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招来桃花 ...
-
“他真的还会醒来吗，都二十多年了，家属还不肯放弃。”
“是啊，虽说有植物人复苏的奇迹发生，但二十年以上的，概率很小了。”
“人家家里有钱，只要有能维持生命体征，信托遗产什么的，每天都在增长，当然要想尽办法让人活着。”
闲聊的同事纷纷点头。
疗养院独立房间已经不是一笔小数目，这家的管还会定期来检查环境，温度湿度都要严格把控，用着最精密的监控设备和药物，生怕里面躺着的人有什么闪失，每每她们听见医生谈天，都是感慨流水一般的钱花出去，石沉大海，听不见声响。
“到点了，电视机要关掉，还要换香薰。”
为了保持外界刺激，电视白天总是开着的，晚饭时间会自动关掉，她们需要进去帮忙擦拭身体，当然，只是露在衣服外面的部分，期间还要焚香，要求很多，但出手大方，也没人计较这种奇怪的家族传统。
大约是每天都要菜式的缘故，他的皮肤白且细腻，明明没有专门做过任何护理，阳光下莹润白皙，让人嫉妒。
不掉头发，也不长指甲，省心到她们觉得这份钱赚的太容易。
檀息泽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俱不太健康的身体里。体型是成年男性，但分外瘦削脆弱，坐起来略有眩晕，下地走两步就开始轻微喘气。
睁开眼是满目的白色。他花费了点时间，了解现代相关医学知识。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蓝白条的长袖长裤上，显然是病患专属服装。
他垂眸去认识这些笔画简单了很多的字，发现这里不仅仅是医院，还是一个精神病院。
床头柜上放着一沓资料，上面贴心地用繁体字注明。
为了防止他无聊，下属把这个身体的童年经历及身份设定都写成了篇幅不短的文字装订成册，给他闲暇时看。
他每天醒来的时间不多，日出时醒，不到正午又昏睡过去，这具身体还不能很好容纳他的魂魄，需要时间适应。
于是小半个月消耗过去，他大概了解了现状。
他现在的身份是钟家的私生子，名叫钟闻。因为先天不足体弱多病，一直在疗养院没有见过人。而就在他被送到医院的那一年。备受瞩目的正牌少爷出生，于是大家几乎忘记还有他这个身份的存在。
今天之所以要接他出去，主要原因是很多年前长辈定下的一桩婚事要处理。不算是退掉，只是换一个人选。如果不是因为需要本人亲自在场签合同，其实他们也不愿意在这种日子里让他一个精神病人进去。
是的，当初不仅仅是定下口头婚约，他还继承了一笔遗产，财产放弃需要本人签字。
虽说那些不熟的亲戚都默认他是精神有问题住院，但钟家对外声明他只是身体不好所以不方便见人，因此，这种场合还是需要他出面的。
没意思，贫困书生酸腐文人早八百年都不写的剧本。
抛开这些不谈，平心而论，这个身份还蛮符合他的要求。存在感低，不缺钱花，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没有人敢招惹。
为他安排这些的大聪明还在沾沾自喜，甚至都在想讨什么赏。
衣服早就做好送来放在一边，床头带锁的柜子里有他的证件和明天宴会的邀请函。
明天，正是立春后第六日，大往亡【1】。
往者去也，亡者无也，忌拜官上任，远行归家，出军征讨，嫁娶行医。
“钟闻，钟家的，小少爷。”
食指划过请柬上烫金的名字，声音又低又轻，缓缓道来，竟似情人耳语，缱绻绵长，散入春风里。
电视从他醒来一直没关，他不会用遥控，开的时候随机跳转，就一直是新闻频道，上面场景来回切换，从天气预报转到法治节目，都是些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小事，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一起多人失踪的案件到现在有了眉目，似乎还牵扯到灵异事件，记者在最后一位受害人房间发现大量黄纸香插等。
稀奇，现在还有拜鬼的。
目前身体需要大量睡眠，无论是环境因素还是药物影响，他的睡眠质量一直很不错，直到今晚。
他是被吵醒的。
只听见什么“三魂灭，早上路。”
鬼哭声，锁链声，还有风声，吵得原本还游离在四周的魂魄骤然凝聚，与准备了十几年的身躯融为一体，彻底苏醒。
手指能动的第一件事就是捏碎了床底鬼哭狼嚎不愿离去的怨魂。
“既然早就来了，为何不现身？”
“时辰未到。”
音色不错，跟刚刚一闪而过的唱歌比赛的人一样好听。
“身后跟着的是无常，所以，你们是来勾我魂的？”
檀息泽现在是半点力气也无，也这双眼睛勉强能用。
“本来不是，追着恶鬼来的，它不见了，半小时前刚吃完五个半活人。”
恶鬼？
哦，刚才趴在床底下说要夺舍他，结果因为拦着不方便开床头柜被他一只手捏碎了的那只。
现在左手还是冰凉的，难怪。
这个无常手里拎着的透明塑料袋里几团发着白光的东西，疑似那只恶鬼的呕吐物。
“你肉身已死，跟我们走一趟吧。”
无常公事公办，拿出锁铐。
“我偏不呢？”
随意闯入他人门户，没说几句就动手动脚，地府作风还是一如既往的粗鲁。
钟闻将其归入自己讨厌的那类。
可几百年的沉睡将他脾气磨得很好，心里越是生气，面上就越是温和，毕竟很久没有开口跟人说话。
“鬼差大人，”他和蔼道，“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日出之时，我便又活了。”
他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新的容器而已。
“那更得抓你，束手就擒吧！”
他刚刚在电视看到警察抓逃犯也是这么个绑法，不过他只是死了，又不是犯罪，这样未免太小题大做。
檀息泽正在努力熟悉自己新的四肢，对面的鬼差像是听不懂人话，拘不了他的魂，非要用锁链将他铐住带回去，总之是不会让他留在阳间。
真的跟他去地府，那就有点麻烦了。
“劳驾，能不能松一些。”
他看得清楚，这绳子仍有余量。
“这可不行，放你去人间作乱吗？”
他定定看了鬼差一眼，突然轻笑一声：
“你还觉得这里是人间？”
一时间，他们都被这双眼睛迷住了。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双眼，从前听人说有人生来便带着一双含情眼，瞳剪秋水，而这个人，他眼底有忘川。
分明没有动，身体也是普通凡人，周身的鬼气却骤然变浓，全都不受控制地向他奔涌而去。
听闻鬼狐擅惑，凡其过处，易生歧路，心窍皆迷。此术微不可察，常在眉眼处，谓之曰，招桃花。
“怎么回事，这些鬼火什么时候出来的？！”
白色鬼火本就难见，一下奔涌而出，不要钱一样，远远望去，像是在夜间下起来一场花瓣雨。
门窗都被震开，纱帘被风吹得鼓起，终于挣脱滑轨，横在中间。
人一下子不见，镣铐变空，直直坠向地面，白色纱帘也脱离了挂钩，无常整个被包裹住，模糊了视线。
好不容易将脸上的白纱扯下来，白无常看见自家少主怔怔地盯着某一处。
方才看着只是清秀的脸上添了几分妖异，在周身鬼火荧荧映衬下，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摄人心魄。
贺京芜率先醒过神，
“退后！”
贺京芜直觉不对，主动与这个可能是活尸的人拉开距离。
“名字。”檀息泽启唇，恰好一片化作花瓣的鬼火落在唇珠上，泠泠二字，如珠落玉盘。
“白，白清——”
“闭嘴！”
他手仍然抓着镣铐，直直向前走去，全然没有意识到下一步是深渊。
贺京芜捡了个趁手的东西劈过去，锁链从中间断掉，剩下的一半却不受控制迅速变成霜色，眼看着就要冻住白无常的右手。
咔嚓一生，他的手被贺京芜掰断。
断手掉落在地上的一瞬间迅速与锁链冻成一体，发出清脆的碎裂的声音。
“咳，”檀息泽擦了下嘴角，空中隐约有血气的味道，招来的花瓣变成浅粉色，“后会无期，鬼差大人。”
最后那大人两字，说得极轻，话音刚落，所有鬼火凝成的花瓣骤然消散，余光渐消，留他一人在黑夜里。
贺京芜捞人离开最后一刻，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那人好像笑了一下，似嘲讽。
最后轻飘飘的一句话似乎变成了桃花瓣落在心头，有点痒。
“这是什么东西？”白清岩收拾好自己的断手，虽然是鬼，也感觉自己在冒冷汗。
“名字没告诉他？”
“说了，但是我没有说完！”
白清岩心有余悸，“应该没什么事吧？”
现下还是一阵后怕，侥幸地自言自语，“我刚刚意识到不对就没有跟他对视。”
“别多想，”贺京芜提起连着断手的镣铐，那东西是阴铁所铸造，不受寒热侵蚀，现在却脆弱不堪，随着动作往地上掉冰渣。
“你这么废物，他看不上的。”
有被安慰道，同时心里有点添堵。
“你怎么在这里？是又派遣了什么任务？”
“没事就不能来跟下属增进感情？”提到这个就烦。
“能能，还要多谢您今晚上大驾光临从天而降救我狗命。”
“怎么只有你一个，小黑呢？”
“贺京芜！说了别这么叫我！”
墨方浑身湿淋淋的，刚从别处捉了水鬼出来，感应到他哥出事就飘过来了。
“怎么，我才救了你哥哥，女孩子这么暴躁可不好。”
贺京芜又恢复到以往爱调笑的样子，让人看得牙痒想揍他，可惜职位在这，不能以下犯上。
“闲话少说，我过两天要去鬼门关一趟，你们谁有空？”
“去看阿香姐？”墨方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而后又暗淡下去，“我还要带着水鬼回去交差呢，这次就不跟着去了。”
接着又剜了她亲哥一眼，真是便宜他了。
白清岩从她妹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一副你要是敢不去就死定了的表情，他想拒绝的话也没说出口。
“所以，这才是您来的目的？”
“不是，无常这么多，为什么偏要来找我？”
理论上，所有无常都算是他的下级，只不过他们兄妹跟这位少主最相熟，在别人看来交情匪浅，一直被视作所谓嫡系。
实在是冤枉，当年公主出走，墨方还傻傻地要追出去，他拦也拦不住，最后两个人在鬼门关边界被贺京芜截住，还没等他解释什么，俩人就被打包带走。
“你们想清楚，她一个人，可以说是叛逆少女离家出走，后面要做什么都跟地府没关系，自立为王也是自己打出来的家业，你们要是跟过去，外人会以为父女反目，姐弟争权，让那十二位判官以后怎么想？”
墨方年纪小，不清楚其中利害关系，白清岩当时就隐约觉得不对，被这样明点出来，立刻俯首称臣感激涕零，之后少主找了个清闲差事，他们也常在外面，不再接触这些权高者。
不管上面怎么乱，派系如何分，总是需要底下有做实事的人，他们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就不会被波及。
期间也有偷偷去看过，公主过得很好，甚至隐约有分庭抗礼之势，双方互相制衡，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渐渐也能互相往来。
“给你三天时间，把阳间的事都处理完，随我走一趟。”
折腾了半宿，已然是白天，意思是让他把今天的事上报之后就不了了之。
放在平时，白清岩也很乐意把手上的烂摊子甩出去，总有合适的人去处理，但这次他总觉得不能这么干。
“说实话，活尸我也不是没见过，这次很棘手，你现在就在这里，要眼看着那东西去人间？”终究是个隐患。
他们其实没走多远，就在窗外石子路边的凉亭里。
太阳初升，房间里充斥着生人气息，青年面色红润，完全看不出昨夜的死相。
“他既然没死，就不算是阴间的事，找人看着，什么时候魂魄离体，什么时候再出手。”
也有道理，俯身行礼，抱着断手原地消失。
问名，道士捉鬼时常见，这人形式毫无章法，不像是修道的，还有一种情况也需要问名。
判官审讯，定罪，论功过时，都需要问名，让鬼魂亲自认罪。
刚刚那个一夜之间活过来的青年，或许同判官有关系。
先报上去，看看那些老东西的态度。
十二判官几十年前被清洗过，其中三位是被鬼门关的城主亲斩，还有三位落在他手上。
现在只剩下一半，做事效率比之前高出不知多少。
尸位素餐的没了，但也不排除有心思叵测的。
他捡到一份病历。
钟闻，二十一岁，精神科。
“你这次就是去走个过场，秦家供奉陛下很多年，前两天有一门亲事，算出来对他家大不利，所以想要推掉，陛下看了眼的确如此，若是这门婚事能成，不多久便会家破人亡，于是允准。”
“当初定下来也是请示过两家祖宗，不知道那家供的是谁，不管是谁也用不着陛下亲自出面，你代为出席，真有什么怨煞，看见你也就散了。”
他打开前几天就送到他手上的请柬。
婚约的主角是，秦素忻，钟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招来桃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