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明灯》甜德瑞妮

7、万花筒

　　有两天没在店里见到鱼歌，经常在门口晃悠的门神终于站不住了，闲悠悠晃到宋雨文面前，在她揶揄且看好戏的目光下先是扯两句不咸不淡的关心，然后又指着展台里的甜品说些云里雾里的闲话。

　　宋雨文把手中的餐盘递交给另一个小姑娘，眯起的眼睛里满是幸灾乐祸，“鱼老板和远征哥约会去了，水北小镇，几天几夜。”

　　陌生的人名在脑海中无需反应就有了形象。

　　孔明灯哦了声，“我又没问”，说是没问，过了会又意味不明地砸砸嘴，“工作日还出去玩，真闲。”

　　“远征哥有自己公司。”

　　“做什么。”

　　“远征哥做什么怎么能告诉你。”

　　宋雨文拿熟悉的话堵他，下意识的问答让人忍俊不禁，相视一笑中泯去了话语中的幼稚。

　　“小姑娘还挺嫉恶如仇。”

　　“我可不给谁当情感间谍。”宋雨文如实说道：“你和鱼老板认识很久了？”

　　孔明灯对着门外撑伞而来的人歪歪头，虚叹着嗯了声。

　　风雨打湿了宿远征半个肩膀，可捧着的向日葵却安然无恙地被精心呵护在怀中，他看向为他拉开门的人，温柔而又谦和地道谢。

　　“没想到远征还是个兢兢业业的花童。”

　　“没想到明灯也是个尽忠尽责的保安。”

　　朴素的对话中并没有让人感受到针锋相对，他们平淡地错开目光，压盖住曾经剑拔弩张的对峙。

　　宿远征看向收银台：“雨文，还没下班。”

　　“就走了。”宋雨文说：“你们不是去玩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问话让宿远征很是懊恼，他把伞立在雨筒里，掸了掸衣角的水珠，“半夜，下雨了那边湿气重，鱼歌好像不舒服。”

　　看着匆匆上楼的背影宋雨文担忧地哦了声，注意到有人的视线和她趋于同步，叩了叩桌子，“人都走远了，还看。”

　　楼上是鱼歌的工作室，一个...他不再被允许出入的禁区。

　　“看看帅哥，养眼。”孔明灯随口说的语气又很认真。

　　宿远征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帅哥，长相温润说话谦和，常见的衣服套在身上有种淡淡的贵公子感，很难让人感到不自在。只是他的身份横亘在新欢旧爱面前，总会有种酸涩味晕出。

　　“那你们算不算情敌？”宋雨文再把情敌两字吐出来时语气满是调侃，好似她买的二斤瓜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孔明灯笑着叹了口气，他自然能读懂她单纯的想法，但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说：“小姑娘，人与人交往没那么复杂，许多事也没办法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啧。不过新欢认识可有十年了，你这个旧爱什么时候冒..呃..”意识到了自己的过界，宋雨文说了句抱歉，抿住了嘴唇。

　　孔明灯却没在意，他他看向窗外浸在雨幕中的路灯，闪烁模糊的光点好似带着他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段，整天整夜只有他和他的日子。

　　安静了许久才怅惘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到四岁，面黄肌瘦衣服也是皱巴巴的，就像从哪逃出来的小孩。可是他太漂亮了，就像个老化贝壳藏不住耀眼的明珠，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就吸引着我们过去看。”

　　“我就鼓动我妈过去和杜阿姨搭话，然后借机认识他。”

　　回忆起过往的点滴，话匣子就有点收不住，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柜台，“不过，他太静了，不管谁问话都是紧紧抿着嘴唇，像个发育迟缓的小哑巴。”

　　说着说着孔明灯自己都笑了，他扫了眼津津有味嗑瓜子的听众，背过身时手指在眼角轻捻了下。

　　“他打小，就觉得自己无欲无求的眼神表演得天衣无缝，可现实却是，谁都能看出来他眼巴巴直勾勾盯着别人手腕什么意思。明明喜欢还要顾及着别人装不在意，没得到又要撇嘴生闷气不说话，那么好猜一个人怎么就那么难哄。”

　　“问了好几声他都不说话，直到我走远了上楼了，才听见身后传来声蚊子哼哼。”

　　楼梯上下，小小男孩转过身看着陷入昏暗的楼道中依旧在发光的孩子，清澈的眼睛满是困惑不解，可注意到他略显腼腆而又羞涩的紧紧拽着他刚刚强塞入他手心的氢气球，刚还委屈的心情即刻消散，甚至有些雀跃，期待地望着他。

　　小孩子怎么分得清确信与笃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又怎么会知道牵绊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可在那一刻他还是有些激动甚至肯定，他会如愿以偿，养一条刚才对着妈妈没有求来的鱼。

　　“我说，我叫鱼歌。”

　　那些回忆被他装进了记忆的万花筒里，每一次旋转都带着极尽梦幻的气息。

　　孔明灯对着眼前的清澈透亮的玻璃喃喃道，“那次，是你先动的手。”

　　看着眼前的男人很是失魂落魄的宽厚背影，宋雨文一时还有些不是滋味，她不是很清楚鱼老板的年纪岁数，但个位数的年岁，还是让新欢在时间上就矮了一大截。

　　原来不是花季雨季情难割舍，而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你还挺会模糊话题，鱼老板不是只回答了你的问题么。”

　　模糊话题？孔明灯略微思索一瞬，下意识想：那又怎么样，鱼歌又不会在意。不过看着宋雨文不甘心的皱眉，也终于有了扳回一城的愉悦感，“怎么样小间谍，美梦落空了吧。”

　　宋雨文一哽。

　　“也就那天之后吧，我就每天追着他屁股后面跑，别看他老冷着一张脸，实际上心可软了，磨两句就没了脾气。”

　　这点很让人感同身受，宋雨文赞同地嗯了声，她都有点后悔上次央求鱼老板陪她玩的事了，海洋馆的锦鲤没看着，带过去的鱼反倒是被别渔夫盯上眼打了窝。

　　这么看，她功劳苦劳哪个都没沾上。

　　“直到高中毕业吧，他离开了那个城市，我们也失去了联系。”

　　他没有说他们最后一年的牵扯与争吵，只是用断了联系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再一次模糊了他们的过往。

　　宋雨文尴尬笑笑，顺着他的话头略过了这个话题，“高中毕业啊，诶听说鱼老板是财经大学毕业的，放眼全国数一数二的高等学校，他学习肯定很好。”

　　“嗯好。”孔明灯的声音黏带了些许笑意，“不过那个时候来了个转学生，和他平分秋色，刚来就把学校第一的宝座抢了，他私下里眼红挺久。”

　　眼红嫉妒这种挂情绪的词在宋雨文眼里很难和沉默寡言性情稳定的鱼老板挂上联系，怎么听都觉得这男的是在诽谤，不相信道：“鱼老板怎么会有这种情绪，在我看来，他就像个木鱼，只有敲一下才会发出声响。”

　　“分情况吧，看他心情。”

　　“这么羡慕？那你学习一定很差。”

　　笃定的语气让孔明灯哭笑不得，“有鱼歌在，我怎么可能会差。”

　　只是，他们还是在学习方面，不知不觉中就拉开了间隙。

　　他不止一次在夜深人静时回忆起那段往事，如果当时的自己再聪明些，紧紧跟着鱼歌的脚步，那是不是..他们就不会产生矛盾或者说误会。

　　情感间谍不做声了，她装作看墙上的挂钟，显然是想结束话题。

　　但此刻的孔明灯却好像陷入了记忆的漩涡里抽不开身，他开始主动提及起那段未曾对别人讲述的过去，“我们是国桦人，地方说大不小，毕业那年学校里出了三个荣耀，一个保送一个留学，还有个全国第一，校长沾了不少光秋天就调走升迁了。”

　　宋雨文很是敷衍：“哇～这么厉害啊～那你是哪个。”

　　在聊到过去的其他人时，孔明灯的眼眸中沾染些许怀念，自嘲道：“算他们三个都讨厌的人吧。”

　　“我复读了。”

　　简单的字眼像是在控诉鱼歌的离开对他的影响。但那年他本就有体育特长生身份的加持，成绩也算出彩，但两人相比自然是天上海底望而却步，那时鱼歌的前途已经定下了，而他却很难追随。只能义无反顾从头再来，就为了和漏网之鱼再一次产生联系。

　　说到这，孔明灯更是有些沉默，像是不知从哪里提起。

　　“那时候，我们都喊鱼歌学长。”

　　这种不正经的称呼自然是从他嘴里溜出去的，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他从小就觉得鱼歌特别厉害，很崇拜很羡慕，也很..自豪。

　　他是关不住的鸟，苦手于学校的牢笼，他喜欢广袤的天空与无望的大地，很想背着自己的小书包来几场自由的旅行。可惜，这对于学生的他多少有些异想天开。

　　但鱼歌不一样，那些繁琐的解题步骤以及执拗的文字，不管组成什么样的形态游荡在他面前，都可以被很利索地迎刃而解，课业还没听完就能举一反三。

　　他的鱼永远游在他前面一步，像领路人，他就喜欢叫他学长。

　　在许多老师眼里，鱼歌是很内敛聪明的学生，和转学生穆云姗归属为同一类，学校又是应试教育，不光聪明可以有前路，步骤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鱼歌就是那条亟待跃龙门的锦鲤。

　　从一年级时，他就被杜女士压榨着做市面上能见到的练习册，日夜不停，到他们高中阶段，他可以打包票，不管是本市邻市甚至放眼全国，只要是市面上能买的，鱼歌都做过一遍。

　　他就是靠着这种‘福利’，常年稳居学校第一的宝座。

　　当时的班主任将转学生和常年独坐的鱼歌安排做同桌，他当时还打趣道，自己这前同桌真成了过去式。

　　没想到，一语成谶。

　　那时他对转学生穆云姗的印象是厉害而又漂亮的女同学，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和鱼歌吵架两人被双双发展，他终于有了改观，觉得转学生一无是处。

　　事发时他和其他人被带去体校拉练，回来了只听见热火朝天的讨论——尖子生鱼歌因为不肯认错让步，公然挑衅老师权威，自发站了一周。

　　听到这个消息的他第一反应是生气，不是对学校而是对鱼歌，因为他像是维护自己脆弱的自尊心，从没有将腿受伤的事告诉过其他人，而他也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只有他们知晓的秘密。

　　等长大后再回想起这件事才意识到，原来那时他的情绪就已随着鱼歌有所起伏，但他却浑然不知，只当是情绪常态。

　　宋雨文放下手里攥着的包，又来了兴趣，“有多漂亮？”

　　孔明灯好笑地昵她一眼，把穆云姗置顶的朋友圈给小姑娘看，那是她和一个男人的生活照，俊男靓女郎才女貌，看得宋雨文连连惊呼。

　　“噢是姗姗姐，这几年出国深造了，前几天她还和我聊天问木鱼呢。”

　　两个女孩子的相识并没有让孔明灯感到意外，他附和了句是啊，收起手机。

　　“那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