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 9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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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鬼门关的上空回荡着鬼王的大名。
余音不绝，百里外犹有招魂之效，万鬼听而瑟缩。
在阶下静待的长舌鬼听得恍惚，感应到来阴气，当即和前方的黑帽鬼一同拜伏：“小鬼无相见过鬼王大人。”
厉不餍踏至上阶，旋身一坐：“平身。”
然两只小鬼整着衣袖官帽还未及直起身，一道声音便踹门闯入：
“厉不餍！听到没。”
两只鬼浑身一震，扭头就见一缕清瘦生魂走近，待长舌鬼看清那面容后，险些将眼珠子瞪出来，在人路过时忙扶住自己的官帽。
怎么还……真找到了？！
晏困柳倒没注意那熟悉的鬼影，几步走到座上人面前，气不喘地拍桌道：
“我要回去。”
——好在现在是鬼，否则追这半路早犯病咽气了。
大殿寂静片刻，厉不餍大马金刀地坐在，神色平静地略过面前青年，看向底下那两只鬼无相。
“呃，大人，这、这……”长舌鬼口齿清晰地卡壳，擦擦满头的急汗——虽然鬼本是没有汗的，他咬了舌头，对着头顶上的这道目光揣摩失败。
这这这、大人到底什么意思，有人在，事儿能说还是不能说。
这时，晏困柳转头，冷冷瞪了那长舌鬼一眼。显然是迁怒。
长舌鬼期期艾艾地哑了：“……”
厉不餍收回目光，掀眸看向晏困柳：“你生魂出窍不过二十四时辰，还有时间，不急。”
“谁知道你要拖到什么时候，”何况仇欺雨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到。兴趣值收割到手，晏困柳没意愿在这儿耗费时间，“事完了你再来找我，大不了你还可以自己捅自己。我要回去。”
厉不餍在青年嗔怒的眉眼上顿了顿，语气稍松：“回去以后，我要见你一面可是更难了。”
晏困柳冷笑：“鬼王大人不是有能力得很，手眼通天，骗术一流，何难有之。”
“我如今可是将死之鬼。”厉不餍坦然将这话说出，意味深长，“这一路到晏府、到鬼蜮，我给了晏公子想要的，如今你却要这般干脆利落地抽身离开，当真一点怜心没有？”
晏困柳一顿，细细打量眼前人一番。
厉不餍隐约猜到了兴趣值的存在，这事晏困柳在客栈就已心中有底。厉不餍早早通过他的梦境得知原书存在，他本人又是天道下如此独特的存在，察觉此事并不惊奇。
不过晏困柳还是疑心：“……你让鬼掉包了？”
眼高于顶的六道鬼王何时需要一介凡人微不足道的怜心了。遑论他二人缘如浮萍，次次刀戈相见，针尖麦芒两败俱伤。
座上的男人扯下嘴角：“我说真心的，毕竟你是唯一深知我此事的人，而我亦是唯一深知你那事的人，不是么。”
……行吧。
晏困柳就当将死之鬼其言也善，他轻挑眉梢，声音跟着软下来：“那好，等回去后你递信来，无论如何，我定会来送你最后一程。鬼王大人意下如何？”
苍白清瘦的手掌落到桌案上，捻着朱红，点了点那张白纸，示意约定。
厉不餍垂眼，却是直接抬手覆上了那只手，道：
“好。”
须臾，阴风卷过，殿中那一魂消失，厉不餍手下落空，顿了顿，转而捻起桌上那张纸。
阶下两只小鬼站得发酸，两人你肘我我肘你，互使眼色，终是长舌鬼再度抬头，投去试探性的一眼。
厉不餍眸子阴沉下去：“蠢货。”
“……”两只鬼立刻将头垂到地上，欲哭无泪。
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
……
晏困柳的直觉倒是没错。
他方从鬼蜮回归晏府，不出半个时辰，晏府的大门就被推开了。
晏困柳连着瓦猫一并被人打包带回了菱渚。
留着一魂七魄的躯壳神志不清，不适合赶路，因而留在了客栈，昏睡温养。仇欺雨一人来晏府寻他的魂。
裴无心驻留客栈守着那两具躯壳和一个留守纸人。
黄小妞率先醒了，回到家中静养。等晏困柳残魂回归躯壳，沉甸甸地醒来已是过了三天三夜，另两人不见踪影。
此番生魂出窍虽不至伤及根本，但在这具摇摇欲坠的身体上又加了一根稻草，沉重得抬不起手，待到黎明情况才好些。
不过他去过鬼蜮的事终瞒不过仇欺雨的眼。
仇欺雨一问，晏困柳就挑着庙中孔雀明王的画像模糊说了——捡着接吻的间隙说的，以期通过缺氧影响某人的判断力。
出乎意料的，仇欺雨没有过多纠缠此事，待晏困柳以为躲过一劫，松了口气朦胧地窝在人颈间时，耳边忽地传来一阵窸窣声响。
他慢半拍地转头，看到了……一张纸。
仇欺雨抖了抖那张纸，将其整齐地展现于他面前。
他看清了。
是他匆匆留下的那封信。上面仇欺雨我错了几个大字连带着结尾一大团不堪入目的墨痕依旧清晰。
稳坐怀中的晏困柳顿了顿，仰头看向面前人，缓缓眨了下眼：“……”
仇欺雨敛着眼眸，意味不明。
他咳了声，指了指那纸上的墨团，就轻避重地解释：“这其实是一颗心。”
“原是如此，”仇欺雨点头，“我还以为是有人拿刀逼你写的，慌成这样。”
随便甩下一张纸就跟某个危险人物跑路，的确害人担心。晏困柳理亏，但撇嘴：“我都说我错了。”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那个，厉不餍手里攥着小瓦的魂呢，我也是心急。”
“又是别人，这次是小瓦，上次裂天渊是道界的那帮人，再上次是三生台上那一对……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大掌虎口卡住了晏困柳的下巴，制止其软趴趴的趋势，强制他仰着脸，迎上那双非人的淡金眼眸：“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让你义无反顾地置于险境，晏困柳？”他呢，他怎么办。
他又留在原地为之惶惶然，嫉妒所有人。
仇欺雨手指轻动，拇指陷入青年下唇：“你简直比神仙还神仙。你不是机灵得很，耍小聪明，看清每个人，想到一切，怎么次次都是自己往火坑跳，你究竟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受伤了——”死了怎么办。
他骤然止声，终没说出那个字眼。
晏困柳微微皱眉：“我心里有数。”
然后他又有点委屈：“我一直想着你呢。”
他知道，那天在三生台相遇后的矛盾要重演了。不过彼时他们关系不明，他的确表现得毫不在乎，只有仇欺雨单方面在将他拉回、困住。如今，他们的境地有些不同。
晏困柳病久了，早已将死亡纳入意料之中。
他没有发觉，亦或是发觉了也偷藏起来——在这段注定朝生暮死的关系中，他其实一直是最容易抽身的那个。没有什么比死亡走得更干净利落。
仇欺雨阖了阖眼，收住情绪，他向后靠到床柱，静默下去。
须臾，他忽地点了点纸：“这个，抄一百遍。”
“……”
晏困柳不可思议地抬眼：“喂，你把我当小孩子吗？”
罚抄？
嗯，罚抄。
冬日的冷阳倾斜入窗，暖炉香烟幽幽。晏困柳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笔，没骨头地趴下去。
“我手酸，拿不动笔了。”晏困柳凌乱趴到几张墨迹未干的纸上，松手，任由笔倒下，“我要不认识这些字了，我不想抄了……”
仇欺雨接住了笔，塞回去：“还差七十三遍。”
晏困柳捂心口，指责：“你好狠的心。”
“再有下次，就是一千遍。”
“……”
第三十一遍。
“我真抄不动了。”晏困柳手腕一抖一抖，酸得要命。这张纸写完最后一笔，他两手在桌面一拂，几沓纸哗啦啦地落下，顺道又扔了笔，耍赖地趴下去，“剩下的我念给你听好了吧？”
“仇欺雨我错了，仇欺雨我错了，仇欺雨我错了我错了……”
他勾住旁边仇欺雨的衣袖，人一滚，直接将其压在身下，不让人去捡纸笔，赖唧唧的：“我不要抄了！仇欺雨我错了，现在已经是第三十六遍了…”
“仇欺雨我错了。”
“仇欺雨我错了。”
仇欺雨垂眼，看向躺到腿上的人。
“仇欺雨……”晏困柳眼珠一转，灵光劲儿又来了，弯眼笑道，“喜欢你。”
“……”
“仇欺雨，我喜欢——嘶。”他的鼻尖被捏住了。
总之，不了了之。
入夜，晏困柳喝完了今日格外苦涩的药汤，叼着发腻的蜜饯，苦着脸向某人表示决不跟、人、乱、跑后，终于见到了真·裴无心。
约见的地点在客栈对面的黄梅楼，夜间正好有一出名戏要演，是当地知名的戏班子，有着惊艳整条江河的名角。许是裴无心怕某人无聊——反正这恰合晏困柳夜游的心意，得知时还奇怪了句裴木头什么时候喜欢看戏了。
到了地方，晏困柳看着仇欺雨到隔壁厢房去的身影，觉得他被忽悠了。天老爷，一墙之隔他能跑到哪儿去。
白费口舌的他舌根苦味翻上来，心里有些恨恨的遗憾，他应该含着那药汤最后一口让那人尝尝的。肯定是这人故意做得那么苦。
朱栏外，戏台的铜锣敲响。
他坐在茶水点心的桌案旁，手里搭着六角镂金小手炉。栏外光秃秃的梨枝横伸半截，夜浅烛明，他方瞥了眼暖亮的戏台，就听门扉轻响。
他回头，看到裴无心，礼貌地轻笑了下：
“来了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