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啸行

14、游

　　出门前，梁佑年检查包里的东西有没有齐全。
　　“反正晚上就要回来，也不用带很多东西。”梁岁已经戴好了帽子，准备出发。
　　“好了，走吧。”他抬起头，背上包，最后关上了门。
　　作为一对刚在一起只有几天的情侣，两个人的关系大概是还生疏的。可同时，他们也是朝夕相处几年的兄妹。
　　熟悉有余，亲近不满。
　　其实，哪怕梁佑年就像以前一样对待她，大概其他人对这对情侣也不会觉得怎样。可他偏偏努力当一个男友。
　　他拿起纸巾，犹豫着擦去梁岁嘴角的酱汁时，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情，他是在紧张着的。
　　他已经承诺，会适应，会习惯，会做好一个好男友。
　　所以，哪怕是这样，他还是尝试着，哪怕只是牵着手这样的小事。
　　梁岁自然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她内心有点犹豫，要不要说一句“你不用这么强迫自己”又或者是“没关系，慢慢来”。最后，她还是没说出口。就当她是自私吧。
　　游乐场很大，有好多项目。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天，游玩的人也丝毫没有变少。
　　夜晚，游乐场的剧院内。
　　令人舒适的凉爽环境，不断有游客进来，坐在座位上。
　　舞台上的灯还没亮，，梁佑年弯腰从包里拿出一小包果冻，伸到她前面，说：“岁岁，你饿不饿？”
　　她接过果冻，低头看着，果冻在包里放了一天，此时还带着一丝热意。

　　灯亮了。
　　开幕了。

　　第一幕。
　　天上的仙女下凡。牛郎正在村边放牛，偶然看到了仙女。
　　老牛说：“只要你拿走她们其中一人的衣服，就能留下她。”
　　牛郎从草丛中探过身，悄悄拿走了一套衣服。

　　第二幕。
　　仙女们要走了，有一个仙女却没有找到她的衣服。其他的仙女陆续离开，只留下她。
　　牛郎出现。
　　仙女留在凡间，和牛郎成亲。

　　第三幕。
　　仙女有了孩子，可天界召她回去，她又回到了天上。
　　牛郎想念她，孩子想念她。
　　老牛说：“我能带你去找她。”

　　第四幕。
　　牛郎带着孩子，用老牛身体做的法器，来到了天上。
　　他又见到她。
　　最后，天帝大怒，只许他们每年相见一次。

　　剧院内黑漆漆的，只有舞台上亮着光。
　　前排传来小孩子的声音，“妈妈，牛郎为什么要拿仙女的衣服，好不礼貌啊。”
　　果冻掉了，滑到了座椅下方。
　　梁岁弯腰去捡，一片黑暗中，她碰到了地面，凉凉的。
　　“怎么了？”梁佑年轻声问。
　　她低声回：“果冻掉了。”
　　“别捡了，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手指沾上灰尘，梁佑年拿了一片湿巾给她。
　　被偷走的衣服，捡不起来的果冻。
　　结束后，他们顺着人流往外走。刚一出来，热气就包裹住他们。
　　园内有夜场表演，梁岁没了兴趣，“回家吧，我有点累了。”
　　“好。”
　　回家后，梁岁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扎起头发，收拾白天穿的脏衣服，扔到洗衣机里。
　　来到沙发上，把包里的东西掏出来，充电宝，太阳伞……
　　她看到了，果冻。
　　在包包角落里。
　　原来果冻没掉到座椅下，而是滑进当时放在地上敞着口的包里。
　　果冻躺在她手心，接受着她的注视。
　　梁佑年把菜放到餐桌上，看到她正在对着果冻发呆。
　　“岁岁，饭好了，别吃零食了。”
　　“哦，来了。”
　　夹着菜，她突然笑了。
　　“怎么了？”梁佑年不知所以。
　　梁岁抬头，把菜放进他的碗里，她说：“哥，果冻是我的吧？”
　　“？”他想了想，“我包里还有，都是你的。”
　　“你现在开心吗？”
　　梁佑年有点摸不着头脑，看着她点了点头，“开心啊。”
　　是了，他们和他们不一样，他是愿意的。
　　她垂下眼，看着碗里的米粒，脸上有浅浅的笑意，“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晚饭后，梁佑年在厨房刷几个碗。
　　门铃响了，他探身，“谁啊？”
　　“我订的外卖。”
　　“啊？”梁佑年走出来，“晚上没吃饱吗？”
　　梁岁接过一个大盒子，走进来，“不是，是我订的蛋糕，给你补过生日。你收拾完快出来。”
　　梁佑年嘴巴张了张，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哦。”
　　客厅的灯关了，蛋糕上插着一根蜡烛，亮亮的，映红了他的脸。
　　“其实，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但当时因为，我没给你。”
　　“真的吗？”
　　她点点头，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黑色的，很眼熟的盒子，正是一个多月前，梁佑年在她房间里拿出的那个。
　　“这个，是给我的礼物？”他指着自己。
　　“对啊。”她把盒子递给他，“打开看看吧。”
　　梁佑年看了她一眼，把盒子放在腿上，解开丝带。
　　是一枚心形的贝壳。
　　“心形的，贝壳？”
　　“嗯，还记得高考后，我去海边那一次吗？”
　　“记得。”
　　“有天晚上，我也去了那片海。我想知道那个时候你是怎么找到的那个海螺，我想看看，我能不能找到。”她双手托着脸，跟他讲着那天发生的事。
　　“但我走了好久，都没发现好看的。都打算放弃了，路过一个小摊，看到了它。我把它买了下来。摊主告诉我，这叫心鸟蛤。”
　　“我捏着它，想什么时候送给你才好。但那年生日，我没有拿出来。我把它藏在衣柜里，把它和一个秘密藏了起来。”
　　“这两年，我刻意跟你减少联络，是想让自己想清楚，到底是什么感情驱使我去到那片海滩，又略过其他漂亮的贝壳，偏偏买下这块。”
　　“两年，够我想明白了。”
　　“然后，我骗你过来。其实那天我一直跟着你，从店里到宿舍楼下。”
　　“我犹豫过，可我还是选择这么做了。”
　　隔着烛火，她和他对视。
　　梁佑年第一次知道，原来是从两年前，妹妹就……这两年，她一定不好过吧，一个人承受这些情感，该多么挣扎难受。
　　他只是想了一个月，可她，经历了两年。
　　“岁岁。”他心疼地看着她。
　　“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
　　梁岁朝他笑了一下，起身，越过蛋糕，在他左边脸颊上亲了一口，发出“啵”的一声。
　　他脸红了，羞赧着说不出话来。
　　“怎么办，你太可爱了，再亲一口。”
　　于是，她又在他的右侧脸颊上亲了一口。
　　梁佑年两手抓着盒子，有些紧张地坐着。
　　梁岁还看着他。
　　他咽了下口水，喉结轻轻滚动，俯身向前，柔软的唇瓣贴上她的额头。
　　“这是，回礼。”
　　蜡烛的光越燃越弱，在熄灭之前，他吹灭了蜡烛。
　　“梁佑年，迟到的，生日快乐。”她说，“以后也一直一起过生日吧。”
　　“会的。”他说。
　　把剩下的蛋糕放到冰箱里保存，梁佑年最后关了灯来到卧室。
　　他租房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另一间卧室会没人住。在梁佑年看来，两个人的关系会慢慢的进展，甚至和以前没有很大的差别。只是，没想到……
　　又想到刚才他主动的那个吻，梁佑年抿抿嘴，觉得有点冲动了，当时做的时候只觉得应该，现在才后知后觉到当时的氛围有多暧昧。
　　过了生日，梁佑年就27岁了。
　　在他最有可能发生爱情的十几岁，他长久地为离开的妹妹神伤。在人生最安稳的二十多岁，他一心照顾妹妹上学，全无心思于恋爱。
　　结果，27岁的梁佑年，竟然和这个人谈起了恋爱。
　　梁佑年无奈地笑了下，比起谈恋爱，他更觉得是在陪她玩一场恋爱游戏，就像小时候的过家家游戏，总有人当爸爸和妈妈。而现在，他饰演男朋友的角色。
　　理性来说，这件事，不被社会接受，违背主流道德，不应该答应她。
　　可，他没法拒绝她，也没法看她离开。
　　小时候，但凡妹妹想要什么，他都会去帮她弄到，天上的月亮都想帮她摘下来。可她离开了好多年，梁佑年日思夜想好多年。妹妹回来以后，和他的相处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样子。
　　九年分别，又都长大了，梁佑年这样告诉自己。
　　所以，当妹妹告诉他的那一刻，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梁岁岁拉着他的袖子跟他撒娇说：“哥哥，我想要那个嘛。”
　　他拒绝不了。
　　就像是赵轲说的什么妹控吧，他认了。
　　他走回卧室，躺到床的一边，梁岁正躺着刷视频。
　　“躺着玩手机，眼睛会近视的。”
　　“那怎么办，还不想睡觉。”梁岁转过头，“那你给我讲故事吧。”
　　“你想听什么？”
　　梁岁放下手机，在黑夜中看着他，“随便，你说小时候的事也行，好多我都忘了。”
　　“好，让我想想。”
　　梁岁翻身到他怀里，梁佑年让她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很小的时候哄她睡觉一样。
　　两人身上有着同一款沐浴露淡淡的香味，他身上热乎乎的，让梁岁觉得很安心。
　　“很多年以前，你才四岁的时候，那年新年我们回了老家，和奶奶还有其他亲戚一起过年。你可能不记得了，姑姑家有差不多年纪的小孩，比你大几岁。吃完饭后，你跟着他们去小卖部买糖吃。回来的时候，你没一起回来。我就打着手电筒去找你。在一处墙角发现了你，你一个人蹲在那儿抹眼泪，可怜巴巴的。”
　　“为什么啊？”
　　“因为当时他们买糖的时候，你还想给我买一个，可是钱没带够。回去的路上，你越想越难受，走在后边一个人哭，后来他们走远了，你没跟上，又找不到路。”
　　“后来呢？”
　　“后来，我找到你，蹲在你眼前说‘岁岁，怎么了？’你扑到我怀里，抱着我的脖子哭着说‘哥哥，他们不给你买糖。’幸好当时我兜里有几块钱，我就带你到那个小卖部，把你想要的糖买了，你才不哭了，然后我就拉着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