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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闹剧 ...

  •   陈家的厨房盖得是双灶台,里侧的大锅专门烧水煮饭,外侧的小锅才是炒菜用的。

      晚饭时,岑氏娴熟地盛出大锅里的米饭,洗干净后又往里加了水,添了根柴。待吃完饭,锅里的水也就烧开了。

      陈大郎领着陈溪,一同在浴桶里美美地泡了个澡,然后牵着他去了陈二郎家。

      陈溪一进门,便嘴甜地喊了人。

      刘翠花也是难得的一副喜眉笑眼,“小溪来啦,大哥吃了没?家里今天包了菜馒头呢。”扭头朝厨房喊道:“春雨啊,快给你大伯拿几个馒头来!”

      “别忙活了,我们吃过饭来的。”陈大郎蹲下身,抚了抚陈溪头上的小揪揪,“你晚上乖乖在二伯家睡觉,我与大伯娘要去鱼塘,明日一早,我们就来接你。”

      “嗯,大伯路上小心!”

      看着侄儿认真点头的可爱模样,陈大郎心头一暖,没忍住又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陈大郎前脚刚走,刘翠花便立即换了副脸色,眉目之间笼上了一层阴云,嘴角也垂了下来。陈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些畏怯地站在那里,小手不安地攥着衣角。

      陈二郎想上前说点什么,却被刘翠花一个眼刀给堵了回去。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尖,笑着对陈溪说了句早点休息,便回屋了。

      刘翠花还在睨着陈溪,刚想开口训斥两句,却被兴冲冲跑过来的陈春雨生生打断。

      “小溪,你来了啊,真是太好了,快去帮我把碗洗了,我手都皴了,还让我洗碗。”陈春雨蹙着秀眉,心疼地望着自己皴裂的手,嘴里不停地抱怨着。

      陈溪一听,立即应道:“好的,堂姐,我这就去。”

      说话间,人已跑进了厨房。

      一肚子刻薄话在喉头翻涌,却无处发泄,刘翠花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正心疼手的陈春雨,忽然察觉到一股如芒刺背的目光。她转头望去,就看见刘翠花那张扭曲狰狞的脸庞,那眼神……就像是恨不得吃了自己似的!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阿……阿娘,你瞪着我干嘛?我不就是让他洗个碗嘛,他白住咱们家,洗个碗怎么了?”

      刘翠花恨铁不成钢地重叹一声,明明一个肚子出来的,怎的儿子就那么机灵,在外跑商做得风生水起,而女儿却这般蠢钝如猪。

      这是让不让他洗碗的问题吗?

      心中一阵烦闷,却又无可奈何,“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明年你可就十八了,人家童妡年后都要出嫁了,你呢?让你相看个人跟要你命似的,不说给我捞点回来,还天天在家吃白食。”

      “阿娘,你这话什么意思?”陈春雨秀眉顿时皱成了一团,语气中透露出浓浓的恼火,“你是嫌我在家多余了吗?若是如此,我这就收拾包袱上宋家去,也省得在家吃你的白食,碍你的眼。”

      刘翠花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一未出阁的姑娘家,怎能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来?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哟,竟然生出这么个不懂事的玩意儿来。

      “我这老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是,刘春雪不丢你脸,你管她去呗,管我做什么?都说几百遍了,我是要等玉盘哥的。再说,那媒婆介绍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连玉盘哥的手指头都比不上!”

      春雪是春雨小两岁的胞妹。当年,刘家大郎成亲多年却一无所出,又不愿休妻,刘老太只好求到了女儿女婿头上。最终在刘老太的含泪苦苦哀求下,二人心一软,便将襁褓中的小女儿过继给了刘大郎夫妇。

      “春雪自有你大舅舅妈管着,用我管什么?”刘翠花无语凝噎,重重地叹道:“有时候,我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且不说那宋玉盘都离家两年了,音讯全无,那战场上刀剑无眼的,人是否活着还两说呢。”

      “就算他还活着,可人家也从未看上过你啊,你这般念念不忘,又有何用?你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陈春雨脸一红,“玉盘哥,他好看!”

      “好看顶个屁用。”

      “阿娘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屎啊屁的挂嘴边啊?”陈春雨嫌弃地掏出一条帕子,沾了沾鼻尖,噎得刘翠花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着眼。

      焦眉愁眼之际,她忽地眸光一闪,又有了主意。

      她拉着陈春雨到桌边坐下,语气温柔又带着几分试探,“春雨啊,你觉得那宋家二郎,怎么样?虽说年纪小了点儿吧,可那相貌,娘敢打包票,以后绝对差不了。你不喜欢宋玉盘吗?那宋玉树的眉眼,与他哥哥可是一模一样呢,也是个俊朗的模子,你想想?”

      刘翠花越说越觉得这事儿靠谱。

      那宋玉盘是与她家春雨年岁相当,又是里正家的,起初她不是没动过心思。可这宋玉盘他不开窍啊,成天只知上山打猎下水摸鱼,从不将她家春雨放在眼里。

      每每相遇,他都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开便两耳不闻,当她不存在。也就她家春雨这有头无脑的,才会将那满脸厌烦错认成是一脸羞涩,还一心巴望着能嫁给他。

      而这宋玉树就不一样了,打小聪颖过人,将来保不齐就能考个秀才,中个举什么的,那以后不就是个当大官的?那自己不就成了官老爷的丈母娘了?

      这不比那榆木疙瘩宋玉盘强?

      这般想着,刘翠花对宋玉树的期待愈发浓烈,也就愈发看不上那个野小子宋玉盘了。

      “你想什么呢,阿娘?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个小屁孩?要嫁你嫁,我反正心里只有玉盘哥,谁也不行!”陈春雨一脸讶然,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颇有宋玉盘不在,她就要守活寡的意思。

      刘翠花当即瞠目结舌,她一下下地抚着自己起伏不定地胸口,显然被气得不轻。

      “二伯娘,我……我洗完碗了。”陈溪一脸惊惶地听着堂屋母女俩的对话,微张着口,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这是他可以听的吗?

      刘翠花此刻心绪正乱,她满脑子都是宋玉盘与宋玉树,一时间也顾不上陈溪了。指着一侧的门,道:“去那屋睡吧,给你打好地铺了,别上床睡啊,别乱翻屋里东西。”

      “我不会的,二伯娘。”

      刘翠花厌烦地摆了摆手。陈溪见状,连忙跑进了屋去。

      他脱了外衣,蜷缩进被窝,将整张小脸都埋了进去,只漏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外面,生怕那对母女会忽然冲进来杀人灭口。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思绪飘然。

      不经意间,一张稚嫩青涩的脸庞闯入了陈溪的心绪。

      那是他年幼时一抹温柔的记忆,与阿爹做的布偶一样,那人也叫小虎。他最喜欢小虎哥哥喂他吃的红色果子,酸酸甜甜的,一咬开,果汁便会在口中四溢开来,好吃极了!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个人仿佛消失了一般,再没来过。

      *

      晨间的观溪村,起了一层朦胧的云雾,将整个村落笼罩在一种神秘而宁静的氛围之中。

      早早起床的陈溪,叠好了被褥。走出屋门,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气,然后欣喜地在院中跑了起来,纤长的眼睫上没多久便挂上了一层晶莹的露珠。

      一眨眼,凉飕飕的,好玩极了!

      他舍不得擦掉,便顶着那排露珠去了厨房,想着提前烧好热水,这样二伯他们一起床便有热水用了。

      厨房中很快便盈满了热气,火焰在灶膛中跳跃,映得陈溪的脸庞忽明忽暗。

      把手烘热后,陈溪脱下鞋子,将鞋口对着膛口又烘烤了好一会儿。再穿上时,两只小脚丫顿时被暖意包裹,别提多舒服了。昨夜二伯娘准备的被褥有些薄了,他后面被冻醒,只好将衣服穿上再睡,可脚丫子一晚上都是冷冰冰的。

      曙光初现,屋里也传来了细碎的动静。意识到他们起了,陈溪刚想拿盆去给他们打水洗脸,便听见门外传来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吼。

      “干嘛呢你!”

      陈溪被吓得浑身一抖,手中的盆也掉在了地上。

      他连忙转身望向门口,只见刘翠花站在那里,脸色沉沉,一双眼睛锐利如刀。陈溪绞着手指,颤巍巍地说道:“我……我只是……”

      “谁许你动我柴火的?竟然还把我家辛辛苦苦挑来的水给用了,挑桶水那么容易?还敢摔我盆?你这是怕我不死呢是吧,我好心好意给你住,还住出仇来了!”

      “二伯娘……”

      陈溪刚想开口,却再次被刘翠花尖声打断,小脸顿时吓得惨白,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他委屈地垂下了头,眼眶中渐渐蓄起了泪水。

      刘翠花见状,怒气非但没消,反而更添了几分。

      陈二郎听着动静,急急忙忙跑了出来,边系着衣带边无奈道:“大早上的,你喊什么呢?这又是怎么了?”

      望着委屈隐忍的陈溪,再瞥了眼灶台烟雾缭绕的的热水,陈二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没好气的抱怨道:“一天天的,就不能消停会儿吗?孩子给你烧热水用,你还不乐意了,不知好赖!”

      “他是好心给我烧水用吗?他是存心给我添堵!”刘翠花继续吼道:“咱家是劈柴容易还是挑水容易?他倒好,一声不吭就乱动东西,什么毛病?这小没良心的,把他爹霍霍没了,又来霍霍咱家是吧?咱欠了他陈四郎的啊?”

      见刘翠花忽而提及陈四郎,陈二郎的脸色瞬间变得平静无波。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色逐渐褪去,悄然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

      一时间,愤怒与愧疚相互交织,令他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

      而刘翠花却浑然不觉,还在一个劲地骂骂咧咧,字字如针,直刺人心。那指尖,几乎快要戳到了陈溪脸上。

      陈二郎见状,心中的怒气直线高涨,直至再也无法遏制。没忍住,一个嘴巴子,狠狠地呼在了刘翠花的脸上。刘翠花一个踉跄,瞬间懵在了原地。

      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

      几息之后,回过神来的陈二郎便有些慌了。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这一巴掌,可谓是将他这辈子的勇气都给耗尽了。

      刘翠花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陈二郎,脑子里一片空白。

      待心中的震撼稍稍平息,刘翠花倏地转身跑向院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哭嚎,“我不活了,这个没良心的陈二郎,他竟敢动手打我啊,我还活个什么劲唷,就为了个外人打我啊……”

      刘翠花闹出的动静不小,很快院门外便聚拢了一群闻声而来的村民,还有那才刚起床的陈春雨。

      “阿娘,你这是做什么呀?地上多脏啊!”

      陈春雨跺了跺脚,快步走到刘翠花身边,试图挡住村民们的视线。又见刘翠花只顾哭嚎,只好去问陈二郎,“阿爹,我阿娘这是怎么了?为何说你打她了?”

      陈二郎双拳紧握,目光坚定而决绝地望向一边。

      陈春雨无奈,她深吸一口气,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将刘翠花从地上拽起。然而,刘翠花却如同一座巍峨的大山,任凭她如何使劲,就是纹丝不动,累得她气喘吁吁。

      “小溪,你快来帮帮我,我阿娘她太沉了,我拽不动!”

      然而陈溪早已吓得愣在了那儿,稚嫩的小脸上,泪痕斑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不停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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