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穷鬼的故事》琦十

4、口腹之欲（四）

　　“你要离开了吗？”李斯拉住顾楠的手。

　　“是的。”顾楠看向自己被拉住的手。

　　“我和你一起。”李斯低下头，眼睛下垂。

　　“不用了，这只是一场误会，到此结束。”顾楠拍开了李斯的手，准备离开。

　　“不许走……我不许。”李斯直接拥抱住顾楠，低下头搭在她肩膀上。

　　“求求你，不要走，你不会再来见我了，对吗？”

　　“……”顾楠沉默不语。

　　“我……李斯！”李斯突然头痛欲裂，直直向前倒下，顺势压住了顾楠。顾楠慌张起来，连忙查看李斯的身体。

　　顾楠将要离开的那一瞬间，李斯的大脑突然涌入了很多奇怪的记忆。压抑的、扭曲的、充满爱意的……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一个男人的记忆，李斯像看电影一样，观看了这个男人的一生。

　　这个男人长得和自己很像，他出生在一个战火纷飞的时代。年纪小的时候，寒窗苦读，鞠躬屈膝，最后却落得一身尘土。

　　他说，他满腔才学，为何求不得财权？

　　他看着他坚定又堂而皇之带着贪婪的眼神中，有几分怆然。

　　他说，他要成为那人之上人。

　　他叫李斯。

　　连名字都一样。

　　李斯大概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了。大秦丞相，李斯。

　　后来，他去了咸阳，他在吕不韦的举荐下成为了小公子嬴政的书教——也就是助教。他年轻好胜，不服自己的助教身份，想看看是谁到底那么有本事是小公子的老师，登门拜访讨教。却在此遇见了自己的一生挚友——顾楠，顾先生。说是挚友，实际上只有李斯知道，他在见顾楠的第一眼就沦陷了，一见钟情，很老套的剧情。他和她，有着相同的思想，他们是很好的挚友。

　　她才高八斗，却懒得摆弄学问，创千字文，他也为此有了传世之功。

　　她武功高强，却向往世无战事，领陷阵军，他也为此博那万般河山。

　　他被她慢慢改变，她的理想是这般的炙热，叫他也想看看她说的那般天下。

　　世无战事，天下太平。

　　她跳舞是很好看的，伴随袅袅琴音，她在咸阳的摇晃灯火中轻舞而起，衣袖翻转，裙带翩然。她披着月色在灯火中起舞，长袖摊开，半笼着月光，一伸手便搂住了明月。

　　李斯后面还拿这件事打趣过顾楠，引得顾楠恼羞成怒。

　　六国兼并，行同文、车同轨，立郡县，费六国旧爵。一件件，一桩桩，他们一起带领着秦国前进，好似真的看见了那个世无战事的天下。

　　后来……雪灾起、匈奴进、灾民暴。

　　某个夜晚，李斯来找顾楠，生生喝了三壶酒，喝得酒意沉沉才离去。离去前，他说，他年少时饱尝流离之苦，才想求那一生权贵。

　　他转身离开时又说：“斯为立，斯为之立，让世无流离。”

　　再后来，始皇病逝。

　　那时在始皇墓前，顾楠问李斯：“共走一遭？”

　　“共走一遭。”

　　在乱军围住咸阳时，李斯在城墙上叫住了顾楠。

　　“先生……”

　　“先生真欲去矣？”

　　顾楠只抬头看向远处看不尽的兵甲兵戈，笑了笑，举起了手中的长矛，没有回头。

　　“虽千万人，吾往矣。”

　　“虽千万人，吾往矣。”李斯重复着喃喃自语。

　　李斯望向顾楠在沙场上拼杀的身影，将腰间的长剑抽了出来，提剑在城头立了半响，身侧的秦旗飞扬。

　　“苍天薄寡，非秦之罪。”说完仰天长笑，将剑横于自己颈前。目光通红，热泪落下，滴在了那剑刃上。李斯怒视着天上，脸上带笑：“老天，李斯在此！”

　　剑刃在喉间拖动，顺着那剑刃，热血横流，染红了衣襟。

　　李斯喉间一紧，痛苦压迫着他，腥臭的血腥味涌上喉头。灵魂好似四分五裂，苦涩的缠绕着自己。把他往下压，往下压，要溺死在这片苦海中。

　　“李斯……李斯！李斯！”是她在喊我的名字，她在呼唤着我。李斯努力撑起眼皮，这声音温柔地驱散着李斯眼前的混沌。

　　意识从回忆中挣扎出来，第一眼看见的是顾楠那着急的面容。李斯只是沉默地望着她，用他那疲劳的，微垂着的眼睛观察着，瞳孔忽明忽暗。

　　“我先……唔！”顾楠站起来准备离开，却被一股力扯住，步伐一顿，给了李斯机会直接欺身而上。

　　李斯用手臂死死钉住顾楠，颤抖着贴上顾楠。呼吸粗重地交换了一个凌乱的吻，舌尖在顾楠的口中攻城略地，顾楠被惹恼了直接一口咬下去，顿时血腥味四起。李斯哼了一声，抬手扣住顾楠的后脑勺，继续加重了这个粗鲁的吻。另一只手箍住顾楠的腰，让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

　　就在顾楠打算出手打断这场荒唐时，李斯用唇轻轻啄了一下顾楠的耳朵，贴着她的耳边，似梦呓般低喃着。

　　“我是李斯。”

　　“我是李斯，你记得李斯吗？”

　　“顾楠……顾先生。”

　　“别忘了我……”

　　说到最后，顾楠耳边传来一片温热，李斯直接咬上了她的耳朵，痒痒的。李斯握住顾楠的手，指向自己的颈脖，语气委屈。

　　“很痛。”

　　“我是一个胆小鬼，所以我先去下面等你了，我等了你好久，却一直等不到你……”

　　“别走。”李斯用近乎恳求的语气摩擦着顾楠的手指。

　　顾楠现在心情很复杂。

　　脸对上了，名字也一样，他还真去当人民五好教师了啊……

　　这都是什么事啊？就算顾楠活了千年，这种事情也是第一次遇见。

　　《关于我被强吻后发现对方是我那早就死掉的同事》

　　他为什么用一副委屈巴巴好像被我这个渣女欺骗的眼神看着我啊。顾楠努力思考自己当初在秦时到底有没有对他做出什么冒昧举动。

　　想不到，顾楠放弃了。按照自己的记忆来看，当初自己一心为师父那太平盛世的梦想而奋斗。对李斯的印象也停留在很靠谱的同事上，听说他在乱军围困咸阳时在城楼上自刎了，也是一名肱股之臣了。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啊？顾楠很苦恼，都怪天道！

　　顾楠烦恼归烦恼，也不能真对李斯做什么，也算是老友了……

　　“顾先生，我来吧。”李斯抢过顾楠手中的杯子，仔仔细细开始擦洗起来。

　　顾楠无言，只能任凭李斯动作。她现在也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李斯。

　　“谢谢了书……李斯。”顾楠舌头打结了起来，暗恼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呢。

　　“顾先生怎么方便，就怎么称呼斯吧。”李斯温和笑笑，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你认为你是谁？”顾楠偏头望他，笔直地撞进那双漆黑的眼睛里。

　　“我是李斯。”李斯停下来手上的动作，推了一下眼镜，平静得过分。

　　“是哪个李斯不重要，我是李斯，你的李斯。”她身体一僵，这个答案也太过犯规了。晚霞的火焰在他眼里争斗，树叶纷纷坠落于他灵魂的水面。

　　两个人对望着，好像没有话说了，其实心里正有着千言万语。

　　“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李斯低头贴近顾楠的耳朵，热气打在顾楠耳边有些痒。

　　“朋友。”顾楠用手把李斯的头推到一边，打了个哈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李斯怀里。

　　“只是朋友吗？”李斯凑的更近了，紧握住顾楠的手，讨要着一个湿漉漉的吻。

　　“……书生，你皮痒了不是？”顾楠一口咬住李斯的脖颈，引得对方痛呼出声。李斯顺势抵住顾楠的额头，蹭着她的脸，眼底闪过清亮，渐渐笑起来。

　　“我错了。”李斯眼睛明亮，一双沉甸甸的黑眼睛，碾碎了太阳光，黑里面揉了金。
　　他就是一条小狗蛇，缠绕着她，吞噬着她。

　　生杀也由她，爱恨也由她，偏他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