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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出殡 ...

  •   “再者,便是陈溪的抚养问题了,他如今尚幼,需要照料,你们两家都是本家人,这事儿,你们看看怎么安排?”

      这话一出,两家都沉默了。

      陈大郎刚想开口,便被岑氏轻轻拽住。就刘翠花那不要脸的架势,不用想都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岑氏可不愿什么便宜都让她家占了。

      凭什么,都是陈家人不是吗?

      而刘翠花更是听而不闻,两眼放空。

      陈二郎觉得气氛颇不自在,忍不住地想要换个坐姿。刚发出一点声音,刘翠花便一个眼刀飞了过来,凌厉的眼神吓得他瞬间忘了扯布的事,怂唧唧地窝在那里,不敢再动了。

      何氏见状,暗叹一声,道:“里正,要不让陈溪上我家吧,虽说我家条件不怎么好,但一个孩子也吃不了多少,还是养得起的。”

      宋廉还未说话,刘翠花先不乐意了,“哟,你一外姓人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别忘了,你已经改嫁了,你现在姓童,你是童何氏,可不是陈何氏了。你现在住的屋子还是他三叔的呢,怎么着?这是又看上这间宅子与那几亩肥田了?这可是青砖大瓦房,你可真好意思!”

      一番话语犹如连珠炮般射出,尖锐且不客气。

      眼看着刘翠花越说越难听,陈二郎脸色一变,连忙开口劝道:“行了,你少说两句吧,越说越离谱了还。”说完,他冲何氏歉意地笑了一下。

      刘翠花闻言,瞬间炸毛,冲着陈二郎怒喊道:“怎么着,真话难听是吧?”

      说着,她又将矛头转向何氏,“当年是我婆婆心善,看你孤儿寡母可怜,让你住着,我们还未跟你收房钱呢,你倒好,他三叔才走几年啊,你就与那货郎勾搭上了,还把人招家住着。若是他三叔在泉下有知,还不给你气活喽。”

      对于这个曾经的妯娌,刘翠花是打心底里不屑的,她就不信陈三郎当年捣腾私盐时,没往家里捎过盐,可她何氏倒好,全给昧下了,一点便宜没让她沾。

      小家子气,一脸克夫相,活该没男人疼。

      何氏一脸难堪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番陈词滥调,这些年她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其中缘由她不是不知道。然而,无论她如何解释,刘翠花却始终不信,换来的只是更难堪的谩骂。

      当年陈三郎只说有个稳赚的营生,声称只需数月便能翻上几番,言辞间满是自信。她心里没底,也是劝过的,可陈三郎却很坚定,表示只做几个月他就回来,之后便再也不出去了。

      临走时,还带走了家里大部分的积蓄。

      之后几年,她孤身一人,带着襁褓中的儿子,艰难维持生活。

      幸好当年,陈三郎将屋子盖在了老宅隔壁,她婆婆能时不时地来家帮衬一把,还时常接济她,她一直铭记在心。这个婆婆,她也是当亲娘看待得。

      公婆重病卧床时,除了陈四郎,便是她一直在旁伺候着。

      婆婆失禁时,也是她帮着擦洗换衣,岑氏再忙每日都会抽空过来忙活忙活。可她刘翠花那时在哪儿?还不是嫌脏在家躲着。如今她又凭什么以陈家儿媳的身份,一口一个“我婆婆”的。

      何氏强忍着心头的酸楚,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

      “你给我闭嘴!”陈大郎一声怒喝,他猛地站起身来,愤怒地将茶杯砸在了地上。

      刘翠花愣愣地望着那碎片四溅的茶杯,心头登时一紧。她这大伯哥身形魁梧,是进门都要侧下身的主儿,这要一拳下去,她恐怕得疼上好久呢。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整个人吓得直往陈二郎身后躲。

      陈二郎心里也怕极了,他本能地抬手捏住耳朵,颤颤巍巍地望向脸色铁青的陈大郎,“那个,哥,你……你别这样……”

      陈大郎怒其不争地瞪了他一眼,自省了一瞬,是否年幼时给他揍多了。

      转而对何氏说:“你家也不容易,小宝尚幼,来年童妡出嫁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这边放心,陈家还有我们兄弟俩呢。”接着,他又转向宋廉,“我们两口子,平时都住鱼塘边的小屋子,条件差不说,路还远,到了晚上风大又冷,小溪不适合去,可留他一人我也不放心。”

      “这样,小溪吃用在我家,住在二郎家,至于家里那八亩地,我来雇人种,卖粮食的钱我先替他收着。待他大一些,再一并交还于他,你看成不。”

      宋廉听后,点了点头,“你安排好就行,还得问问二郎两口子的意思。”

      陈大郎面无表情地看向陈二郎,紧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样、成、不!”

      毕竟长兄如父,陈二郎对陈大郎的拳头有着天生的敬畏。这会儿,即便是刘翠花也不敢出声叽歪一句,他哪敢反对?更何况,他也不想反对,那毕竟也是他亲侄啊。

      于是,他顺着陈大郎的意思,陪笑道:“这太成啦,就听哥的,是吧,花儿?”

      刘翠花没想到陈二郎会突然将话题抛过来,无意间抬了下眼,却恰好迎上了陈大郎那阴沉的双目,吓得她连忙垂首附和,“啊对,大哥说的对!”

      见刘翠花这唯唯诺诺的模样,陈二郎心里莫名的一阵暗爽。

      宋廉心中一块重石终于落地,他拿起烟袋又吸了一口,长长地吁了口气。

      何氏晚上回去后,便与童妡说了此事。童妡虽有失落,但还是打心底里替陈溪开心,毕竟在这观溪村中,就属陈大伯家条件最好了。

      夜时,陈春和带着一脸急色,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中,手中还提着给儿子和陈溪带的玩意儿。一见何氏,他立即哽咽问道:“娘,小叔……小叔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他与赵慧回娘家时,两人还与陈四郎打招呼告别。

      未成想,短短数日,竟是天人永隔。

      何氏看了看他身后,“慧儿没回来啊?”

      “没呢,丈母娘的身子还没见好,拉着她直抹泪,我便让她再多留几日。”陈春和强忍悲痛,“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路听到好多人在说,我一开始还没敢信。”

      他抱着侥幸的心理,手摩挲了一路,直至方才看到隔壁院中的丧幡……

      “唉,昨天晚上,朱家村的一户人家前来请诊,你小叔便把小溪独自留在了家中。回来时,下起了暴雨,人家觉得不安全,便想留他住一宿,可他挂念着小溪,还是借了蓑衣回来了。这外面夜黑路滑的,伸手不见五指……

      “第二日被人在河中发现的,人就这么没了……”说到这儿,何氏的眼眶逐渐湿润。

      陈春和也有些难以接受,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那小溪以后怎么说?他一个孩子,怎么面对这些?”沉默了一会儿,“要不让小溪来咱家吧,还能与小宝做个伴!”

      “今日里正与你大伯、二伯已经商议好了,去他们那儿。”

      “也好,那我明日早些过去帮忙!”

      这一夜,多数人都沉浸在悲痛惋惜之中。

      除了刘翠花。

      她做了个美梦,梦中的她,穿披华丽衣裙,优雅地沿着小径漫步。所有人都为之惊叹不已,纷纷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请求她的一抹目光。梦境太过美好,刘翠花不由得乐出了声,硬是把陈二郎吵醒了好几次。

      陈二郎敢怒不敢言,只能捂着耳朵,试图隔绝那恼人的狞笑,勉强熬过一宿。

      之后的丧事,进行了整整三天。

      陈大郎一点没含糊,各个方面都按最高标准来操办。

      期间,不少外村的人也陆续赶来悼念,大多数都是听过,或是受过陈四郎恩惠的人。而来请诊的那人,更是跪在灵前哭的比陈溪还惨,劝都劝不住,惹得在场众人也纷纷泪目,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陈溪愣是把眼睛都哭肿了,活像脸上挂着两个小核桃,小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就这,还不忘按照大人们教的去做,懂事的让人心疼!

      白纸飘飘,哭声阵阵,送葬的队伍长达数里,哀伤的气氛深深笼罩着整个村庄。

      “喔唷,瞧我这糊涂脑子,溪哥儿,你快去,把这包米撒在你阿爹坟前!”正往回走着,一位妇人倏然懊恼地拍着自己脑门,连忙找到陈溪,将一包米递到他的手中。

      陈溪捧过用油纸包着的一小把米,声音哑哑地说道:“知道了,婶婶,我这就去。”然后扭头跑开。

      陈大郎正与一众前来帮忙的村民寒暄说话,待人渐渐散去,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这才猛然惊觉陈溪不见了。

      几人忙在屋里屋外寻了起来,一声声地唤着,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心中的焦虑不断升温,脸色也愈发难看。

      “不会是想不开了吧,这孩子,真能给咱们找事儿。”刘翠花喃喃自语。

      “你闭嘴!”

      刘翠花被陈二郎这突如其来的怒喝吓了一跳,紧张地睨了眼陈大郎,难得的没有还嘴。

      “二郎你去村子里找找,我上四郎坟前看看。”陈大郎话音刚落,人便跑没了影。陈二郎也不敢耽搁,赶紧沿着村子找了起来。

      陈大郎一路疾跑,直至耳边隐隐传来陈溪的哭声,断断续续……

      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他停在附近,慢慢喘匀气息。这可是四郎留下的独苗,若是出了什么事,他将来哪儿还有颜面去面对已逝的四郎,面对九泉之下的爹娘。

      望着独自坐在碑前,被泪水模糊了小脸的陈溪,陈大郎心中一阵酸楚。

      走过去,他蹲下身来,帮陈溪擦了擦眼泪,“乖,不哭了,跟大伯家去。”

      陈溪红肿着眼,泣不成声,“大……大伯,我要阿爹,呜呜呜……”陈大郎也湿了眼眶,抱着陈溪,无声的落泪。

      那是他亲兄弟啊,小时候,他也曾抱过哄过的至亲之人!

      可如今,四个人,只剩下两个了……

      *

      “屋里你听着点,我上鱼塘去捞条鱼,再顺道买块豆腐回来,晚上熬个鱼汤给小溪补补。”陈大郎边套着旋袄,边轻声说道。

      岑氏应着,上前帮他拢了拢衣襟,“家里鱼塘过几日也该捕鱼了,你到时候记得通知我兄弟一声,去年就没叫他,害得我没少听娘家唠叨。反正是给钱请人,这钱让自家人赚不好么。”

      陈大郎笑叹,“你那兄弟……唉,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他。忙嘛,是帮不了多少,可架子他倒端得挺高,好像这鱼塘是他岑二的一样。”

      岑氏也很无奈,“他就那样,好面子,回头我私下说说他。”

      “你还真说不过来,就你那些娘家人,一个个的,也不知他们爹娘怎么教的?”眼看着岑氏的脸色逐渐阴沉,陈大郎话锋一转,“哪儿像你,这般恬静能干,家里家外一把手。人家见着我,谁不说上一句我陈大郎有福,娶了这么好一贤内助。”

      岑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嗔了他一眼,“行了,赶紧走,少给我戴高帽。”

      陈大郎冲着岑氏咧嘴一笑,出门去了。

      陈溪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望着周围生疏的环境,恍惚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偷偷抹了会儿泪,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整理好被褥。

      听到厨房有动静便小跑了过去,见岑氏正在煮饭,他忙喊了声大伯娘,然后主动坐到了灶台后的小马扎上,帮忙添火。

      岑氏应了一声,闲暇之余总是忍不住偷偷瞄上几眼。

      长得是真好看,乡下地方鲜少能见到这般白净的孩子,虽然穿戴普通,却掩盖不住那股子清气。尤其是那小脸,在火光前显得红扑扑的,看得她好想掐一下。

      岑氏走过来看了眼灶膛,拿起烧火棍,将底下的草灰往两边拨了拨,“你看,这样留个空,火便会更旺了。”

      陈溪眉眼一弯,冲着岑氏甜甜一笑,“我知道了,大伯娘!”岑氏与他说话,他是发自内心的开心,这是否就意味着岑氏并不讨厌他呢?

      陈溪在心中暗自揣摩,隐隐生出了一丝期许。

      虽然大伯说这里也是他家,可他心里清楚,如今他是寄人篱下,所以他要好好表现,多多干活,等将来赚大钱,好好报答他们。

      想着这,陈溪便干劲满满。

      从旁边拿起一个打好的草结塞进灶膛,学着大伯娘教他的方法,拨弄着灶膛,火果然更旺了。

      陈大郎提着鱼跟豆腐,刚进院便闻到一股饭菜香。

      “你这手艺,都快赶上城里的大厨了。”

      说着,他将已在河边处理好的鱼和豆腐递与岑氏,然后走到灶台后,蹲了下来,“小溪啊,热不热,让大伯来吧。”

      陈溪摇了摇头,“不用,大伯,今天不热,烧火还舒服呢。”

      “哈哈,行,那你烧吧!”

      陈大郎乐着,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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