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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秋后算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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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做错了事,但在神官看来,已经算是有了了结,又要给龙族一个面子,故而给黑龙封了个神位。
渐渐的,无人提起当年的事,神位也有人供奉。
“你说那条龙吗?我有所耳闻,被奉为龙神,深受一带百姓敬仰,沿路大大小小的祠庙,要碰到还是很容易的。”
“可以说是功德无量。”
“你很喜欢他?”
“那倒没有,我从小生活在岭南,就算三天五拜,人家也庇护不到这偏远的流放之地。”
“受到供奉,有了神位,还要挑地方庇护,德不配位。”
“你认识?”
“老朋友,旧相识。”
“我们此行是去拜访他,叙叙旧?”
他不置可否。
然后一路掀翻了这条龙的所有祠庙。
随后将龙首斩下,血肉落地,魂飞魄散。
“龙骨埋在这里,百年之后或许会生出事端。”
于是用龙骨做了一把伞。
难怪这把伞看着熟悉,可是为什么会在贺京芜手里?
他之前被一群天官审判,又在幽冥走了一遭,或许是那时候落下的,据说鬼王极其疼爱这个小儿子,在他手上也不稀奇。
“好了,仇也报了,气也出了,我们下一站去哪?”
是个少年的声音,清脆的,充满活力的,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呢?也是从前背叛他的人其中之一吗?
他想不起来。
算了,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没有必要再去计较。
遍地焦土,寸草不生的地方,过了数百年,也依旧是死地。
那些过往,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也不在乎,然而故地重游,他还是在意。
如果当初自己看严一点,如果当初处理得干净一点,祭礼这样的事,不会发生。
“息泽啊息泽,何必如此绝情呢?”残魂尤在挣扎,“没了我,谁还记得你从前,跟你一起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吧。”
“还有谁会记得你,追随你,信仰你?”他低声诅咒,恶意鲜明。
那时候,东南方有天灾,救助不及时,死了很多人,他没空处理,都交给交给了这条龙。
“可是息泽不是很讨厌他们吗,说他们不知好歹。”黑衣青年跪在地上,倔强不肯认错。
“我让你处理尸体,没让你生吞了这片地方。”整座城被吞没那一幕尤在眼前。
“死人而已,有什么不对。”
“那些生魂,你一个都没有放过,其中或许还会有幸存的凡人。”
“你如今需要吞噬生魂补充自身,和我当初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早就没有人记得他,追随他,信仰他了,钟闻冷静地想,“老旧的东西终归会消亡,都一样。”
“不过你早就该去死。”
他的肉身早就死了,剩下的一点点魂魄,是他心力不足,才会有的漏网之鱼。
“主人,我早就知道你心狠,可你为什么不能一视同仁,非要偏心呢。”他原本没有任何不甘心的,毕竟檀息泽翻脸无情,他早知道,可他不能接受他偏心。
“偏心?”钟闻不懂自己偏心在哪里。
没人能够回答他了,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再无痕迹。
世上知道他原来名字的人又少了一个,是应该开心的。
他好像是在什么人怀里睡了一觉,还做了个梦。
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披了件衣服,袖子很长,衣摆到膝盖。
所以即便布料很轻薄,也是有点重量的。他原本想要解开,穿堂风过,带走室内余温,本能地不想脱下。
人的身体本来就是会喜欢温暖的。
方仪几乎是在他醒来的瞬间就从窗户飞了进来,盆栽的叶子颤动,很争气地没有掉下去,看样子是被摧残已久。
“阿”阿檀?
钟闻整个人上半身被包裹在黑色缠枝暗纹的外套里,衣襟处绣着紫色的花,如枯地中的一抹生机。
这个样子的钟闻,有几分像从前。
然而晃神的几秒,已然错失先机,打好的腹稿不翼而飞,想好的措辞也说不出口。
主动坦白和被动问答,本质上有很大不同。
这个氛围,这个角度,这个语气。
虽然很多年没有见面,方仪还是条件反射,膝盖软了。
“坐。”
开始了,秋后算账。
方仪战战兢兢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等候发落。
“说吧,在忙什么。”
应付过多次这种场面的方仪迅速滑跪认错,态度诚恳良好。
“我发誓是真的有正经事,其实阿檀你一醒来我就恨不得立刻飞奔过来找你的!”
“真没闯祸,人不是我杀的,不信你闻,手上一点血气都没有!”
她伸出手,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你身上的确带着将死之人的气息。”
“因为我的一个好朋友去世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筹备她的葬礼。”
“葬礼?”
“嗯嗯!阿檀也要去吗?”
阿檀今天心情不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方仪归结为自己运气好。
“不合适。”他并没有受到邀请。
“去嘛去嘛,没关系的,她生前最喜欢好看的人,你过去参加她的葬礼,她肯定可高兴了觉得倍有面子!”
“好。”
“结束后,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没问题,一百件都没关系,都听阿檀的!”
“为什么会去到那里?”
“因为你也在啊,我是去找你的!”
“以后不要随便去危险的地方,在家里等着,我会回来。”
“有阿檀的地方,不算危险。”
看来是又没听进去。
“总是这样盲目的信任别人,不太好。”
“阿檀不是别人呀。”
在人间待得久一点,也学会了甜言蜜语哄人开心。
“对了阿檀,他们说等你醒了要来道谢的。”方仪终于想起来正事,“钟全的那个儿子,叫什么钟思远对吧,说已经收拾好东西,等你一起回去。”
祭礼被破坏,所有宾客心有余悸,沈家好声好气地赔礼道歉,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
钟闻只昏迷半天,前天还分外热闹的别墅只剩下寥寥数人。
“只感恩,不道歉?”
他不明白有什么好感谢的,毕竟本意不是为了救人,处理私事而已。倒是那群小辈,态度不好,心思不纯,以后不能让方仪也跟这群人来往。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没规矩。”
“钟思远,”不远处正热衷交际的人回头,“回了。”
回程车上,没想到方仪居然跟他还很聊得来。
“他们是我同学,毕业后就很少见到,今天也是碰巧。”
“那对兄妹看起来就不好惹,抓妖怪可凶。”
“也不是他们的问题,谢家对待妖怪就是这样的,他们不供奉鬼神,也不跟妖怪往来,却仍能在豪门世家占据一席之地,地位超然。”
“为什么排斥这些,祖上修道?”
那也不该对鬼神都避开。
“对,世世代代都有厉害的道士。”
“小叔?”
钟闻撇开眼,也没什么,之前总以为他天真愚蠢,没想到并不是一无所知。
转看这只百来岁的小鸟,活了这么久,还是不谙世事的样子,有些头疼。
孩子还是需要自己带。
“要搬出去?”钟全紧张起来,“怎么,是哪里不好,我马上改。”
要说之前的态度还有些阳奉阴违,不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叔当回事,苍山回来后,简直把钟闻当祖宗供着,比他爹还殷勤,恨不得化身贴身管家包揽大小事务,以报答钟闻不计前嫌对他的救命之恩。
钟闻现在的房间是二楼一间客房改的,原本钟全想把主卧客房打通让他住,钟闻婉拒,挑了间最偏的空房,离人远,清净。
现在多了方仪,空间就不太够。
钟全连忙说要收拾收拾其他的房产,平层别墅公寓小区,钟闻都不满意。
其实现在觉得之前那间疗养院就挺好,院子又大,光线也不错,还是在山上,甚至有点想回去。
刚说起来,钟全被吓得要给他跪下。
“你不用操心,我总有地方去。”
搬家的事提上日程,还有一件他很挂心的事。
“让你找的东西,有头绪吗?”
“这个,现在只有大概的方向,您说不要让天官察觉,其实还是有点难度。”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没什么结果。
“不过有大致方向!”钟全开始找补。
“已经确定没有流落到鬼界,至于其他地方,还需要一一排查。”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弱。
“不用了。”他既然已经醒来,迟早会找上门。不过有一件事,他好奇:
“关于地府,你很熟?”
“也不算,主要是这些年跟秦家一直都有往来,他们家是一直信奉鬼王的,一来二去,地府什么动静,我多少也知道点。”
“现任鬼王是谁?”
“这个,没人知道鬼王的名字,不过已经好多年没有变过,应该是从前您在时候的那一位。”
“一共多少位判官,多少鬼差?”
“这个,具体数字不太清楚,判官好像还活跃的就有四个,鬼差,大几千?”说得自己都开始怀疑起来。
“他们的少主,算了,你下去吧。”
“这个我知道!”钟全抓住机会表现自己,“他们的少主叫贺京芜,很有名,有部分判官都是他拉下来的,这些年一直住在人间,有几次拍卖展会我还见过他,喜欢穿浅色系西装,偶尔也穿中式长衫,人缘很好的,很多年轻小姑娘都喜欢他,喜欢烹饪,钢琴,还有……”
钟闻出手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你对他好像很熟悉。”
“嗨呀,小贺少主在人间很有名的,圈里人都认识。”
“他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那倒没有。”听出钟闻话语间的讽刺,他小心翼翼答话。
“只不过,都以为他就是下一任鬼王,很多人想跟他打好关系。”
“而且小贺少主刚来人间的时候,还挺,招摇的。各家都很眼熟。”
“但是他在人间好多年,也没有被召回的迹象,反而是鬼门关越发风生水起,小有名气,风向有变,他本来就神出鬼没,提及的人就渐渐少了很多。”
是吗,看着一点都不低调。
“对了,您准备搬到哪里去,真的不用我安排人帮忙?”
有个过于热心的下属有时候也是一件麻烦事,钟闻婉拒,“你名下的财产我不沾,至于住处,会有人来接。”
他隐约记得自己是有住宅的,只是需要点时间回忆。不过落了点东西在附近,就算他没有想起来,恐怕也要被东西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