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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皓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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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绾宁回到万樽楼的时候,饭菜已经摆上桌了。她先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进屋后坐在俞修衡面前盯了他半晌没有说话。
俞修衡看向关珏,面露疑问。
关珏摇头表示他什么也不知道。
“关珏,郁先生,你们先出去吧。”俞修衡只留下了他和方绾宁在房间。然后动筷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她碗里,“绾宁,尝一下这个沅河里的鲈鱼,肉质鲜美多汁。”
方绾宁看也没看鱼,还是看着俞修衡,眼睛审视着他。
“怎么了,你去和那人递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儿了?”俞修衡问。
“你骗了我。”
俞修衡拿筷子的手猛的僵了一下,随即定下心来又问,“我骗你什么了?”
“你之前跟我怎么说青州的?”
“……”
“你把青州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你说青州繁华,歌舞升平。但今天林小迟四姐姐却说那地方被海盗烧杀抢掠,早已经是一座空城了。”方绾宁声音颤抖。
“……绾宁,你听我说。”俞修衡想解释,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小川,这就是你的封地嘛?你一路上马不停蹄赶去的,就是这种地方嘛?她还说,封你去那种地方的人肯定没安好心,你不是说你可厉害了?你之前还是太子殿下呢,如今就算被废怎么连条活路也不给?”方绾宁眼冒泪光,“你哪儿混得好了,我看你一路兴致冲冲的赶去赴死呢,这个时代的土匪啊海盗什么的,都不是人啊,他们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你就带这么点人,在青州待不到一个月肯定就会死于非命的。”方绾宁大哭。
俞修衡见着她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流泪了,手忙脚乱的过去拿袖子给方绾宁擦眼泪,“绾宁,你别哭啊,我不会死的,我还以为你会怪我骗你留下来。”
方绾宁也不客气,拿俞修衡的袖子擦了一个大鼻涕,“我当然怪你了,我怪你不跟我说实话。还吹牛逼说自己多厉害似的,我看你在京城也不咋样,还太子殿下,你当太子的时候拿脚当的吧,要不然也不会被人赶出来,还赶去了那种地方……”
方绾宁一想到青州的险恶困境就止不住眼泪,心疼死了这个好不容易遇见的老乡,“我上辈子看电视剧都说,夺位失败的人最后都不得好死了,你之前看清宫剧吧?你看最后九子夺嫡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哇,你好命苦啊,我们一到青州肯定就会有数不清的刺客来取你小命吧?或者就将你困在青州,海盗洗劫的时候就顺便把你一刀嘎了。哇呜……你吃的好穿得好有什么用啊,最后英年早逝,上辈子18便投胎了,这辈子连媳妇也没娶过这又要重开了,呜呜……”方绾宁越说心越纠得疼,越疼哭的越大声。
俞修衡无语,这个会不会想得太深了些?
不过,真好啊。
就像是他在大雾里独自站了好多年,什么方向有光就往什么方向流浪,跟丢了又重新回到雾里游荡,直到有个人突然从浓雾里窜出来牵他的手,那个人还赞美他睫毛上的露珠好看,要和他一道。
但是我不认路。
没事,我也不认识路,你觉得哪个方向正确,那那个方向定有皓月!
“我不会死的,绾宁,你别哭了。青州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样凶险……”
方绾宁不听,继续嚎。金手指变催命符了,能不伤心嘛,好不容易找到的老乡啊,还没享清福就要死在皇权斗争之下了。
“绾宁,你听我说。”俞修衡掐着她的肩晃了晃,“没有你想的那么悲观,绾宁。”
“哇,你之前都叫我秋姐姐的,你变了,小川。”
俞修衡黑线,将语气软下来,“好吧,秋姐姐,不过你先别哭了,关珏武艺高强,要是听见你再这么哭下去定会以为有异动破门而入的。到时候他拔刀抵在你脖子上问你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你该如何回答?”
别管了,先吓吓她吧。
方绾宁狐疑,“真的嘛?他那么凶?”
“可不是嘛,关珏是我从死囚牢里救出来的,之前就是因为在江湖上犯下不少命案,被朝廷围捕下的大狱。”俞修衡脸色摆得严肃。
方绾宁听着,不知不觉收了声,“真的?”
俞修衡又抿唇笑了一下,见她终于没哭了,“当然是假的。”
“啊?你又骗我。”
“也不全是假的。”俞修衡又往方绾宁的碗里夹了一块肉,“你先吃东西吧,你一边吃我一边给你讲武艺高强关侍卫的故事。”
“哦,那行。”方绾宁擦了擦眼泪,拿起筷子吃饭,“你继续说。”
“关珏确实是我从死囚牢里救出来的,他是当初鸿雁山庄的少庄主,但因为卷入十二年前的荣逸军费一案被判了满门抄斩,我当时年龄还很小,无意得到一个消息说这件事可能有蹊跷,但没办法,就算我是太子,当时才七岁的我也没办法阻挠这场证据确凿的案子,只好向父皇求情保下了关珏他一人。直到我十岁进中书省旁听的时候才慢慢开始调查他家的案子,一年后就将一切都调查清楚了。”
“所以关侍卫全家真的是被冤枉的嘛?”
“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是误判。谁知,查到最后,贪污军费一案鸿雁山庄确实在其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如果按照律法来看的话,那场判决没有偏颇。”
“那关侍卫不是得难受一辈子。”方绾宁咬着筷子,忧虑地道。
“是啊,当时抄家灭门的时候他也只有十二岁来着,救下他之后一直相信自己风光霁月的父母是被冤枉的,发誓一定要为全山庄上下报仇雪恨。但当证据全摆在他眼前的时候,关珏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一般。”
“可怜的关侍卫,当时他一定什么也不知道。”
俞修衡点头,“之后我便为他改了身份,让他离开应京回了鸿雁山庄的旧址废墟,后来过了半年他又来找到我,成为了我的贴身护卫。“
“凄惨的身世啊。”方绾宁喝下一碗汤感叹道,“但不对呀,事情都真相大白了,他怎么还留在你身边?”
“当时他已无路可去,江湖上的那些人都十分唾弃他,全家上下又变成了一座座坟茔。当时离开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了,如果不知道该往何处走,就来应京找我,我给他一个在这段人生中走下去理由。”
“然后,你就收编了一个忠犬小弟?”
“嗯…也对,而且鸿雁山庄的云梧剑法在他们江湖上首屈一指,我得空了让他耍给你看啊。”
方绾宁犹豫,“这…不太好吧。”
俞修衡大方的说道:“这没什么,反正他也是要练剑的嘛,咱们悄悄看就行了,特别帅!”
“好啊,好啊,那他轻功怎么样,是不是像电视剧里的那样飞檐走壁,靠一片树叶就能横渡一条江!”方绾宁现在有种无脑的兴奋感。
“啊,这个不太清楚,飞檐走壁上个房梁什么的应该没问题,渡江那个我以后再问问他。”
方绾宁将之前青州的事抛在了脑后,正听着故事吃着菜,霎时间觉得俞修衡的处境好像也不是那么危险嘛。
“那,那个郁先生呢。他作为你的老师是不是也超厉害,比如说,他背后其实有一个超大的神秘组织为他服务,抬手就能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手底下求着为他办事的人趋之若鹜,而且个个身怀绝技,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俞修衡嘴角扯出笑意,“你被上辈子的武侠剧污染得太深了,郁先生就是个书生,他就是很有才华罢了,懂得很多。算得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吧。”
“没了?”方绾宁倍感失望。
“没了,要是有什么什么组织,我还能落魄到去青州那地方?”
“嗯,你好像说的有道理。”方绾宁语气渐弱,正无力的扒拉着饭菜。
“瞧你,还失望上了,其实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让绾宁你知道。”俞修衡停下来给方绾宁斟了一杯酒,“我也不是白白当了那么多年太子的好不好,身边也是有很多忠心跟随的人在的,绝不会在青州那个地方就白白送了命。还记得我和你描述的青州盛景嘛?”
方绾宁点点头。
“是我在一本游记上看的,所以青州是真的繁华过,我会让青州重现当年的盛世之景!”俞修衡端起酒杯,将其中一个杯子递给方绾宁。
“绾宁,你愿意和我一起去青州,去建设贫困城市,带领人民致富,弘扬精神文明文化,创造希望之愿景嘛?”
哎?怎么突然说完这句话,整个场景感觉都变红了?张乐川你上辈子不会是家里三代从政的吧?
“额,我才十四,不能喝酒。”方绾宁有点点心虚推拒着那杯酒。
但又实在敌不过俞修衡的目光灼灼,而且他听见这句话并没有收回手,还是锲而不舍的举着酒杯。
方绾宁败下阵来,略微白了他一眼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刚喝下肚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非常爽口,一点也不辣,“好啦,答应你。就算青州是龙潭虎穴,海盗在岸边架起骷髅旗,水里养着尼斯湖水怪,我也陪你去!”
”那一言为定!”俞修衡之前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两人一高兴这顿饭都吃了不少。方绾宁还多饮了几杯酒,这酒喝着像青梅汤一样,她咕噜咕噜灌了好几杯。
“渊王殿下。”门外传来关珏的声音。
“何事?”
“赋思姑娘已经办妥了你交代的事儿,衣裙是现在送进来给方姑娘瞧瞧嘛?”
俞修衡看着已经醉倒在桌旁的方绾宁苦笑了一声,刚才都提醒过她这酒后劲大,非当饮料喝了好几杯。导致方绾宁现在脸蛋通红的趴在桌上,嘴里还嚼着一根菜叶。
关珏站在门外好一会儿没听见俞修衡的回答。刚想再敲,门却开了。
关珏、赋思等人慌忙行礼。
“赋思,将衣裙送往驿馆吧,今晚绾宁应该是试不了了。”之后俞修衡又返回房里去将桌上已经醉倒的方绾宁抱了出来。方绾宁现在身材小小,靠在俞修衡臂间像是抱了只小猫。
“走吧,回驿馆。”
而等方绾宁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在俞修衡的马车上了。
她的头还是好疼,刚睁开眼便瞧见靠在桌上看书的俞修衡,外面的天还有点泛白,太阳藏在山下没升上来,吹进车里的风还带着丝丝寒意。
这么早就出发的嘛?方绾宁心想。
俞修衡瞧见她睁眼,便顺手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醒了?快起来喝杯茶吧,解酒的。”
方绾宁接过来喝了一口,整个肚子都好受多了,忙起身又倒了一杯。
“身体还好嘛?”俞修衡关切地问。
“头还有点疼,其他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方绾宁有点不好意思,她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酒楼,之后就是断断续续的在驿站时候的片段了。
她小心翼翼的又问:“我昨晚没麻烦你吧?”
俞修衡放下了书,“我倒是不麻烦,倒是辛苦了赋思和文晓照顾了你一整夜。你酒量那么差,居然将那壶酒喝了一大半,劝都劝不住。”
方绾宁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忙转移话题,“我这衣服哪儿来的,怪好看的。”
“赋思选的,你之前的衣服不太合身。”俞修衡从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只发簪,通体莹白,上面还镶嵌了一颗珍珠,“绾宁,你坐过来些,我帮你绾发吧。”
“算了,我自己来吧。”
“让我试试,我觉得应该不难。”俞修衡语气跃跃欲试,像是对什么新鲜事物都好奇的孩子。
好吧,方绾宁暂且相信一次。她背对着俞修衡,将披散的头发递到他手边。
俞修衡可能真的只是想试试,就算看不见,她也感觉得到俞修衡的生疏,所以方绾宁对于结果也没报什么期望。
果然是歪歪扭扭,也没个形状,松松散散的耷拉在方绾宁的后脑勺。
瞧着俞修衡认真的表情,也为了不打击他的信心,方绾宁还是顶着他绾出来的发髻没有拆。
“好难。”俞修衡有些丧气。
“没事,就这样吧。”方绾宁将散下来的碎发别去而后,“到青州后有什么计划嘛?你们应该事先调查过吧,已经有安排了嘛?听闻青州海盗经常侵扰,你有什么应对方法了没?”
俞修衡战术性的喝了口茶,“我们得到的情况大部分还是和传闻的差不多,有些消息还是得到了青州才能知道。”
“也是。”方绾宁心里一转,又说,“既然我昨天已经答应了你和你一起建设青州了,对于青州的情况如今肯定离不开经济的复苏,我之前待在的县城有点小,可能这个朝代的有些情况还不是很了解,那我问你几个问题,我也好判断一下我们二十一世纪的有些技术能不能搬过来。”
“好,绾宁你问。”俞修衡正了正神色。
“第一个,这个朝代的冶炼技术怎么样?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战争武器?”
俞修衡果然是在中书省待过的,略微一思索,便详细道来:“东洲是这个大陆最强盛的国家,所以他的冶铁技术,武器锻造之类的已经处于非常鼎盛的时期,东洲现有大约三百座铁矿,每年能产出钢铁重量达500万斤左右,黄铜合金运用已经非常广泛,在打造武器兵刃上的灌钢法现在也逐渐发展得迅猛,关珏手里的剑就请了非常有名的铸剑大师打造的,削铁如泥。你说的战争武器具体是指什么?大炮?”
“是吧,这时代有烟花,那肯定是有火药的,那他们研发出枪炮了嘛?”
“并没有,暂时还停留在冷兵器交戈的时代。所以东洲的陆军非常强劲。”
“这就是你们打不过海盗的原因咯?”方绾宁听出了端倪。
“这个我不知道,可能是吧。”
“你真诚实。好吧,第二个问题,这个朝代会制作精盐了嘛?”
“算会吧。”俞修衡将茶杯贴在唇边,小口的饮着,“不过他们之前用的方法太费时费力了,所以我八岁的时候就改良了一下,然后早就全国推广了。还好制作精盐的方法不难,我那时还没忘。”
方绾宁记得她怀远的时候是有饴糖的,不过有点贵,又问,“那蔗糖不会也是你吧?”
“是我。那个也不难,我六岁的时候在皇宫里吵着要吃糖,谁知他们的糖太苦了,我就自己倒腾出来了,后续经过工匠的改良,现在市面上也有流通,可惜产量太少,没办法大批生产。”俞修衡讲起之前的事,眼里渐渐浮起神光。
不过方绾宁却略感凄凉,你都干完了,还能有什么轮得到我来发家致富?只好无奈抱怨,“你有这种功绩,居然还能被废,你在应京都做啥了?你不会是干了什么草菅人命,留恋青楼之类的事儿吧?”
俞修衡一下收敛了笑,扭头去看马车外的景色,唇角下撇,小声否认,“我没有。”
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委屈,方绾宁听完一下便有些后悔。
但当她继续追问俞修衡在应京到底发生什么事,才能让一个卓荦不凡的太子灰溜溜的被赶了出来。
俞修衡凝眉,始终没有回答方绾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