《藏锋》susanlt

16、“万一遇到紧急情况，你就开枪。”

　　漆黑的夜幕，两侧树影婆娑。夜晚清凉的微风拂来，掀起翻飞的林叶。覃川和齐宥走在空无一人的大道，快要接近雇佣兵们所在的村落时，覃川脚步一顿。

　　齐宥下意识跟着他停住，“哥，怎么了？”
　　覃川没作声。半晌，他从后腰掏出了一把枪，“会用么？”

　　齐宥迟疑，“会用。但是不熟，以前射击课上练过。”
　　覃川微微挑眉，“多少分。”
　　“98。”

　　覃川挑了挑眉，“拿好。等下进去，万一遇到紧急情况…”
　　他转过头，漆黑漆漆盯着齐宥，“你就开枪。”

　　齐宥一怔，“哥，到底怎么了？在旅馆追杀我们的人是谁？现在回村子又为什么要带枪啊？”
　　覃川沉默片刻，再次启声，“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赞叔怕我们住不惯，所以让我们去镇上住么？那其实，是我和赞叔布好的陷阱。我们联手做了一场戏，想揪出来到底谁才是叛徒。至于你和我，就是诱饵，引蛇出洞！”
　　齐宥缓缓回神，他回忆着昨晚离开的细枝末节，“那既然他们已经追到了旅馆，就说明那名叛徒确实是知道我们要去镇上旅馆住，并且时刻在盯着我们动向的。”

　　覃川似乎猜到了齐宥的心思，讳莫如深，“赞叔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这个消息，我也没有。”
　　齐宥眸眼闪过一瞬奇异的神彩，“赞叔没说，你也没说，那就说明…有人看到我们离开了？”
　　齐宥一怔，他下意识想到了最后与他们一同滞留的吉米，“是吉米？”

　　覃川摇了摇头，“吉米是在我们之前离开的，他当时应该并不知道我们要去镇上。”
　　齐宥眉头紧蹙，“可是吉米走后，我们就没再遇到过其他人了啊！”

　　覃川挑了挑眉，“我们还遇到过几个要糖吃的孩子。”
　　齐宥一脸难以置信。他实在想象不到，那明明只是几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罢了，甚至他们只是过来要了一把糖果而已，怎么可能会是叛徒的眼线？

　　覃川似乎早就料到了齐宥的反应，“我起初也并不能完全确定。所以为防万一，我只是请赞布调查了下这几个小孩子的亲属关系，并且密切监控着他们的动向，果然发现，他们有所密谋。所以我和赞布约好，一旦确定他们有所行动，那么赞布那边也会立即采取相应措施。”

　　齐宥良久没有作声，“所以，你现在之所以把枪给我，是因为你觉得，或许村子里还在混战？”

　　“赞布的雇佣兵，其实和□□帮派一样，内斗势力盘根错节。叛变的这群人，大概就是蠢蠢欲动想要发动内斗的一群人。”覃川微微一顿，再次沉声，“所以我有些担忧，万一真的揪出了内奸，那些内斗势力，会借此机会直接反扑。”

　　两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齐宥这才彻底明白了如今的处境，他不由得将手中的枪支攥得更紧了。

　　“进去吧。”

　　齐宥在原地站定，望着覃川再次走向了一片熹微的晨光之中。他的背影挺拔宽阔，似乎与昨晚的唯一区别只是，昨晚走向的是那一片红蛋黄的落日余晖。而此时，走向的那一片熹微晨雾。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区别。昨晚的齐宥没有配枪，而此刻的齐宥，手中握着一把沉甸甸的手枪。下一秒，齐宥的脑袋乱成了浆糊。他伸手推枪上膛，举起，瞄准那个晨雾下的男人。剧烈的斗争在他头颅中缓缓展开。

　　现在，有个绝佳的机会，他可以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杀死覃川。母亲齐晓婉在自己耳边絮叨了千百遍的话，再次在齐宥耳边响起，“宥宥，我们间接害死了覃川的母亲，和覃川已经是不共戴天之仇。覃川无论如何，都会千方百计置你于死地。所以，宥宥，为了活命，你必须忍辱负重，骗取他的信任。然后在关键时刻，抓住时机，不顾一切，除掉他。”

　　现在，就是那个时机。

　　齐宥瞄准覃川。可是，他的手却又突然无端颤抖。
　　那个英挺的身影，虽然厌恶自己，虽然恨不得杀掉自己，但是他又确确实实在林清设局的时候救过自己，在其正手中救下过自己，在Kevin手中救下过自己。

　　覃川好似有所察觉。他回过头，神情掩在一片晨光下，看不分明。
　　齐宥一怔，慌忙收起了枪支。

　　“怎么那么慢，跟上了。”
　　齐宥慌忙应声，“好，就来。”

　　于是，两人再次穿越那一片漫无边际的荒漠，穿越那一片又一片熹微晨光下的白雾，来到了那所硝烟弥漫着的村落。整个村落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原本临时搭建的蓝色塑料棚已经坍塌，房屋也已经变得千疮百孔。晾晒的衣物与横陈的尸体七零八落散在尘土与断壁残垣之间。女人的嚎啕、老人的哀恸遍野。分明刚刚，躯体都还是温热的，仅仅片刻，便都冰冷静止了。分明在内斗之前，整座村落还是同属于雇佣兵团的，可是现在，兄弟反目、父子拔刀相向，仅仅一场战争，便将曾经熟悉的朋友，变作了血海深仇的仇人。

　　覃川和齐宥刚刚步入村落，迎面突然扑来了一名披头散发的女人，“你们还我阿冰的命！还我阿冰的命！”

　　那女人浑身鲜血，被旁边的雇佣兵迅速拉走了。吉米上前，与覃川、齐宥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阿冰，就是那个和你们要糖吃的小孩儿。他爸叛变，原本赞叔是没打算殃及家人的。可是…他看到他阿爸死了，就捡起了他阿爸的枪，开始无差别扫射。没有办法，只能将他击毙了。”

　　齐宥张了张嘴，却又只能闭合。方才那蓬头垢面的女人，将鲜血染了齐宥一身。齐宥呆呆地望着手中那片鲜红。实在难以相信，分明昨天还在和自己要糖吃的小孩，居然就这样，覆在了白布之下。

　　雇佣兵们还在漫步村落，四处打理着内斗过后的破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尸体被处理了，好似风波也随着白布与尸体一并远去了。村落再次回归了平静，村落里只剩下雇佣兵和老人们席地而坐。他们不约而同保持静默，目光望向渺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覃川和齐宥坐在这片废墟下，和其他雇佣兵们一样，一同陷入了迷惘。对于他们每个人，脸上全无胜利的喜悦，全无劫后余生的兴奋。因为这场战争，和往日不同，死去的不是他们的敌人，而是他们的战友，是他们曾经并肩作战的朋友。

　　他们与这座荒漠下的村落一并静默着，直至那轮鲜红的落日再次西沉。余晖洒在他们每个人身上，可是，他们所能感受到的，却只有麻木、冰冷和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