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第三天回门日,秦筝只派了管家送白舒月。
黑色轿车停在章家别墅门口时,白舒月感觉身后那根飘摇的风筝线马上就要断了。
管家下车,绕到后座替她打开车门,递过来一个深褐色的木质盒子。
“大小姐给您的回门礼。”管家的声音和女佣一样平静无波。
白舒月没看木盒,着急的用手语比划:什么时候接我回去?
她的眼神更像求救。
管家面无表情,无视她的动作。僵持了一会儿,白舒月才接过盒子。不重,但也不轻。木质表面打磨得很光滑,看起来就很贵。
秦筝不会送昂贵的礼物给章家,这里面八成又是什么羞辱人的东西。从小被欺负的白舒月,脑子里闪过各种画面,但又觉得放死老鼠这种事和秦筝的做事风格很不搭调。
车门在身后关上。
轿车调头离开,消失在林荫道的拐角。
白舒月站在清晨的阳光下,抱着那个木盒子,身上穿着女佣给她挑的黑色长裙,仿佛一个送葬者。
章家的大门开了。
佣人张妈探出头,看见是她,表情瞬间凝固。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短短几秒内经历了惊讶、困惑、然后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小、小姐?”张妈的声音都在抖,“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白舒月没有回答。她只是抱着木盒子,一步步走上台阶。鞋跟敲击花岗岩地面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客厅里,章太太正在插花。
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
插花剪“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舒月?”章太太站起身,手里的百合花掉在地上,溅起几滴水珠,“你回来干什么?”
她的目光扫过白舒月身后。
空无一人。
没有秦筝,没有秦家的随从,只有白舒月一个人,抱着一个莫名其妙的盒子,像个走错门的推销员。
“你被秦家退货了?”章太太的声音尖锐起来。
被秦筝发现“货不对板”是早晚的事,章太太一开始就没打算蒙混过关。
只是她原以为秦筝会在第一时间找上门,而她正好用准备好的亲子鉴定书,证明白舒月可以作为联姻对象,哪怕她只是私生女。
现在已经过去三天,就在章太太以为秦筝认下这门婚事逐渐放松警惕的时候,白舒月突然跑回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白舒月摇头。
她放下木盒子,抬起手开始比划。手指在空气中划出的轨迹稳定而清晰,是她昨晚反复练习过的说辞:今天是回门的日子。
章太太盯着她的手,眉头紧皱:“比划的什么东西?张妈!”
张妈之前照顾过白舒月,对手语多少了解一些,听见召唤,她赶紧上前翻译:“她说今天回门。”
“回门?”章太太将信将疑,“嫁个死人还回什么门……秦筝呢?她不陪你回来?”
张妈一脸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表情,直到章太太自己反应过来,拍着脑门子说:“小姑子陪嫂子回什么门,瞧你给我气的!”
大概是因为秦筝替兄娶亲,一手包办,章家默认白舒月是嫁给秦筝了。
事情没被揭穿,章太太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但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
她重新坐下,捡起掉落的插花剪,修剪百合花茎的动作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一个alpha,你整天跟她住在一个屋檐下,时间久了,谁能说得清。”章太太轻哼一声,“不来也好,省得见面尴尬。”
她把修剪好的花插进瓶里,动作恢复了往日的优雅从容。
“既然回来了,就坐吧。”章太太说,“张妈,还不给秦夫人倒茶。”
茶端上来时,章太太已经拿起了手机。
“你回来的不巧,我跟王太太约了牌局,马上得走了。”她瞥了白舒月一眼,“你自便吧。”
说完,转身上楼。
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楼梯尽头后,客厅里的空气骤然松懈下来。
张妈放下茶壶,看了白舒月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摇头,转身进了厨房。
其他佣人也各自散去。
白舒月独自坐在客厅的丝绒沙发上。这套沙发她太熟悉了——过去十八年里,她从来没有资格坐在这里。每次送茶送点心,她都只能站在三米外,等章太太或者其他人吩咐。
现在她坐在这里,却觉得比站着更难受。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缓慢移动。墙上的古董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
…
章太太换了一身香槟色的套装,拎着鳄鱼皮手袋,下楼时看见白舒月还坐在沙发上。
“这儿是你家,我就不跟你客气了。”章太太阴阳怪气,语气有些不耐烦,“我晚上才回来,到时候你肯定走了,下回有空我再招待你啊。”
大门开了又关。
整栋别墅彻底安静下来。
白舒月看着茶几上的木盒子,没有锁,轻轻一扳就能打开。里面会是什么呢?是秦筝要她交给章太太的东西吗?还是……
她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凉的木面。
又缩了回来。
不敢。
她怕打开之后,里面是秦筝给章太太下的战书,或者更糟——是关于她替代品身份的证据,是秦家正式退货的声明。
如果真是那样,她今天就走不出这扇门了。
章太太会怎么处置一个失去利用价值的私生女?白舒月不敢想。她听过章太太处理“麻烦”的手段——那些曾经在章家工作过又突然消失的佣人,那些和章建州有过牵扯又再无音讯的女人。
墙上的钟敲了又敲。
白舒月抱紧自己的手臂,祈祷管家会在天黑前来接她。小臂裸露在空气中,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不是冷,是恐惧在血管里慢慢凝结。
…
五点钟,管家没有来。
五点半,庭院里依旧空荡。
六点,天色开始转暗。
白舒月坐在逐渐昏暗的客厅里,一动不动,像一个被遗忘在舞台上的木偶,等着永远不会再拉起的幕布。
七点,大门外传来汽车引擎声。
她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到茶几边缘,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但顾不上这些,她踉跄着跑到窗边。
不是秦家的车。
是一辆红色跑车。
章琳从驾驶座下来,拎着购物袋,哼着歌走进来。看见白舒月,她停下脚步,挑了挑眉。
“哟,稀客啊!”章琳的语气里满是嘲讽,“秦少夫人回门,怎么连个跟着的人都没有?该不会被退货了吧?”
白舒月低下头,不想跟她起冲突。
章琳却不肯罢休。她走到白舒月面前,上下打量她身上的裙子:“穿得这么寒酸,秦家是不是亏待你了?也是,一个哑巴,私生女,能给你口饭吃就不错了。”
她的手指伸向茶几上的木盒子:“这是什么?秦家给的遣散费?”
白舒月一把按住盒子。
章琳愣住,随即爆发出刺耳的笑声:“我的天,还护食,秦家不给你饭吃吗?出门还要带着……”
话没说完,大门被猛地推开。
章太太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她显然是从牌局上匆匆赶回来的,头发有些凌乱,香槟色外套的扣子都扣错了一颗。
“妈?”章琳惊讶,“你怎么……”
“你给我闭嘴。”章太太盯着白舒月,一步步走进来,“秦家说几点来接你?”
白舒月沉默。是该骗她,还是说实话?
章太太一看穿她的小心思,阴影完全笼罩下来,“你是被退货了,对不对?”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白舒月拼命摇头,但动作已经失去了说服力。
章太太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很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我就知道,秦筝怎么会是甘心吃哑巴亏的人?”章太太的声音压得很低,“她都跟你说什么了?她想干什么?报复章家,还是有别的企图。”
白舒月的眼泪掉下来。不是演的,是真的害怕。章太太的眼神她太熟悉了,那是准备清除障碍物的眼神,是看待垃圾的眼神。
“妈,你轻点。”章琳在旁边说,“她好歹现在名义上是秦家的人,万一秦筝……”
“秦筝要是还要她,会让她一个人在这儿坐到天黑?”章太太冷笑,“秦筝那丫头我了解,睚眦必报。她一定还有后手!”
她松开手,白舒月的下巴上留下几道红痕。
“既然秦家不要你了,”章太太转身,对张妈说,“把她关回阁楼。”
张妈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小姐,请吧。”
白舒月后退一步拒绝。也许是曾短暂的离开过章家,自由的空气让她生出逃跑的念头。
“张妈,你在磨蹭什么?”章太太失去耐心,“赶紧带她上去。”
张妈听到命令,伸手抓住白舒月的胳膊。力道很大,是那种不容反抗的、对待下人的力道。
白舒月挣扎起来。她不会说话,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像受伤的小动物。她踢翻了茶几,花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水洒了一地。
“按住她!”章太太厉声道。
又有两个佣人冲过来。三双手按着她,把她往楼梯的方向拖。她的膝盖磕在台阶上,裙子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别墅里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前庭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
刺耳的,嚣张的,完全不顾及这是住宅区的刹车声。
紧接着是车门开关的声音。
脚步声。
不疾不徐,高跟鞋敲击花岗岩地面的声音,从庭院一路响到门口。
别墅的大门原本就没关。
所以,在场每个人都看见了——
秦筝站在门口。
一身玫红色西装,衬衫领口随意敞开,头发束成利落的马尾。她手里拎着车钥匙,斜倚在门框上,看着客厅里这场闹剧。
表情似笑非笑。
“这么热闹?”她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客厅瞬间死寂。
章太太的脸色变了。
章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按着白舒月的佣人松了手。
白舒月瘫坐在楼梯上,膝盖擦伤渗出血丝,头发散乱,脸上全是泪痕。她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见秦筝逆着庭院灯光的身影。
像幻觉。
秦筝的目光扫过一地狼藉——摔碎的花瓶,跌坐在楼梯上、狼狈不堪的白舒月。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章太太脸上。
“章太太,”秦筝的语气很礼貌,礼貌得让人脊背发凉,“我嫂子这是犯了什么错,需要三个佣人按着她?”
章太太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
秦筝走进来,高跟鞋踩过地上碎片,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她在白舒月面前蹲下,伸手拂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动作像是在查看她的所有物是否遭到损坏。
看到秦筝,白舒月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混合着屈辱、恐惧、还有劫后余生的崩溃。
秦筝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然后站起身,转向章太太。
“我让司机五点来接人,”秦筝说,“他路上出了点状况,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开会。没想到章家这么沉不住气?”
“我……”章太太终于找回了声音,“我以为你……”
秦筝挑眉,眼中全是不加掩饰的戏谑。
章太太突然反应过来,她被耍了。
秦筝不再看她,垂目看向白舒月:“回家吧,这里好像不太欢迎秦家人。”
白舒月扶着楼梯扶手想站起来,膝盖却疼得她一软。
秦筝皱眉,笨手笨脚的。
于是,不等她先走了。
这一招很有效,害怕被丢下的白舒月迅速追上去,在车子开走前坐了进去。
跑车飞驰在夜色中。
白舒月蜷在副驾驶座上,膝盖的伤口狰狞,裙子下摆的撕裂处被她小心护着。
车里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白舒月的肚子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很响。
在密闭的车厢里,响得让人无处可躲。
秦筝瞥了她一眼:“章家穷得连饭都不给客人吃了?”
白舒月低下头,她确实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
“我不是给你带饭了吗。”秦筝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正好够你吃两顿。”
白舒月猛地抬头。
章琳那句“护食”的话从脑海中蹦出来。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掐准了时间,知道自己在章家不受待见,很可能吃不上饭,特意准备了食盒。
只是她从没见过那么精致的饭盒,误以为是送给章太太的礼物。
“你不会连盒子都没打开吧?”秦筝打了转向灯,拐进主干道,“是不是老天看你太蠢,才不许你说话的。”
白舒月看着她。侧脸的线条在路灯快速掠过的光影中明明灭灭,看不出情绪。
【你是故意的。】
秦筝没有回头:“说了看不懂。”
她继续比划。
【故意让我一个人回去,故意让司机迟到,故意看我出丑。】
秦筝看她越比划越来劲,直接变最右车道,踩下刹车。
“瞎比划什么呢?”她问。
白舒月咬住嘴唇。
——反正她看不懂。
被当成傻子一样戏弄,被丢在章家那个狼窝里担惊受怕一整天,最后还要被章太太按在地上……她明明很委屈,但却庆幸。
庆幸这个耍她的人来了。
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最后,她只能比划:
【那个饭盒,可惜了。】
“……”
秦筝被小哑巴气到。
隐约察觉到一丝“故意”。
冷冽的雪松混合着一点烟草和皮革的气息,在车厢内弥漫开来。
白舒月手指微微蜷缩,是感受到强大信息素时不受控制的身体反应——眼前的alpha生气了。
危险,但让她安心。
比起昨天还畏畏缩缩的“残次品”,面前这个小丫头胆子似乎大了不少。秦筝的信息素无的放矢,最后化作一声嗤笑。
“你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