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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丙寅(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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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是百年老派,江湖上任谁听了华山,不得竖起拇指说一声‘好’?”岳不群的贤内助知自家夫婿的心意,娓娓道来:“五岳华山,虽暂比不上千年少林,却也是江湖正道的砥柱中流!华山人杰地灵,师兄便是华山‘不’字辈的头筹,当今的掌门。”
令狐冲心思活泛伶俐,心知这对好心夫妇知晓他无人可托带他上山,是要收徒了。常听街边评书讲述好汉拜师,令狐冲单膝跪地,双拳一抱高举过头顶,垂首大声道:“望华山岳掌门垂怜!小子令狐冲无依无靠,愿在华山门下为一童子!”
“好!好好好!”
岳不群捋须的手一顿,眼底爆出一股喜色,神情越发柔和。显然,华山今任掌门对令狐冲这个聪慧的小子,越瞧越是满意。
“冲儿既如此心诚,当为我门下首徒、华山首徒。我华山拜师,入门须参拜本派列代祖师的灵位,冲儿可愿随我去后堂?”
“徒儿愿意。”
令狐冲又是一拜,做足态势。
人逢喜事精神爽,面色红润的老岳亲自扶起令狐冲,招呼华山大猫小猫三两只,共拜祖宗牌位。也算他老岳还未被冲昏头脑,知须先让令狐冲净身,换身干净爽利的衣服,才不会冲撞后堂华山的列祖列宗。
岳灵珊瞧宁中则亲自带走令狐冲,不由得翻个白眼。若是寻常收徒,拍个外门弟子领路也就算了,华山又不是没有打杂的弟子。说好听那叫记名弟子,说不好听那便叫打杂小厮。岳不群被令狐冲这小子哄得,连最亲的老婆都派出去啦!
岳灵珊深知老岳是个要面子的,干不出主动收徒这事儿,只能把令狐冲带回华山加以暗示。本做好了长期抗争,费劲辛苦得到这块良才美玉的岳不群刚一暗示;结果,令狐冲爬杆就上,给足华山掌门的面子,老岳哪能不高兴?
宁中则走后,苏素告罪,去准备拜师所需的香烛杂物了。
华山拜师一切从简,自华山败落后首次迎来拜师,也不能太寒酸。至少要从库房里拿出些好东西,充当拜师礼物。
正殿就剩下大小岳这对父女。
“灵珊。”老岳拍了拍身边的座儿,示意小岳过来。大冬天冷,座椅多是裹棉垫夹层的,岳不群身边那个,更是用精致的皮子铺了,暖和的很。
岳灵珊抿了抿唇,仰首瞧着隐含慈爱暖色的岳不群,撒娇叫道:“爹爹!”
“灵珊,练字可苦到了?”摸了摸岳灵珊的脑顶,岳不群抱起她,放入身边座位,道:“你须知我华山世代文武双全。你虽是个女儿家,切勿以无才便是德自居,明事理、知天文,以后大了,为父不在身边,才不会被别家欺负……”
岳不群摇摇头,今日华山终有一徒入门,他平添几分多愁善感,未免想得远了。
“练字倒是不苦。”岳灵珊极力忽视练字时烧纸、丢笔、掀桌种种,摇头晃脑道:“就是墨味臭了些,笔长了些,纸薄了些,墨条烦了些。”
见岳灵珊还要说,沉浸于华山未来的岳不群不由舒展眉头,摇头失笑。他暗道灵珊冲儿还未到及冠之年,考虑这许多又有何用。
满腔苦于华山未来的惆怅,也消散许多。
大小岳兀自联络感情,宁中则也在忙活。这天寒地冻的天不易清洗,光光烧热水就要耗费几担柴火。幸甚,华山后山便有一泉眼,温度虽谈不上滚热,但借地热的光,也不算冰冷。大火烧个片刻,便可倒入木桶。
华山物件还算齐全,令狐冲换上崭新的袄子、靴子,满头长发束个整齐,倒也有几分少年侠客的味道。华山天冷,少不了胡人的皮裘,中原心灵手巧的妇人改过,便化为玲珑的小袄、皮裘。读书人和达官贵人是不穿的,他们有更华贵更尊崇的穿法。可在华山,最实用最保暖的,便是最好的。
宁中则整了整令狐冲的衣领,慈爱的笑道:“冲儿,和师娘去见师父吧。”
身着新衣不自在的令狐冲,不由点头。
宁中则带令狐冲入殿时,苏素正忙着布置。岳不群掌边一碗热茶飘着白气,始终未曾冷过。他对令狐冲微颔首,一捋顺滑的长须。宁中则鼓励的垂首瞧着令狐冲,见他看向自己,便又抬眼一瞅岳灵珊,向岳不群走去了。
令狐冲自然看向岳灵珊,走向岳灵珊。
辈分相同,他令狐冲也并非怯场,会躲在长辈身后的人。
见自家娘亲把麻烦人物甩过来,岳灵珊后退半步,无人察觉之下,面露苦色。天知道,她最不想见的:其一是林平之,其二是令狐冲!
哥们。
瞧着稳步走来的令狐冲,岳灵珊欲哭无泪:难道你非逼着我玛丽苏的抛媚眼给你,再来句天雷的“千万别爱上我,爱上我就是罪”么……
这脸皮堪比牛皮了吧……
金庸大侠您在天有灵放过小女吧,小女有穿越恐惧症不想见和原著本尊有纠葛的人嗷嗷嗷嗷——
令狐冲走到岳灵珊身旁这时间段内,岳灵珊完成了僵化、石化、风化、沙化的艰难历程。还未有十余年后不羁大侠气度的令狐冲童鞋,仍只是个会对拜师紧张的毛头小子。
他横挪两步靠近同样僵硬的岳灵珊,眼睛盯着岳不群夫妇进去的后堂通道,口头对岳灵珊小声说着话:“小岳妹妹,你可知师父是‘不’字辈,下面又是什么字辈?”
令狐冲收拾整齐也是个眉眼灵秀,干净阳光的小伙儿。咧嘴一笑,令人不禁感叹:小牙还挺白。
总体说,令狐冲对自家的新形象还是挺满意的。不敢说人见人爱,也是有张亲切阳光脸的棒小伙。
果然,岳灵珊对他露出了灿烂无比的笑。
“这位小哥。”岳灵珊故作老成,顿了顿才道:“套话太老套,光会哄孩子,会被江湖人鄙视的哦!”
不讨喜的小丫头!
小孩子对善恶意最敏感,令狐冲幼年饱受流浪之苦,对于人情世故,特别是眼色,更多了几分少年人这年龄时没有的灵敏和认知。
令狐冲目瞪口呆的看了看打扮可人的小肉团子,只觉得她比路边说书的还伶牙俐齿。和一般人佩服读书人的百姓相反,令狐冲的认知里性别=女、伶牙俐齿=吃瘪这两个公式加起来形成的这个人,自然是不讨喜的。
特别是,有关于他拜师获得稳定生活的大业。
这样善良的夫妇怎么生出这样的女儿呢?处处针锋相对,对陌生人像是吃了刺猬似的。不甚明白,不甚明白啊。
环抱双臂,主观意识十足的令狐冲不由考虑道。
其实,令狐小同志虽然职业是个乞儿,但骨子里还是挺骄傲的。
“灵珊,冲儿。”
准备好一切的宁中则柔柔的唤道:“还不进来?”
岳灵珊瞧了眼皱眉苦思的令狐冲,咧嘴满是小人得志的笑笑,丢了个看好戏的眼神,冲进后堂。那眼神本是无善恶之念的,在令狐冲眼里,就是个被宠坏的大家小姐,自我任性、毫无理智可言。
令狐冲稳步走入华山祠堂时,岳氏一家三口早已站在一侧。香烟渺渺,华山祖宗的排位在黯淡的灯光下,自衬出庄重威严。
“华山首徒令狐冲……”
听老岳肃穆开口,小岳哑声补了句“听令”,嘴唇上下一碰,发出不大的响声。
老岳趁令狐冲不注意,瞪了眼小岳,继续道:“今入门,华山不字辈岳不群特拜祭华山列为前辈。冲儿,跪下,磕头。”
令狐冲当即跪好,梆梆梆就是三个响头。
捋胡须的岳不群双眼一亮,顿时露出满意至极的动作。老岳这人,一满意就爱勾起小指头,捋那顺滑的一撮美须。
岳灵珊抹了抹额头,心有余悸的吐了吐舌头。幸亏她还没和他爹说入门的事,看这个磕头法,还是等年龄大了脑瓜子硬点再说。
不然,怕是要磕个头破血流、脑浆迸裂。
“我华山有七戒,灵珊,你早晚也是要入门的,和你师兄说上一说。”
老岳为保持掌门威严,当即把解说员的工作推给小岳。
他会遵守才怪。
岳灵珊先补了个前提,才道:“华山无太多条框,可算正派中极为松散的了。但,有七戒我辈子弟要时时恪守。首戒欺师灭祖,不敬尊长;二戒持强欺弱,擅伤无辜;三戒□□好色,调戏妇女;四戒同门嫉妒,自相残杀;五戒骄傲自大,得罪同道;六戒见利忘义,偷窃财物;七戒滥交匪类,勾结妖邪。”
典型的正派戒律,无用偏执的很。
岳灵珊边背书般的摇头,边在心底补充明显偏向现代人无善恶思维的想法。
若是老岳知道了,还不运足紫霞神功,一掌拍死这逆女?
所以说,当不了乖乖女的小岳,还是披着层保护色为好。至少不会让老岳在爱女和人生观之间挣扎,学那欧阳锋倒转功法,疯了后一掌拍扁她这罪魁祸首。
果然,令狐冲听了华山戒律一愣,总觉哪有几分不对劲。若是同道欺负上门,他还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令狐冲此刻本就对有活命之恩的岳氏夫妇极为乖顺,心底默认师父说得总是对的。这么一想,他也就认真的拜下去,道:“弟子谨记。”
这拜师礼,就算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