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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甜品店 ...

  •   “远征哥来啦。”

      “雨文,早上好。”

      说话的男人长相温润说话谦和,目光落到歪着脑袋朝他看的陌生人身上时,进门的动作僵在门口。

      情感相对敏锐的宋雨文注意到新欢旧爱隔空对视,眨巴着眼睛,“你们...也认识?”

      这个也字就很有灵性,吸引着鱼歌抬头,只是看过去时并没有发现异常就没在意,对着男人轻浅一笑,“过来了。”

      宿远征怀里抱着束春季相对少见的向日葵,彩色的包装袋上裹满了清脆的晨露,他目光柔和地看向鱼歌,“你先忙。”

      “忙完了。”

      并不需要再了解什么,问的多更像是私心,原本在电话就可以解决的事被搬到台面上,谁都知道暗里蕴藏着什么意思。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从抽屉里抽出张小卡片写好日期滑过去,这事也算定下来了。

      孔明灯连忙攥住薄薄的纸片塞进口袋,生怕鱼老板会反悔。

      被拉过来当工具人的柿子把宋雨文也喊起来,说饿了去楼下买点零食,绕过好友时手在他肩膀捏拍两下,他没说话倒像在叮嘱什么。

      等关门声落下了孔明灯才慢悠悠站了起来,他好似并没有在外人面前暴露关系的想法,沉默地准备出门,但目光扫到门板上又被拨正的摆件脚步一顿,无尽的酸涩涌上心头,他沉声道:“那天你走得太快,我有句话忘了说。”

      埋着头在纸片上瞎涂乱写鬼画符的人笔尖一顿。

      “又是一年三月三,许愿小鱼永平安。”

      “今年的生日愿望,也是为我许的吗。”

      如似咒语般的话让心猛地下坠,莫名的恐慌传入四肢百骸。

      天真无邪时立下的约定成年后再提起,不亚于挑衅,但鱼歌面色不改,只是藏在桌下的另一只手狠狠捏住膝盖的软骨,不算长的指甲抠进皮肉带起刺痛。

      站在一旁摆弄捧花的宿远征抬起眼睛思索着眼下古怪的气氛,前几年无意间听见鱼歌说喜欢后,就会时不时买一束插进专为他准备的花瓶里。这种行为谁都知道是一种允许亲近的默认。

      敛起动作靠坐在桌沿看着那面色阴沉的陌生人,一种难以言喻的高傲感占据心头,淡然道:“想表达的再多,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不过去,并不是说给你听的。”孔明灯淡然回话。

      鱼歌没有理会他们言语中的暗流涌动,窗缝袭来的凉风刮搜着后背,勉强能稳住摇摇欲坠的理智,可看过去的目光却平淡无澜,“你想说什么。”

      他的话让孔明灯有瞬间迷茫,“我也不知道。你想听什么?想从哪里开始听?联系方式发给我,我一、点、点、都告诉你。”

      他欲言又止地向前迈了半步又退回去,像是不敢踏进城池的勇士,隐忍而又克制地进行一场无谓的僵持。

      联系方式像是撕破了鱼歌紧紧维护的自尊,无懈可击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挫败的细纹。那些年他们日夜为伴,又怎么会需要依靠一排号码维系所谓的关系,由此也可以轻易断开联系的契机。

      那些年,他为了躲避孔明灯的竭斯底里,删除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谈不上什么狠不狠心,那台手机上的电话号码自始至终也只有他一个人。当世界归零大脑也像被清空了一片空白,木然地到了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家人?朋友?他都不曾拥有。比起人生过客这种词,他更喜欢用陌生人来形容,曾经认识的人里只有个小姑娘知道他的近况,那还是前几年一次偶遇,她眼尖又执着,蹲在店里近半年,才无奈松口。

      比起害怕见到以前的人,他更害怕见到孔明灯。

      愧疚?遗憾?他都不该再去拖累另一个人。

      “工作上有需要联系雨文。”

      他说的冷淡,拒绝的话更是脱口而出。孔明灯轻蔑而又嘲讽地哼了声,他孩子气地拨弄着门板上摆件,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满是得逞的光,看的人不自知呼吸发紧。

      “好啊。”

      “这可是你说的。”

      “不许反悔。”

      鱼歌脸色微变。见面时间不长,但总有种压迫感见缝插针地钻进心里,他竟然会觉得眼前的人非常陌生,一时间知道是不是该叹一句好消息。

      孔明灯好像变了,比年少时沉稳太多,冷静睿智这种词怎么也没想过会出现在他身上,可动不动的横冲直撞不知收敛又让他隐隐熟悉。

      这种看不清猜不透朦胧感伴随着难以想象的恐慌。

      人在紧张的状态下难免会思维发散,他自作聪明的想,也许孔明灯只想质问他,得到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比如说当初不辞而别的原因,又比如决绝的理由,再比如别有深意的道别、匆忙挂断的电话以及..为什么的事情太多,他甚至都不能帮他找到个最先询问的理由。

      也许是不重要了,又许是在极力避免两人再次争吵,再次陷入两难且尴尬的境地。不管是哪种,他都不敢再抱有奢望,哪怕回忆起那段时间情绪依旧痛苦,但心声还是在后者面前多倾注三分。

      然而孔明灯并没有刻意探寻那段过去,甚至在下意识回避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矛盾,好似装傻充愣,就可以相安无事。

      他们谁都不愿停手,一下接一下地为本就摇摇欲坠的大楼继续添砖加瓦。

      或许笔仙听见了他殷切的祈祷,孔明灯并没有久留,借口忙离开。

      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被楼下的欢声笑语掩盖,鱼歌终于停下笔挪到窗前——甜品店外面有个小花园,只是进了五月才会开放,花坛里被盖住的植物像是蒙了层厚厚的保护罩,干净透亮的窗户刚好将那人头也不回的背影收进眼底。

      望着那两个嬉笑打闹手里拎满了店内甜品的男人,眼睛中不自知地慢慢积聚起欣慰的光,他还是他记忆中说着人才不能回头的人。

      宿远征也靠过来,他向来是懂分寸的人,可此刻却像是被刺激到了有些过界,“他就是你忘不掉的过往。”

      他——简单的代名词,是刻印在心底挥之不去的情感。

      沉不住的疑问让让鱼歌对刚才宋雨文的玩笑有了实感,似是而非道:“你们见过。”

      “怎么会。”宿远征笑笑,“他的话如此露骨,我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再说了,男人对情敌总有有种莫名的抗拒。”

      撒谎。

      “迟来的生日快乐。”宿远征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好似并没有把刚才的插曲当回事,“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定了餐厅。”

      鱼歌没应声,只是怔怔地看着他。阳光下,宿远征的黑色眸子微微闪光,眼底里堆积着一如既往的温柔以及他看不懂的坚持。

      “你答应过除了在一起,其他事不会拒绝我的。

      -

      “他怎么了?”往这边走的男人用鞋尖指向远处正逗着两条小狗跑来跑去的孔明灯,随手拿过柿子腿边袋子里的小蛋糕摆弄着,“脸口口拉的比长寿面都长,又去小鱼店主那了?”

      “从那出来就这样了。”柿子没心没肺地摇摇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哥们我又要过生日了。”

      “哪天?”

      “下个月三十一?”

      陆和鸣思考过后抬脚踢柿子鞋跟,“没口口对好口供穿帮了吧,早知道就口口口不该让你去丢人显眼,他口口口碰见情郎脑抽就算了,你口口口也碰见情郎了啊。”

      一嘴标准的脏话与谴责让柿子愤愤不平,“你口口改改你这骂人的口癖,到时候小鱼店主来了多拉低灯的印象分,还以为他混成了地痞流氓。再说灯那狗玩意也没提前说啊,偷偷摸摸的只比ok,原本暗号定在月底,谁知道他说的三十。”

      正好跑到眼前的孔明灯慢慢停下来,把被食物香气吸引走的小狗一左一右抱起,托着肚子牢牢控制在胳膊上,笑骂道:“笨,ok不是月底吗?没默契。”

      柿子抗议,“你一年二十次生日,也忘。”

      “看这样事是办下来,那你口口口地生什么闷气。”陆和鸣把手里的蛋糕举了举,见朋友不拿又了然放下。

      孔明灯怅然地弯下唇角,“冲动了,说了点不该说的。”

      他不是三五岁时控制不住脾气的小孩子了,但见着那两条被拨正的小鱼摆件,突然就有种在和未知的时间进行一场无声拉锯战的感觉。

      那个松快的笑容,明明只属于他的,现在却要和别人分享。

      嫉妒与不爽侵占理智,不愿意的瞬间,心中的支撑就有了偏颇。

      柿子兴冲冲嘲笑道:“你不知道,那个谁谁谁进来的时候,灯眼睛都绿了,那么近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冒出股酸气儿。回来路上脸比现在还臭,”

      “诶..快吃口爱心小蛋糕缓缓,免得总睹物思人。你别说,口感越来越丰富了,小鱼店主还有他店里的人手艺见涨,难怪越来越火。”

      有些话说出来比憋在心里舒服,孔明灯垂眸看着台阶上摆着的造型精美的小蛋糕们,目光格外悠远,好似在透过这些物件去观摩遥远的梦。眼眸慢慢被暖意覆盖,“我不会吃的。”

      他等了这么些年,也不在乎再多等几天,别人欠下的债也许可以一笔勾销,但鱼歌不行。

      他欠的,他得还。

      必须要还。

      他这种行为并不像是一时兴起,好友们也没再劝解,甚至多说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啧啧地晃晃脑袋。

      “情噢~难噢~惨噢~攀不上咯~”

      远处有人在喊,孔明灯把两只拧来扭去的狗子放在地上,看见他们甩着尾巴要去拱蛋糕袋子,吹了声口哨,倒退着跑走了。停下动作的两只小狗看看蛋糕又看看主人,伸着舌头追了上去。

      向前奔跑时,逐渐刺眼的光扑在眼睛里,他突然记起前几天和大学时的好友打电话闲聊,再听见有人起哄说他找到小鱼店主乐不思蜀时,大家的脸上满是祝福的笑意。

      其实,他再回想起那天时心情并不轻松,心思也变得格外忧忡,他最先想到的是那个雪夜,湿凉的雪花一片片砸进眼睛,化成眼泪又簌簌落下,迷茫而又无助地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话。

      从手心溜走的鱼让他漫无目的地抓了十年,抓到身体衰竭心神疲惫,无数次的绝望只能依靠温暖的记忆支撑。原以为抓到了就能放松,可现实与梦想一直是背道而驰。

      海洋馆那天之后的每个夜晚他都在想该如何把这条鱼抽刺拔尾,但每个清晨又都在反思重逢那天,他故作冷淡的模样,有没有让鱼歌伤心。

      他的小鱼娇气,最受不得委屈,还需要好的饲养环境以及细心的呵护,更不能有一点马虎。

      回忆就像铅尘压得人无法喘息,比起跑步,其实他更喜欢游泳,好似只有这样,他才能和鱼建立起一丝无法斩断的联系。

      他认为,水底是这个世界最安静的地方,屏住的呼吸停滞的空气闭塞的思想,都能让人更好的思考。能感受到身侧缓缓的水流波动与耳侧汨汨的声响,放松身体漂浮到水面荡漾时,天花板刺眼的灯光逼的人会不得不眯起眼睛。

      当梦寐以求的场景由虚幻转为现实,无须品味就能感受到可怕的味道,害怕又是心底深处的臆想。可他就是靠着这些虚无缥缈的执念与坚持不懈的奔走,才能活过一年又一年。

      杳无音讯时他也曾扪心自问过,何必对一个人没心没肺的人那么执着。

      可是,那是鱼歌啊,是他亲手喂养大的小鱼。

      小鱼心比谁都狠,故意躲着不见人,他早就知道,很小就知道。

      上幼儿园第二天,仅仅是另一个小孩贪吃了属于他的零食,两人便厮打在了一起,哪怕身体孱弱依旧寸步不让,后来又用不近人情的态度与凉薄的语气把自己混成了幼儿园最孤单的小鱼干。

      这种冷漠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明显。

      或许是因为他们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才避免了某种疏离,获得个可以非作歹的殊荣。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听起来极其美好的词汇,却断送在他的鲁莽和冲动里。

      鱼歌说毁了他的人生?

      怎么会,他的人生建立在了那条鱼对他的期望里。

      高考后他选择复读,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放弃体育特长生的身份,毅然选择了自己曾最棘手的理科。曾经能让他们产生间隙的开端,他会一点点弥补上,他要走鱼歌走过的每一条路,而这一切,只为了能和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鱼歌有近一步联系。

      哪怕用一辈子,他都会把这条小鱼从遥远无际的大海中捞出来。

      可惜,世界很大,他的愿望终究会落空。

      没有鱼歌的第一年春节,周遭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漠然地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同学们围着桌子装作大人般热闹地推杯换盏。

      大家看着他笑谈,好像又见到了鱼歌。

      曾经的每个人在谈到鱼歌时,语气都满是唏嘘,惋惜的眼神转而又看向他。那种眼神很复杂,有探究有猜测有疑惑有鄙夷有不解,唯独缺少了理解与宽慰。

      明明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局外人,明明他才是始作俑者,最后却成了最无辜最坦荡的鱼歌黯然离场。

      他知道,鱼歌对于诡异的重逢满是迷茫震惊和不解,可他是鱼歌,慌乱过后很快就会找好应对办法。看样子他想用冷漠逼出他暴跳如雷的质问,这样就可以再次全身而退。

      可惜,小笨鱼算盘打得太精,忘了他已经不再是十年前只会傻傻听话的毛头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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