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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曹家家仆(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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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方小堃,曹祎便急匆匆地出了门。身为洛阳东部都尉,肩负皇城治安重任。这一夜,注定难眠。
曹祎的小厮牧童禀报:“大人,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完成了巡查,确保没有人察觉到大人的离开。”曹祎微微颔首,表示满意。
牧童似乎还有话想说,却又犹豫不决。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问道:“大人,您真的打算将何家的那位带在身边吗?她可是朝廷的钦犯。”
曹祎说:“太平令至今尚未找到,她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他口中的太平令,乃是武林中墨家的至高法宝,传说能号令天下墨家子弟。想当年,何进在统一魏国、攻打南部各小国时,就曾借助太平令的力量。而此后,太平令一直传言在何家手中,何家也不置可否,倒是吸引了大批门客和部曲。
夜色如墨,街巷间灯火通明,将军府的抄家行动,如同一枚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波澜。
官兵们穿梭于街巷之间,曹祎立在城墙上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辉煌了这么多年的何家,竟然在一场悄无声息地抄家中败了。
方小堃,在经历了一日的奔波劳累与变故迭生之后,心中虽有万千思绪,却也无力再想。她静静地躺在榻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那轮朦胧的月色。夜色渐深,万籁俱寂,她却异常清醒,仿佛所有的疲惫都化作了无尽的思绪,在脑海中翻涌不息。
直到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晨光初破晓,她才缓缓合上眼帘,浅浅睡去。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现代,跟妈妈在一起吃晚饭,还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将军府,与父母兄长欢聚一堂,笑声盈耳,幸福满溢。然而,当晨曦完全照亮房间,她猛地睁开眼,面对的却是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自己。
她怔怔地凝视着铜镜,镜中倒映出一张稚嫩的脸庞,肤如凝脂,细腻得仿佛轻轻一触就能感受到初雪的温柔。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眸,宛如两汪深邃的秋水,与前世记忆中的自己惊人地相似。
她细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镜中映照出的,是一副娇媚柔弱的长相,弱不禁风的姿态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吹倒。这样的体质,与她记忆中父母那英勇强健的身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像是深闺中精心呵护的娇花,弱柳扶风,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爱。
陈雪用春季那厚实的衣物巧妙地遮掩住原本柔美的曲线。她换上了一套简洁而利落的男装,脸上轻扫一层黄粉,将原本过于白皙的肤色巧妙地掩盖起来。拿起眉笔,她细心地将眉毛描得粗犷一些,增添了几分英气。再将头顶两侧的发丝编成两个小发髻,镜中的自己已是一副清秀机敏的小厮模样。
身份如同浮萍般漂泊不定,一日三变,命运的轨迹早已偏离了原本的航道。她深知,在这个风云变幻莫测的乱世之中,生存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她多么希望这一切仅仅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然而,何昭仪的记忆与情感却如此鲜明而强烈,反衬得陈雪过往的记忆仿佛成了一场遥不可及的虚幻泡影。每当思绪飘回将军府,那些刻骨铭心的画面便如潮水般涌来,她的泪水便不由自主地滑落,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颗颗承载着无尽的哀伤与愤恨。这份悲痛与仇恨在她心中肆意蔓延,如同秋日里荒芜的野草,难以平息。
或许,这正是命运的安排,让陈雪在这一世接替何昭仪,继续她未尽的道路,完成她遗留下的使命。
坠兔收光,天色渐明。
府邸之内,晨雾缭绕,院子里的仆役们已纷纷起身,穿梭于廊檐之下,各自忙碌起来。
方小堃,身为曹祎的近身侍从,无需卷入那些琐碎的杂务之中,她的使命是悉心照料主子的日常,确保一切有条不紊。
正值午时,阳光倾洒。
曹祎,身着一袭戎装,腰系佩剑,步伐匆匆地迈入府门。踏入厢院之际,曹祎步伐放缓,目光瞬间被一位少年所吸引。
少年身形纤细,眉宇间透露出一股清秀之气,宛如谪仙下凡。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紧紧锁定在曹祎身上,眼中交织着焦急与不安。
曹祎心中微微一怔,随即缓步上前,以温和的目光审视着这位少年。而少年似乎也感受到了曹祎的注视,连忙羞涩地低下了头。
“你随我进来,我正好也有些话要同你说。”曹祎边说边迈进了里屋。
“现在满城都在搜捕何家大郎二郎,想必他们已经逃出了城。我在洛阳城郊有一处庄园,那里风景不错,若你觉得府中烦闷,可前往庄园居住。”曹祎深知她心中期盼,故意避而不谈其母已逝的事实,生怕她承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
少年脸上竟未显露出一丝悲痛之色,反而神情肃穆,说道:“感谢大人体恤,奴婢深知何家已今非昔比,自当自立自强,不再依附于他人。斗胆恳请大人传授武艺,奴婢所求并非与人争斗,只愿能学得一身本领,护佑自身周全。”
曹祎凝视方小堃,心中不禁暗自惊异。他未曾预料到,印象中这位养在深闺的女子,竟能在如此境遇下保持冷静。看向她的眼神中不禁多了一份欣赏。
曹祎道:“难得你有如此决心。武艺之道,非一日之功,需勤学苦练,方能有所成。我知一人,名曰张子林,乃吾挚友,武艺超群且为人可靠。你若愿学,我可引荐于他,由他亲自传授于你。但望你能持之以恒,不负此志。”
方小堃听了这话,眼神一亮,深深一揖,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大人之恩,奴婢没齿难忘。定当铭记于心,勤学不辍,不负大人厚望。”
曹祎进一步补充道:“自明日起,每日卯时与酉时,你便随我一同进出府,对外只需称是随我巡视即可。如此安排,既能掩人耳目,又能让你心无旁骛地学习武艺。”
“喏。”方小堃坚定地回应。
曹祎看着方小堃那神采奕奕的模样,心中不禁暗自感叹,自己之前的担忧显然是过于多余了。于是,他摆了摆手,示意方小堃退下。
次日清晨,一辆装饰典雅的马车停驻于曹府门口。与往常不同,今日公子曹祎竟提出要乘坐马车出行。方小堃身为仆役,本应依规坐于马车前室,但是今日却被特意传唤至车厢之内。
车厢内,曹祎稳坐于马车中闭目养神,方小堃则坐于窗边一侧安安静静。随着马车悠然穿行于洛阳城那热闹非凡的街巷之中,最终缓缓停靠在了东市边缘的一方静谧之地,方小堃的心中仿佛有一瞬停滞了跳动,随即被一股惴惴不安的情绪紧紧缠绕,全身也随之紧绷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掀起窗帘的一角,向外悄然窥视。映入眼帘的,是那扇高达三人、镶金嵌玉的朱红大门,此刻正紧紧闭合,其上赫然贴着官府的封条,显得分外刺眼。门辕之上,“将军府”三个大字依然苍劲醒目,却已物是人非,往昔的繁华与荣耀皆成过眼云烟。这曾是何等辉煌显赫的将军府,此刻却沉寂得如同一汪无波的深潭。两侧的石狮子,尽管依旧威严地盘踞着,但似乎已褪去了往昔的凌厉与威风。方小堃紧咬着下嘴唇,几乎要渗出鲜血来,她的内心悲痛万分。
洛阳城东,永和里至郊外,这一带本是高官显贵云集的所在,府邸林立,气势恢宏。城外,马市常年热闹非凡,是权贵们交换坐骑、展示权势之地。平日里,这一带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家仆们穿梭其间,忙碌而有序。然而,今日却异常冷清,街道空旷,少了往日的喧嚣与繁华。
方小堃望着这一幕,心中不是滋味。正当她思绪万千之际,一个清脆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自马车外传来:“曹大人,请留步!”话音未落,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已策马疾驰而至,他逆着灿烂的阳光,周身仿佛被一层淡淡的光晕所环绕,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曹祎掀开帘幕,目光瞬间锁定在那策马而来的身影上。只见来者乃是一位青衣公子,年约二十来岁,面容温文尔雅,一双大眼睛明亮有神,皮肤白皙如玉,五官长得极为端正俊秀。他身着一袭质地优良的天蓝色直裾深衣,衣襟上点点织金光泽在晨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更添了几分尊贵与雅致。
待那公子的面容清晰地映入眼帘,车内的陈雪瞬间愣住,心中仿佛被一股巨浪掀起,波涛汹涌——这不正是她的师兄王昊吗?她不禁有些恍惚。
青衣公子勒马停于车旁,看向曹祎,脸上洋溢着爽朗的笑容,言语间透露出喜悦与激动:“三郎,果然是你。我刚回洛阳,本想来寻你,没想到在这里遇见。”
曹祎一眼认出故人,微笑道:“子敬,几日前我收到你的来信,还未来得及安排接风事宜,没想到你已经这么快到了洛阳。正欲寻你相聚,未料在此偶遇,真乃天意也。我们兄弟二人今日定要好好喝一杯。”
青衣公子爽朗一笑,声道:“正合我意!今日府上确有接风宴席,难以推辞。然则此月,家父将于太学举办一场马术骑射之赛,我二人可借此良机,切磋一番,看看这些年我们各自在马术与骑射上的精进如何?”
这时,青衣公子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戏谑,打量起同车的方小堃。方小堃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注视,不禁正了正身子,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青衣公子似乎对方小堃那清秀标致的面容颇感惊讶,他微微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出言戏谑道:“三郎啊三郎,你近来可真是越发宽厚仁慈了,连家仆都能与你同车而行,这要是让不知情的人看了去,还不得误以为三郎你有那断袖之癖呢。”
方小堃听了,顿时张嘴失语。她断定此人绝非她的师兄王昊,因为王昊是绝对不会说出如此无礼之语。她在心中暗暗腹诽:“你才断袖呢,你全家都是断袖!”虽然她觉得对方并未认出自己,但仍打算私下里再找机会好好试探他一番,以确定他的真实身份。
待曹祎与王昊分别之后,方小堃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轻声向曹祎问道:“大人,刚才那位公子何许人也?”
曹祎的眼神中掠过一抹微妙的神色,但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沉稳与淡然:“此人名叫王昊,乃是我昔日同窗中的挚友。前年,他凭借出色的才能被朝廷举荐为屯邱县令,在地方上历练了一年有余,如今已荣调回洛阳郡任职。他的家族在洛阳城中可是赫赫有名,其父王公,现任太史令一职。”
曹祎心中狐疑:“王家在洛阳城中可是声名远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身为官宦之家的何昭仪,竟然对王昊一无所知。”他故意将王公昔日的官职说成是现在的官职,以此来试探何昭仪的反应。然而,他的面上只是挂着淡淡的微笑。
然而,方小堃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她心中暗自思量:“这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这个人也叫王昊。”
至于真正的何昭仪,她本就是一位心性纯真的女子,自幼便沉迷于女子闺阁之事,精通琴棋书画、刺绣女工等技艺。对于朝政时局,她从未涉足,自然也就不谙其中的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