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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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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萍和程广军回到家的时候,果然雨从天上倾斜而下,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
雨砸到了房顶上,车窗上,还有没来得急收进去的衣服上。
那些衣服浸透了雨水后变得沉重,从衣架上掉下来,软趴趴地趴在地上。
江萍本就高耸的颧骨,在看到这些在泥水里打滚的衣服后,变得更加高耸。
她转过头,对着身旁的男人一脸怨气道:“你儿子干的好事。”
程广军上了一天班回来,看到乱糟糟的一堆衣服,心情也跟着烦躁,但两个孩子都在家,全怪在程迦身上算怎么一回事儿。
他道:“阿勇不是也没收嘛。”
一听程广军有怪罪自己儿子的意思,江萍不乐意了,声音变得尖细。
“蒋明勇心大,他哪想得起这些事儿,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野呢。”
说完她又指着晾衣杆的最左边说:“我今天早上晾衣服还看见程迦的衣服挂在那儿,你看现在,他倒是把他自己的衣服收了,我们的衣服就不管啦,他也真是做得出来。”
她翻了一下白眼,弯腰去捡自己和蒋明勇的衣服,然后大步朝房子里走去。
地上还残落着两件衣服。
程广军想不起来早上衣架上是不是挂着程迦的衣服了,他的思绪被江萍转移了,“诶,你不给我捡?”
陈萍:“学你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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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抄报被弄坏了,身上的衣服也被今天那个野小子扯破了。
程迦无法,只好去外面收了那件秋日里唯一的换洗衣服换上,又去外面的文具店买了张手抄报纸回来重新画。
他沉浸郁闷的心情中里,完全忘了时间的存在,也忘了外面乌云密布。
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程迦听到里外面江萍阴阳怪气的声音,赶紧拿了书包想要躲开这个女人的尖酸刻薄。
刚从椅子上下来。
江萍已经推门进来了。
她歪嘴一笑,侧身倚靠在门上,让出视线好让程广军看到。
“呵,我说什么来着,这是心虚想跑来着,程广军,你再不好好教教你儿子过几年你怕是要养出个自私自利的白眼狼来。”
程迦这个继母生得一张最会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嘴,他心知说不过这个女人,也知道有了后妈也便有了后爸,所以他连辩解也懒得辩解了。
只是站在原地,默默看向程广军。
“好啊,程迦,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你连衣服都不给老子收一下。”
果然,程广军再一次不出所料地让人失落。
程迦的目光变得暗淡。
“我没有。”他小声嘟囔。
程广军看着这个愈发沉默寡言的儿子,心中更是不满,“看什么,还不赶快拿进去洗了。”
程迦机械式地走过来,接过了程广军手里的衣服。
转过身,江萍也把手里的衣服摆在了程迦面前,“一起洗了。”
程迦冷眼扫过江萍,“自己洗。”
江萍从牙缝里吸了一口气,“嘿,小白眼狼。”
见程迦拂了江萍的面子,程广军黑着脸说:“把你江姨的一起洗了。”
程迦低垂着眼眸看着地面,回道:“她自己会洗。”
程迦不听话,程广军感觉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侵犯,怒目圆睁,“老子让你洗。”
程广军的声音陡然放大,年仅十一岁的小程迦心脏猛的一激灵,他应该顺从地接过江萍手上的衣物,这样会免去一顿责骂。
可是啊,程迦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受过的伤开始疼了起来,他一阵委屈,明明他才是程广军的儿子,可是父亲总是向着那对母子。
程迦抬起脸,倔强地看向程广军,一言不发。
程广军:“好啊,你今天要给我唱反调是吧。”
程广军撸起袖子。
这时候蒋明勇从外面跑了回来,他没带伞,身上淋湿了,一路边跑边喊:“妈,你快让我进去,冷死我了。”
蒋明勇回来了,江萍就没空管程迦了,顺手把手上的衣服扔给了程广军。
拎住蒋明勇的衣领开始检查。
江萍对着蒋明勇时,换了一种语气,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母亲对孩子的关心,和对程迦那种防备的,嫌弃的语气截然不同。
“下雨了,不知道赶紧回家?都打湿了,里面打湿没。”
“好像也打湿了。”
蒋明勇扫了一眼程广军和程迦,他对这对父子可没什么好感,不过也乐意看程迦被收拾的场景。
检查过后江萍说:”哎呀,都湿了,快去把衣服换了,我去给你烧水洗澡。”
蒋明勇打了一个寒颤,然后突然调笑地说:“叔,怎么还上嘴咬啊。”
江萍没注意到程迦脸上的齿痕,拍了拍蒋明勇的肩膀,“说什么呢,快进屋换衣服。”
“哦。”
江萍推着蒋明勇进去了,留下程迦和程广军父子二人对峙。
这时程广军才看到程迦又下颚那里确实有两排明晃晃的牙印。
这两排没人关心的牙印被讨人厌的蒋明勇发现了,程广军却没有发现,程迦眼眶突然绷不住地变得湿润了。
但程广军也只是把手上的衣服塞到程迦手里,冷漠道:“拿去洗了,没洗完不准吃饭。”
程迦把衣服洗了,没有吃饭。
晨雾散开,迎来了新的一天。
彭阳和程迦就读于襄渠镇的同一所小学,小镇很小,所以学校也很小,一个年级只有两个班。
每次操场做操的时候,彭阳六年级二班的队伍挨着程迦五年级一班的队伍。
彭阳每次朝斜前方看过去,就能看见程迦的身影,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修长纤细的身体,总是把每一个体操动作都做得标标准准。
“装模作样。”彭阳吸了吸红肿的鼻子,懒懒散散地跟着音乐节奏,每次都比人少一个节拍。
广播体操做到第五节的时候,会集体往后转,标准的程迦和不标准的彭阳视线对了个正照。
一个随性懒散,一个如看仇人。
彭阳看他这么看自己,故意朝对方吐舌头,果然对方冷冰冰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像藏了把刀。
突然对方恨恨的表情变成了一抹冷笑。
笑什么?彭阳心道。
下一秒,彭阳被赏了一个闷响的脑瓜嘣儿,
彭阳抬头,是年级主任“黑无常”的大黑脸。
“好好做操不会做,要不要我让你到台上去做。”
“不,不用了老师。”
彭阳老实了。
收操后,细长的走廊,人挨着人,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各种话题。
蒋明勇拿着篮球和他的狐朋狗友们一路高声宣扬地劈开一条道,高调地往前挤。
程迦感觉有人挤到了他的肩膀,侧脸看了一眼,而蒋明勇看到是程迦,很快把头偏了回去。
两个人在学校都很有默契地互不相识。
彭阳在离两人后面不到四米的位置看得真切,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同伴。
“他不是蒋明勇的弟弟吗?怎么感觉像不认识一样。”
同伴顺着视线看过去又收回来道:“阳哥,其实我上次还没说完,谁知道你们俩这么快就打起来了,他跟蒋明勇不是亲兄弟,蒋明勇他妈和他爸是再婚了在一起的,他们俩关系不好。”
他顿了顿又说:“而且我妈说,自从蒋明勇和他妈来了以后,他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他后妈和蒋明勇老欺负他,他爸也不怎么管他,阳哥,我觉得我们上次打错人了。”
同伴的语气有懊悔和同情。
彭阳后知后觉,想起上次那个人明明好几次都被打趴下了,又倔强不服输的表情,再结合同伴对他悲惨身世的解释,彭阳竟然也觉得对方有些可怜,自己所做非人。
“你怎么不早说?”彭阳语气懊恼。
“你又没给我机会说。”
彭阳一阵失语,然后他默默看着程迦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程迦。”
“成家?奇怪的名字。”彭阳重复了一遍,暂且把这个名字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