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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训练场 ...

  •   “长大了就是好,都能吃哑巴亏了。”他声音很低,听起来更像是在喃喃自语,“这要是以前吓到你,指不定要和我闹多少绊子耍多少脾气呢。”

      鱼歌瞳孔震颤,胸腔被巨大的羞耻感充盈。

      在孔明灯面前,他有过太多太多不当人的时候,就像是恃宠而骄不知收敛的猫,一次次挑战对他不设底线的雀。但他不敢有太明显的动作,脚步微微后撤。

      “笨、蛋、小、鱼。”

      一字一顿的话伴随着轻声的笑让人恍惚,有多久没听见过这个令人怀念的称呼了,不管是语气还是声音,都要比记忆中的腔调更令人怀念。他也曾在无数次回想中模拟寻找着这几个字的踪影,如今亲耳听到,却有些物是人非。

      心中难免委屈,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走近的孔明灯居高临下昵着他,厚重的睫毛汇聚成一片密不透风的林,遮盖住眼中的情绪,让人难以捉摸。

      他们在微暗的晨清平静对视,隐藏情绪的獠牙。

      “明灯。”鱼歌上前拉他手腕,暖意顺着冰凉的手指缓慢蔓延全身,覆盖住春末的早寒,压下嗓子又低低唤了句,“明灯。”

      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都有非凡的意义。

      明灯有个童话般的前缀,叫阿拉丁明灯。曾经,意气风发的小小少年站在高高的山顶,为他放飞人生第四只孔明灯时,对着天空说会满足小鱼的所有愿望,只要喊出这个名字,不管在哪里,都可以实现。

      最开始他对这个亲昵的名字满是忌惮,所有的小心谨慎被诚挚的情感慢慢抚平,在密不可分的过去与无人知晓的夜晚,他终于开始肆无忌惮地叫喊着这个名字,期盼或者说怀念地回望着用这名字许过的愿见过的星畅游的海。

      可这一切,都止步于他选择抛弃那个城市开始。

      缓缓松开的手被反客为主,强硬拉扯着和他十指紧扣,孔明灯怒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又想让我滚?办!不!到!别做梦了!”

      鱼歌恍然地看着眼前面色有些狰狞的人,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听见孔明灯用这种发了狠的语气对他说话,有些唏嘘又有些好奇,原来他所认识的那个人,也被遗忘在了过去。

      “鱼歌你看,这次也是你先动的手。”

      他并没有要和他回忆过去的意思,他清楚,有些事不能拖,索性什么脸面都不要了直接低下头,“我为当年的不告而别向你道歉,毁了你的人生,我无话可说。”

      明明是在道歉,但漫不经心的语气反而让人恼火,孔明灯像是受了多大羞辱一样耳尖涨成鲜红色,哪怕暗淡的环境依旧显眼。沉默一阵才冷笑道:“我的人生没那么脆弱。对不告而别道歉?连诚意都没有,怎么让人相信啊。”

      是啊,干巴巴的几个字当然不能抚平心中的怨恨。

      鱼歌点点头,没有辩解的意思,腿一曲朝着面前的人就往下跪,这个姿势对疼了几天的腿颇有压力,慢下来的动作很容易就被看穿。

      手臂被抻带着向前扑撞进厚实的怀抱,鼻腔被一股淡淡的咸香气味充斥忘记了推阻,耳侧厚重的呼吸与轻喘在后背叠起细密的汗珠,就听见孔明灯气急败坏地低骂,“你真讨厌!鱼歌。”

      讨厌。

      哪怕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两字,心情还是很微妙,鱼歌低低嗯了声,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你早该知道的。”

      “我只知道我被扔在小区楼下。”孔明灯平淡的声音不像是在控诉怨恨,更像是在阐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意有所指的离别触及心底的秘密,怼的人哑口无言,鱼歌挣扎着抗拒着,“松手。”

      “我不像你,我松不开。”孔明灯轻蔑地哧了声,“反正你也舍不得打我,每次都是做做样子的恐吓,不疼不痒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

      没再感受到怀里的人反抗,孔明灯这才松了些攥人的力度又小心地将人往怀里搂了搂,手指在脊背丈量,声音沾染了些许忧愁,“好瘦,背上都是骨头,营养不良都比你健康。”

      “我从没让你这样过,怎么把自己混的这么狼狈。”

      “笨死了。”

      温柔的盘问让心中的委屈渐渐复苏,酸涩的记忆涌上心头喉咙一阵干疼,鱼歌颤抖地吸了口气,“我们聊聊。”

      “不想听。”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感受到什么的鱼歌大脑瞬间僵硬,死死挣脱着别在后腰无法动弹的手腕,急冲冲道:“孔明灯!”

      “我..我不是故意的。”

      故不故意在这个节点真没那么重要,神经崩成条细线,他再也没办法再和胡搅蛮缠的人幼稚下去。站到门外摸着空空如也的裤子口袋才想起来下楼的时候没有拿手机,只能被迫观赏起天边的云卷云舒。

      后颈残留的温度像是无法熄灭的岩浆将他炙烤,隐约间,他都能嗅到心里散发出来焦糊味。他该生气的,甚至该给不自重的人一个嘴巴,可是,过去的人生中他从未学过如何对孔明灯发火这堂课。

      也只有自己知道,被拥抱住的那瞬间,他顺从了心里的渴望。

      又一次,不知悔改的。

      孔明灯终于没再上前挑衅,他老实地斜靠着门框远远地看着,眼眸中满是清秀素净的侧影,升起的日光跳跃在鱼歌脸侧,勾勒的他整个人在反光,平静而又美好。

      他不得不承认,没有他,他的鱼也会长大。

      这个认知,莫名的,让他有些痛苦。

      更多的,是一种极其浓烈的不甘心。

      两人就这么无声的僵持,直到高升的日光将他们笼罩,拉长的影子斜斜地印在地上,交叠着延伸到正走来的人脚下。

      早早来上班的宋雨文看着台阶上刻意避嫌的老板以及目光深情的客人,心底里吹了声口哨,自我调侃道:“哎呀,我来的不是时候。”

      这话可没人敢接,鱼歌幽幽地看过来时目光从孔明灯身上滑过,跟着小姑娘进门,察觉到后背有窸窣的响动,脚步一提先闪进了烘培室,顺势关紧了门。

      “食材重地,闲人免进。客人越界了哦。”

      跟过来的孔明灯望着紧闭的大门欲言又止,他似乎很想再争取点什么,最终也只是点着头嗯了声,退后几步,“我来聊合作。”

      是不是聊合作宋雨文都没有拒绝的权利,旁敲侧击问烤箱旁边研究蛋糕胚发育过程的人什么意见,只见老板沉吟片刻,闭着眼说:“有韭菜为什么不薅。”

      宋雨文:就硬装。

      得到允许的韭菜晃悠悠往楼上走,扫见红棕色门上板正的摆着两条对视的小鱼摆件时,放下了正要敲门的手仔细端详起来,记忆中的鱼歌是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小玩意的,一想到有个陌生人会陪伴他左右,心里就像吃了两只苍蝇一样难受,手欠地把摆件拨弄到四仰八叉才心满意足推门。

      受惊的老板猛地扭回过头瞪他时还不忘匆忙地整理着还未换好的工作服,那眼神在孔明灯看来不是生气或者说责备,更像是一种久违的嗔怪。被严寒冻过的身体像被春风抚过,恍惚中一切又回到了他们曾亲密无间的那个年岁。

      可现在...再怎么不情不愿还是在门上补敲两下,低声控诉道:“吵架一点都不好,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要守。”

      蛮横无理的碎碎念逃离不开鱼歌灵敏的耳朵,他自然没有搭理的意思,自顾自坐下来,“有什么事。”

      孔明灯敷衍地哦了声,转着脖子观察起室内,工作室的装修很整洁,摆台上的各类工具平平整整规规矩矩地摆在一起,并没有看见多少繁琐的摆件,有那么一瞬间就好像回到了在家的日子,尤其是在看见办公桌上堆满了被使用过的纸团,可能是手稿也可能是文字,一看就就是没来得及收拾。

      对于鱼老板这种不注意工作环境的态度,有些窃喜,但隐藏更多的是不安与焦虑,担忧的目光落到他桌子下晃动的腿上。不敢多想,这才坐下来说:“同事下个月过生日,准备定个蛋糕派对。”

      “哦。”

      甜品店么,这项业务的确有,但比较麻烦。上次去海洋馆也正是因为这事,不过这些工作他都全权委托给宋雨文处理,小姑娘热情洋溢会说话,比他这种死气沉沉不懂变通的甜品师灵活太多。

      多等一会也没感觉到孔明灯还有其他话要说,心思复杂地刚准备拒绝就听着敲门声又起,宋雨文带着韭菜的同事面对面坐下来还真有了谈事的意思,独处时隐隐压抑的气氛也在慢慢消散。

      韭菜的同事自我介绍说名字拗口,只说叫柿子就行,性格和幼年时期的韭菜一样开朗话多,嗓门更是高到吵的耳朵发疼。

      再听见老板面无表情问他几号过生日时,先是怔了下,然后才偷偷瞥向朝他比手指的好友,分辨过后肯定道:“31..嘶..30。”

      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什么小动作自然难逃其他人的眼睛,宋雨文瞥见老板的手指使劲磨蹭手机上的四月日历,强忍着幸灾乐祸的冲动偏过了头。

      鱼歌抬手遮挡微微弯起的嘴角,余光瞥见两韭菜的手指头在疯狂打架,内心却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愉悦,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撒谎都撒不利索,漏洞百出。他当然是想拒绝的,可鬼使神差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询问地址。

      再普通不过的问题传到孔明灯耳朵里却像是多大的殊荣,眼见着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暖阳下浅棕色的瞳孔暗暗发亮,像是深夜的烟花,在心中炸出一道道波澜。

      “真的吗?!你答应啦!”

      “地址。”

      递过来的名片上写着‘边外训练场’,名字很耳熟,记忆中是在客人那听说过,早些年以驯养流浪动物为营生,据说还登过报纸参加比赛,在宠物圈小有名气,近两年好像在转型。不过这也是从客人嘴里传出来的,真实性有待考证,谁也没特意去了解过,更不会把这个词和谁联系到一起。

      印象中,孔明灯小时候的确就特别招活物喜欢,哪次出去玩遇上野猫野狗野兔子什么的,都能靠着他口若悬河的嘴皮子迅速展开交流,也没少被同龄的小朋友羡慕。

      鱼歌垂下眼睫,遮挡住眼中闪烁的情绪,“训练场?练什么?”

      “什么都做,目前小狗比较多。”柿子抢先道:“这两年在转型,攀上了心理机构的高枝,帮忙驯养处理流浪狗的事,算是种能量转化。”

      宋雨文接话道:“真稀奇,没听说过。”

      鱼歌眉头一抽。他还记得那天在监控里看见的场景,孔明灯举着别人家的小狗托在手掌上逗着玩,眉眼里堆满轻松惬意的淡笑。当时还以为是喜爱,没曾想过他把这项能力发展为工作。哪怕可以理解这是一件利人的喜事,还是会被流浪狗这些字眼抓住眼球,心中闪过一丝担忧。

      宋雨文也想到了这点,“流浪狗?好像有点印象了,叫什么精神抚慰犬?挺高端的。不过怎么是流浪狗啊?那多危险,万一碰见携带病毒的,被咬伤了怎么办。”

      “哈哈哈我们自己也说这工作都快把脑袋别裤腰带...呃..哈哈你误会了,我们都很喜欢小动物...嘶..热!爱!”柿子一句话改了八个口风让谈判桌上的每个人都面面相觑,同时又有些忍俊不禁。

      孔明灯看着眉头锁起的鱼老板,叹了口气补充道:“他瞎说呢,送过来的都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狗,一个个很怕人,牙都没长出来也没攻击性,不危...”

      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孔明灯还未说完的话,咔哒一声门被推开,一声极尽温柔的叫喊不合时宜地闯了进来:

      “鱼歌,我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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