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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过有痕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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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落,金修兰每日变着花样穿着锦罗绸缎出现在魏禧的房间复诊,而接到魏禧传信至青鼎城的银钩在此地待了快近一周时,才从每日看着自家公主的伤疤流泪的状态变得正常。
看着几乎已经大好的魏禧,银钩脸上也有了笑容,“这位兰君子确实名不虚传,芳若姑姑好几次在信中都说皇...夫人头疾难愈,有时彻夜难眠,不如将其带回去?这样也有合适的理由回去了。”
“你很想回去?”不咸不淡的一句反问让银钩立马垂首解释:
“奴婢只是不忍您一人在外边受苦。”银钩说得快,有几分急切,“若是您还在...谁敢这样对您?哪怕是向荣王...也不敢!”
魏禧像是没听见她的控诉,反而开始回答方才银钩的提议,“外男不方便,况且,江湖中人若是愿意与我们这种身份打交道,他这种有能力又是爱财的神医,早就去登阳扬名了。”
一进宫门深似海,可不仅仅是指后妃。
银钩默默,也不敢再提回宫的事,轻柔地替魏禧摇着扇子。
魏禧立在窗边,看着楼下来来回回忙碌的人,是青山楼的人在为秦虹比武招亲搭台,她叹口气,问道:“涂娃真出城去了?”
“一早就来告别了,您那时还在休息,她便与奴婢说她要出城去拿把刀再进城,让您等着看她上场横扫便是。”
魏禧笑骂,“狂。”
那小姑娘不愿看秦虹妥协嫁给陌生人,便想着女扮男装参与比武招亲,魏禧也劝即便涂娃最后真的胜出秦父也还是会按原计划进行的,可终究是年轻,不服气,一人一马一刀走得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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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哒哒,青鼎城边界的山脚茶摊正往土路上洒着井水,天气越发干燥炎热起来,骑马的过路人总会扬起土尘,摊主怕灰尘迷了客人眼,顺道也给小摊降降温。
一个少年牵着一匹不怎么出挑的棕毛马从大道拐角而来,跟其他旅人一样,在茶摊停了下来,“老人家,劳驾给马儿喝点水。”声音清洌爽朗,同他脸庞一样稚嫩。
摊主应声牵马儿去喝水,同时问道:“小侠客不来一碗清茶?”
“不了。”
多余的话并不说。
马儿像是渴极了,喝完水就发出哼哧哼哧的舒服响声。
少年给了钱,这下没再牵马,利落的踩鞍上马,扬长而去,哒哒的声音渐行渐远。
茶摊里有位客人小心翼翼地问:“那小姑娘背上可是一把大刀?”
少年虽然身着男装但身为男子一眼便能看出是个未长开的姑娘,另一位附和点头,“刚才我就想问呢,没敢!”
那小小的肩头薄薄的背,竟然能背起那样一把厚重的缠满黑布的刀,正常人谁看见的第一眼都会是不敢相信。
摊主擦掉额上汗,叹道:“这又是江湖上哪家的风云儿女啊。”
“这两日是不是盛风镖局与青山楼合办的比武会要开始了?这小姑娘莫不也是来参加的人?”先前那位开口的客人问道。
“那么一丁点儿的小娃,怕是出师都还早。”另一人只是笑道:“难道不允许人家只是过个路吗?”
周围人一齐笑了起来。
越是闷热,知了就越是叽喳,越是叽喳人们就越是觉得燥热,日头渐落,温度却丝毫不减,青鼎城内的庞龙客栈已经在井里镇了好几壶酒了,等客人需要的时候提上来,沁爽解暑。
隔壁街卖肉的胡大头还没进客栈就在大声吆道:“老何,来三壶井酒,今日我兄弟回来了,好肉好菜招呼着!”嗷嗷的声音直接穿过前堂传到后厨。
“好嘞,您往这边坐。”小二引着几人坐下,欢天喜地地往后厨去了。
与此同时,有一对年轻女子相伴入店,一位穿着利落骑装,小麦色的皮肤搭配着高挑身材,显得眼睛更加明亮如炬,一进门就先将大堂扫了个遍,看起来就像是身旁穿蓝裙戴斗笠姑娘的侍卫,身后还跟着几位随从。
从后厨拿酒出来的小二瞧见,赶紧吆喝着:“几位客官快坐,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高个的姑娘拿出银锭,“先上点好酒好菜。”
“好嘞!”
按理说客栈人众,应是很难注意到坐在角落的涂娃,可重刀在侧,横跨了半个酒桌,便很是引人注目了。
高个的姑娘看了涂娃一眼,涂娃自顾自地吃着面,半点没在意周围的眼光。
胡大头打开酒坛,给兄弟们都满上,三人一饮而尽,好生爽快。
“你说说,这时候回来,是不是也想来做青山楼的赘婿?”胡大头声音大,一张口整个大堂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坐他对面的兄弟俩发觉周围投来的眼神,有些尴尬,赶紧让胡大头小点声,“这话说的,青鼎城哪年的比武我们没回来?”
胡大头是个不会看脸色的,哈哈几声,“还不是我跟二位说今年比试有变,比武招亲和其他比武能一样吗?那青山楼的大小姐身段好又漂亮,要不是我早娶了婆娘,我也想去试试!”
“我瞧着今年来青鼎城的外乡人可多了,别都是来争秦大小姐的吧。”说罢他兄弟还看了一眼涂娃,悄声与旁人道:“别说,那小丫头穿个袍子还是有几分像刚出江湖的小公子,也不知道摆个大刀是想唬谁。”
胡大头听见也望过去,但他最是看不惯这种柔柔弱弱的公子哥形象,撇撇嘴又转了回去,不屑地说:
“这种小娃,我一刀就能给砍死。”
又端起酒碗说:
“来来来,喝酒,明日比武,祝两位兄弟抱得美人归!”
五碗烈酒下肚,胡大头已经两颊酡红,说话也愈发无所顾忌起来。
他晃晃悠悠走到涂娃面前,“小妹儿,这刀是你的?”胡大头一坐下来就看见了那柄黑布缠刀。
被轻佻地喊作小妹儿的涂娃也没有生气,点头算作回应然后继续吃着新上的炖肉,她没在茶摊浪费时间就是因为饿了。
胡大头以为小姑娘是害怕,哈哈两声,“奶还没断的娃娃就出来闯江湖,这刀你拿得起吗?”
涂娃皱眉对方点破她的女子身份,不想搭理。
“耍两招看看,我可是使了三十余年的刀,今日心情好,给你指点指点。”胡大头挺着大肚,根本没发觉涂娃不爽的表情。
涂娃望着胡大头滴汗的肉脸,像一张正在被油煎的大饼。
干娘说男人大都没有自知之明,果然没错。
胡大头同桌的兄弟喊住胡大头,“这里桌椅相邻,耍什么刀,耍酒疯?”
“哈,逗逗小姑娘嘛,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小的女孩儿耍这么大把刀。”胡大头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言语冒犯,又笑着问:“小妹儿,你哪家门派的,虽说我安家后少于出城,但认识的走南闯北的人却不少,说不定我胡大头还认识你家长辈咧。”
不仅没有自知之明,还喜欢吹牛。涂娃在心里默默评价。
“你这小女娃怎么不理人,不会说话吗?这样不懂规矩还是快快回家学了规矩再出来吧。”胡大头同桌的第三人开口道。
涂娃吃掉最后一口肉,抹抹嘴开口说道,“什么规矩,我们龙虎帮最懂规矩,不管是打架的规矩还是种田的规矩。”
看着涂娃正经认真的小脸,三人哈哈大笑起来,戏谑地看着她,“龙虎帮?什么不入流的门派,从未听过,哪个山凹凹里的,以为凑两个猛兽的名就厉害了?江湖险恶,还是赶紧回去找娘吧。”
“兔儿山里的。”涂娃问什么答什么,提起刀,“没听过没关系,我下山就是为了让所过之处记住龙虎帮的名号的。”
这句话她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少女闪着光亮的眼睛,身穿沾灰的布衫,再加上一柄黑布缠绕的大刀,互相格格不入但又整体和谐,语气是如此平静却又坚定地似宣誓一般。
“好!”胡大头高喝一声,“有志气!”
涂娃耸肩皱眉,她难以理解胡大头仿佛将所有人当成聋子的声音,还是说其实因为他自己耳朵聋所以才说话那么大声?
而后胡大头竟然鼓起掌来,边鼓掌边绕着涂娃走,熊壮高大的身材确实很有压迫感,但涂娃一动未动,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一步一行。
只见胡大头拿起那柄重刀,手上青筋显现,他眉毛一挑,竟然比他想象中重些,他将刀杵在地上,刀柄端已经快到他的胸口。
“真是厚实。”胡大头赞道。
涂娃皱起眉头,坐在角落的高个姑娘也蹙眉不愉,腰间配剑被她拿起,好像在等着胡大头下一步的动作。
“一柄刀而已,借我耍耍。”胡大头又将刀抗在肩上,满意地变换方向朝客栈里的人炫耀,“这武林中啊,舞剑的多,但还是咱们耍刀的最帅!看看这刀,多大多重多有气势!”
席间有客人暗中鄙夷,一个卖肉屠夫还真把自己当江湖刀客了?
高个姑娘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听见一声:
“放下我的刀。”
涂娃不再忍耐,刹那间就到了胡大头身旁,握拳攻向他拿刀右手的手肘,微微突出弯曲的中指,直击麻筋。
“哎呦喂。”一下麻掉了整个手臂。
在胡大头松手的瞬间,涂娃接住刀柄抗回自肩,她眉头一抬,颇有痞气,“我的刀不喜欢你。”
“你这个小疯婆子!”胡大头揉着手臂,脸上的肉挤来挤去,说罢伸手就想来抓她。
高个姑娘见状起身却被身旁女子按住手腕。
迟疑一瞬,涂娃已经马步弯腰,以自身为立点让大刀于背上旋转,逼退想要近身的胡大头,随后直身换手,用宽阔的刀面横拍胡大头的上身,惊呼四起,胡大头在惊呼声中飞出店门,没有压倒任何一个桌椅。
“大头!”同行的兄弟赶紧去扶,胡大头觉得身体里火辣又阵痛,呼吸都变得灼烧费力,蹬腿几次都站不起身。
“带他去看郎中吧,伤得不重,就是不太好受而已。”涂娃站在门口,已经将大刀背好,“我还以为张口闭口规矩的人多懂规矩,没想到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乱碰这种孩童都懂的道理你们都不知道,既然你们不懂规矩,那就只好让我教教你们了。”她正经浅笑,“不收费的。”
胡大头只是颤抖着肉手,指着涂娃,“你...你...”但却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扶起他的两个兄弟看明白了这小丫头他们惹不起,赶紧扶着胡大头去找郎中了。
回到客栈付饭钱,掌柜的边打算盘边与涂娃说,“姑娘,你该忍一忍,孤身一人还是低调保平安为好。”
“我越是忍让,他们便越是放肆,不是吗?”涂娃盯着掌柜的眼睛,带着初生牛犊般的朝气与自信,笑着说:“再说了,我才不怕。”
掌柜突然也跟着笑了,摇摇头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