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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年(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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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渠镇位于南方的一个边陲小镇,那里气候湿润,周围被山脉环绕,有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和灰扑扑的低矮的楼房,那是个十分不起眼的小镇。
小镇上孕育出来的人也灰扑扑的。
一个狭窄的巷子里,走出来气势汹汹的三个小孩儿,那些小孩儿穿着不搭配的上衣和裤子,袖口和胸膛不知染了什么莫名的污渍。
为首的小孩儿步子迈得极大,表情十分凝重的样子。
“是蒋明勇打的你是吧?”为首的小孩儿问。
旁边那个鼻青脸肿脸上还有淡淡泪痕的小孩儿急切道:“就是他,明明那个场地是我先占的,他后来非要抢,他仗着人多,就打我。”
“敢打我兄弟,我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彭阳学着电视剧古惑仔的模样,往天上扔了颗口香糖,张嘴接住,看这架势,势必要给自家兄弟找回场子。
然而当他们找到原场地时,蒋明勇已经不在那里了。
三人面面相觑,有种有气不知道往哪里撒的郁闷。
身旁另一个灰衣男孩儿突然灵机一动道:“我知道蒋明勇家在哪里,我们去他家找他。”
于是乎三人调转了方向,又往蒋明勇家的方向去。
穿过嘈杂的街道,又拐了好几个弯。
那是一个老旧的仓库区,在库房边上随意搭了几间简易的低矮的两层楼的砖房。
房前立着一根铁架子,挂着大人小孩儿的衣衫。
天色不好,衣服上似乎透着一股潮气。
蒋明勇家住在一楼,彭阳从晾衣杆前绕过去。
门是虚掩着的,只要轻轻一推就能窥见其中。
路迢迢,消减几人身上的戾气,彭阳问:“你确定是这家?”
灰衣小孩儿肯定地点点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彭阳:“就是这儿,我确定。”
彭阳吞咽了一口唾沫,作为大哥说好了要给兄弟找场子的,可是也不知这门背后蒋明勇家大人在不在,要是在,凭他的小身板也打不赢啊。
灰衣男孩儿像是看出来彭阳的窘迫,解释道:“阳哥,他们家大人白天不在的,我爸妈跟他爸妈一起上班来着。”
彭阳感觉自己的的心虚被看看透,不耐地看了一眼对方,“你不早说。”
嘎吱一声,彭阳推开了门。
“蒋明勇,你出来。”
光线很暗,空气中悬浮着一层灰粉粒子,朦胧中,一个瘦削的身影坐在窗台边上。
那个身影抬起头来,看向门口处莫名其妙的三个小孩儿,冷淡开口:“你们是谁?”
里面的人不是蒋明勇,出乎彭阳的意料。
但彭阳在学校里见过这个人,这个人不是他们一个年级的,是个很奇怪的孤僻的怪人。
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永远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皮肤异常白皙,一点也不像襄渠镇里那些被太阳炙烤过的孩子。
他身上没有阳光的味道,这是彭阳对程迦的第一印象。
看到人不对,彭阳以为自己找错地儿了,偏头朝小弟看过去。
灰衣男孩:“阳哥,这是蒋明勇的弟弟。”
原来是蒋明勇的弟弟啊,彭阳恍然,他俩可没一点相似的地方。
彭阳攒了攒气势,道:“你哥呢?”
闻言,程迦对三人有了判断。
垃圾人的朋友也是垃圾,而这是程迦对彭阳的第一印象。
他眼睑下垂,嘴角微微向下,那是一副很看不上对方的表情。
“他不是我哥。”
话落,彭阳目光放到了前方的两个书包上,一个是挂在程迦身后的凳子椅背上的黑色的洗得有些发白的书包,一个是趴在另一张板凳上的最新款的奥特曼书包。
“那不就是蒋明勇的书包吗?你小子跟你哥一样睁眼说瞎话。”彭阳指着那个奥特曼书包道。
所有男孩儿都喜欢奥特曼,所有男孩也知道班上有多少个奥特曼书包。
对方反复强调蒋明勇是他哥,这让程迦很是反感,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再次强调,并保持姣好的礼貌说:“我说了,他不是我哥,这是我家,请你们出去。”
第一眼,如果彭阳还没有看清程迦脸上嫌弃的微表情,那么现在,他走近了,走到了程迦跟前,程迦那副嫌弃又不耐的表情彭阳看得真切。
“你这是什么表情?”
彭阳没和他计较,继续说:“蒋明勇打了我兄弟,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
说完他拉开旁边的凳子,大摇大摆地坐了上去,一屁股坐在了程迦刚画好的的手抄报上。
手抄报两侧翘了起来,好像,被压坏了。
看到自己辛苦画了两个小时的手抄报这样被坐坏了,程迦变得烦躁。
这个人真是没礼貌又恶心,程迦想。
他伸手抓住彭阳的胳膊,试图把这个恶心的人抓起来。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我让你从我家里出去。”
彭阳本来没想找这个怪小孩的麻烦,本来他是他,他哥是他哥,罪不及家属,可是彭阳被程迦用力一抓,猝不及防地被拉扯到了地上。
屁股与地板来了个亲密的接触,板凳也咚的一声摔倒在地。
两个随行小孩儿失色,“阳哥,你没事儿吧。”
程迦却像是没看到彭阳一样,只看到了那张被挫伤的手抄板。
果然那中间被彭阳的屁股凿开了一个洞,一下午的辛苦功亏一篑。
彭阳丢了脸,火气上来了,“你想死吗?”
两人目光相接,彭阳也看到了一双怒气冲冲的眼睛。
狭长的眼眶里,茶色的琉璃般的瞳孔。
但程迦又先一步动手了,在彭阳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率先推了对方一把。
连续被打了两次,彭阳这时也不讲什么先礼后兵了,咬牙切齿道:“总要有人挨打才行。”
于是乎,两个小孩儿就这样打了起来,又迅速变成了三打一。
程迦本就比彭阳瘦削,打不过彭阳,更何况,对方还是三个人,程迦很快被对方按着打。
“你服了没?”
程迦被彭阳骑住腰,他的两个小弟分别按住他的两只手和两条腿。
无处遁形。
彭阳有些得意,“问你,服不服?”
然后他似乎看到程迦的嘴动了动,但没听到声音,于是乎他躬下身去倾听。
“你大点声,我没听清。”
始料未及地,程迦用行动回答了彭阳。
他猛地仰头用后脑勺撞了彭阳的脑袋。
发出头骨撞击鼻子的闷响。
彭阳仰头,捂鼻痛叫,他疼的龇牙咧嘴。
“你小子出阴招儿。”
等缓过劲儿来,程迦又已经挣脱开来。
又是扭打,缠斗,这一次,彭阳也在程迦的脸上打上了一个光荣的印章。
两排整齐的牙印。
胜之不武。
这场硝烟在彭阳的鼻青脸肿和程迦身上满是瘀伤下告终,最后彭阳也没追问到程迦服还是不服。
彭阳这场纷争赢得不够体面和畅快,对方实在是个难啃的硬骨头,他带着两个小弟退回大门口,临走时作罢道,“不服算求。”
风从窗子吹来,带着湿润的气息,它抚过少年疼痛的身体,坐在地上的少年隐而不发,握紧拳头。
程迦死死盯住门口那人的脸,描摹他的面孔,昏暗的天边,似乎有一场雨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