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匿名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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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贺京芜，是在方仪朋友的葬礼上。
穿着白西装的侍应生弹着温和的钢琴曲，钟闻本以为大家都会像第一次在钟家的宴会一样穿着正装，自己出现在这里会格格不入，事实正好相反，来往的人都非常自在轻松，头发跟服装都是五彩缤纷，脸上也并不是预想中的庄重肃穆的神情，而是含笑的，生动的，随意站着，放松地聊天。
看来现在的葬礼没有以前的人有那么多的忌讳，时代的一大进步。
如果那时候的人也能这样面对死亡……
就不会有旧日那样的葬礼了。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要让我把头发编起来？”
醒来后，毛发指甲都开始自由生长，只是相较于普通人有点过于缓慢，指甲还好，头发实在懒得费心打理，而且只是稍微长了一些，发尾遮住了脖颈，将要没过肩膀，大多数时候钟闻都不管它，偶尔会用黑色皮筋扎起来。
出门前，方仪花半个钟头劝说他整理好头发，说披头散发不太庄重。
“其实，嘿嘿，我朋友她喜欢长头发的，最好侧面编辫子。”
好吧，死者为大，稍微遵循下喜好也没有关系。只是，她什么时候学会的编头发？以前好像都不屑迎合凡人的审美，整体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鸟窝，如果不是他实在看不下去偶尔给扎两个小啾，自己是从来不会打理的。
“跟我朋友学的啊，她手可巧了，就这还只是皮毛，不到她的十分之一呢。”编到末端又加了一根细细的银色丝带进去，收尾系上蝴蝶结。
看来是很好的朋友，他不在，小麻雀自己也过得很好，钟闻很欣慰。
“我是不是需要稍微更加正式一点？”
他还穿着之前从疗养院带出来的米白衬衫，很普通的面料，胜在柔软舒适，因为是均码，所以很长，下摆快要没过膝盖。
“不用，阿檀你这个样子很好，就是今天有点起风，在户外可能会有点冷的。”
“我对温度不敏感，走吧，不要迟到。”
临出门，方仪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条宽边浅绿色围巾，搭在他的左肩和右边臂弯。
“嗯嗯，我就觉得这个长度当披肩也合适！”
葬礼举办的地方不算偏僻，但距离市中心也有一段距离，地价没有高得离谱，所以场地尤为宽敞，从停车场出来，跟正门还有一条马路的距离，街角有个盛满鲜花的三轮车，来之前钟闻问是否需要准备什么，他不太清楚现在的礼节，但方仪说没有必要，人到场就行。
“他为什么也会在这里。”鬼王家的小儿子，叫贺，什么来着。
“嘿嘿，我朋友喜欢帅哥嘛，所以我把认识的能叫来的帅哥都邀请了一遍。”
“你们先聊，我去忙了！”跑得飞快。
钟闻目光随着方仪移入大厅，小姑娘少见皱着眉头，一板一眼地在问话。
“这身衣服谁准备的？”
“她亲属特别交代的，说是翻了记录，高价收来的，一次都没有穿过。”
“换了，这条裙子昨天店家因为炒股失败宣布再贩，她穿上能气活。”
剩下的人互相使眼色，拿出备用的一条粉色长裙，因为裙摆过于大，从盒子里拿出来展开甚至需要两个人托举。
方仪知道这条裙子虽然不是全新，但主角生前最喜欢，就穿过两三次，其他时间都是把裙子挂在衣帽间供起来，隔三岔五都会看一眼，满意点头。
她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拎着一个黑色的对讲机，里面传出来断断续续的应答声，立刻有人来接这条裙子去给主角换上。
扫视一周，大致都跟预先开会排演的一样，方仪神色稍缓，下一秒，眼球被角落的一抹鹅黄吸引。
“还有这些花圈，我不是说过要用蓝金色底吗，不行，不接受，赶紧换。”
果然布置这些还是要她人到场盯着，不然肯定出乱子，自己四点半就起床准备，果然有先见之明，阿檀知道一定会表扬她的，夸她是一只成熟且出色的小鸟。
“现在六点五十，仪式十点半开始，都抓紧！”
“流沙棺材要加上闪片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还有要一起混到骨灰里面的，这个粉色不对，重新换。”
“钱不是问题，一定要跟上周开会计划的一模一样。”
“这是在忙什么？”贺京芜端着杯香槟慢悠悠散步过来。
“朋友的葬礼。”
刚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谁家办喜宴，“现在的小孩真有意思，葬礼像婚礼。”
“身为鬼界少主，不知道自己是来参加的葬礼，你也很有意思。”
“好吧，这个搭话的借口是有点拙劣。”
钟闻漫不经心斜了他一眼，意思是，我看起来有这么不好接近？
贺京芜没跟他对视，生硬地转移话题：
“这串代号，是什么？”
“一个程序员为她创造的一个虚拟角色。”
“怎么，没想到我这种老古董这么新潮？”
看他的眼神，仿佛一具千年古尸突然学会用手机打字一样。
来的时候方仪递给他一份手册，一面是地图，另一面是关于这场葬礼的详情介绍。
甚至还贴心地在下面附带上英文翻译，不过钟闻看不懂。
没有主角的生平，而是详细说明在场的不同布置以及互动方式。
“随便打开一个浏览器，输入这串符号，喏。”他现在已经很熟练地使用手机。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大头小人，甚至还可以切换不同的场景。
贺京芜尴尬的笑笑，继续虚心请教：
“这些过来的人是？”怎么还有穿着婚纱的？
“哦哦，她走之前让我帮忙请的委托，一共二十一位老师。”方仪那边终于告一段落，看到有熟人立刻过来。
“来参加婚，葬礼的人是她朋友？”
“嗯，其中大部分都没有见过面，线上认识的，这里的布置有很多都是她们帮忙。”
“为什么都穿得这么，隆重？”
“面基啊，而且她生前特意嘱咐过的，要穿自己最喜欢的衣服。”
“这还真是，”得到答案的贺京芜哭笑不得，虽然在人间生活的时间不短，但总是会被刷新认知。
“真是很好，”钟闻抿了一小口不知名粉色饮料，味道很奇特，“做得不错。”
得到夸奖的方仪心满意足，余光得意带过一旁贺京芜。
这是在向他炫耀？
“你也知道人死后是到底是去到哪里，如果能给生者带来慰藉，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觉得，这样的葬礼也很不错。”
“后面还有什么环节？”
方仪打开备忘录开始核对：
“我看下排表，要把她最喜欢的裙子烧给她，然后剩下全新未拆封的，都送给指定的朋友，最后还有她生前没有送完的无料，哦哦，还有定金转让，最后把她几十个G的资料删除，今天就这些。”
“今天？”
“嗯嗯，”她点点头，继续往下滑备忘录，“然后下个月有部分年前预售的谷子，也就是周边，要开始发货，我要检查下地址有没有错，收到后看下有无瑕疵，录完视频后再把东西都烧给她。”
“她还有追更的文没完结，头七的时候一定会回来看一眼的，那时候再把这些给她过一遍，然后她就能安心去投胎了吧。”
其实她之前在外面真的是有正经事要做的，现场有很多东西是网购或者实体店采购不到的，还有一些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参加的朋友，寄东西不方便，方仪上门去接礼物。
“这是你给她买的牌位？你的朋友叫做，蛋糕困难户？”
“好，好独特的名字。”
“这个不是她的真名吧，为什么不用真实姓名呢？”
“报备用的是她现实生活的名字，但是她强烈要求墓碑上刻这个，她用这个网名很久了，而且所有游戏账号也都叫这个，更有归属感。”
“出生已经没有办法选择了，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已经被定好了名字，死亡总要自己做主，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她的原话。
贺京芜了然，难怪有的邀请函上的名字都这么奇怪，
“而且并不是她所有的家属都在，跟她关系不好的弟弟就不被允许进来，因为这里都是她自己挑选的家人和朋友。”
“我觉得你朋友挺不错的，有机会真想认识一下。”
可惜已经见不到了。
还没来得及伤感，方仪变戏法似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塑料牌。
“呐，扫这个。”
“什么？”
“二维码呀，你连这个都不认识？”她甚至怀疑贺京芜刚从几百年前穿过来，对现代生活还没钟闻了解得清楚。
“我知道这是二维码，但是她的账号还没有注销吗？”今天真是不断被刷新认知，贺京芜觉得自己真是跟不上时代了。
“不是账号，是一个视频，她提前录好了告别视频，你想见她，扫这个就可以。”
“好了你们不要杵在这里，那边有茶点，也有休息的地方，玩去吧。”
两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东西被小姑娘安排了。
他们才注意到，四方馆的人也在，看来所言不虚，葬礼的主角真的很喜欢好看的人。
石桌上摆放着色彩缤纷的点心，钟闻醒来后，还没有吃过东西，眼前每一样看着都很精致，但是都过于新奇了，他仔细观察，谨慎地挑选了一碟看上去不太会出错的绿色糕点。
“抹茶千层，有点苦的。”
贺京芜好意提醒，他在一堆甜得腻人的小蛋糕中精准挑中了唯一会有苦味的。
钟闻没有理会他的善意提醒，用银色叉子卷起最上面的一层吃，满嘴的抹茶粉，果然有点苦。
微不可察地皱眉，然后不动声色地咽下。
只是第一层稍微有点苦，后面都泛着甜，伴着茶的清香，味道不错。
专心解决了一碟点心，发现贺京芜仍看着这边，手里的酒一口没动。
“没事，你继续，”他就是单纯觉得钟闻吃东西很有意思。
“要慎重对待食物。”
“嗯嗯，当然，我不会浪费的。”
钟闻坐在双人秋千上，靠枕柔软舒适，阳光和煦，被绿植和鲜花包围着。
秋千轻轻摇晃，他看着忙里忙外的方仪，原来在他不在的时候小姑娘也有了知心的人类朋友。
打扮的漂亮鲜艳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合影寒暄，互送礼物，远处还有盛装出席的老人家微笑颔首，场地布置得像一场盛大的婚礼，不同大小的人形立牌交错移动，展示柜里放着棉花娃娃，再上方，彩色的气球飘起，粉蓝色的丝带在空中舞动。
所有人都在笑着欢送她的逝去，一如笑着迎接婴儿的出生。
“在看什么？”
“抱歉。”
“我那时候，的确没有想过要救他们，谢谢你。”不然他现在或许会有一点后悔。
“谢谁？”贺京芜知道他的意思，揶揄道。
“贺京芜。”
他本想再骗一声阿芜听的，虽然知道大概率听不到。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有一种魔力，被念到名字的人，内心会生出无限欢喜。
“现在的人间，不算太坏。”他这样想。
“你做了什么？”
有一片花瓣落在指尖，仔细看，是附近街区种的杏树桃树的花。
“送给这位素未谋面女孩的礼物。”
天空落起了花瓣雨。
音响的纯音乐换了，是一首听不清歌词的小调。
熟悉的人开始轻声哼唱，和缓轻柔的曲调，同花瓣一起落在心头。
“阿檀！是你变来的花瓣吗？真好看！”
“你还记得答应的事么？”
“记得记得，你说吧，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去！”
“没那么夸张，”他今天笑的次数很多。
“收拾下，下月初带你去上学。”
“好，啊？”
假期结束，文盲小鸟需要去读书。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匿名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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