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啸行

13、你确定吗？

　　梁岁看着那条微信，换上鞋子，来到宿舍楼下。
　　7月份，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太阳好像要把地面都晒得裂开。
　　梁佑年就站在对面的树下，穿着一件灰色T恤，柳树的枝叶垂在他身后，蝉鸣声响着。
　　梁岁走过去，看他紧张的脸。
　　梁佑年的脚步动了一下，他看向梁岁。
　　“岁岁。”他说。
　　梁岁抬头，看阳光漏过茂密枝叶停在他身上，“你想好了吗？”
　　他点点头，“嗯。”
　　这一个月，他想了很多。
　　刚回去那天，赵轲在家门口蹲着等他。
　　“你去哪儿了，怎么也不回信息。”赵轲看他走近，才发现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他只是摇摇头，“赵轲，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过几天再去找你。”
　　梁佑年想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了这一步。为什么妹妹会这样，为什么会突然亲他，跟他说这么一通话？
　　他不是哥哥吗，为什么她说、说这些？
　　脑袋晕乎乎的，想不明白。
　　他再醒过来，人在医院，赵轲在一边玩手机。
　　“吓死个人，你突然晕倒，打我个措手不及，幸亏我健身，才能把你扛到医院。”
　　“哦。”他有气无力地说话。
　　赵轲放下手机，“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啦？”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直到退烧回到家，他也没想出来怎么开口。
　　她是什么意思啊？
　　不把他当成哥哥介绍给别人，那当成什么？
　　还有她说，他不去，她也不回来，那以后还怎么见面？他们是兄妹，怎么能不见面。
　　梁佑年觉得病还没好，头疼得厉害。
　　他想了一个月，每天在家里想想想，赵轲拿外卖来找他。
　　他问：“赵轲，谈恋爱的人是什么样子？”
　　赵轲愣了一下，“你竟然会问我谈恋爱的事儿，真够稀奇的。”
　　“谈恋爱的人会做什么？”他又问。
　　赵轲放下筷子，“谈恋爱不就那样，俩人一块儿呆着，出去约约会看看电影，再亲热亲热。”
　　梁佑年呼了一口气，恍惚道：“哦。”
　　“是梁岁谈恋爱了？”
　　梁佑年看他一眼，不知道怎么回答。
　　赵轲把这当作是无奈，“早跟你说了，女孩子大了谈谈恋爱很正常，就算你是亲哥也不能怎么样啊。”
　　梁佑年被他的话憋住，说不出一个字来。她想谈恋爱倒也没什么，只是好像是想和他……而且“亲哥”这两个字现在是敏感词，一听他就太阳穴突突的疼，他恨不得不是这层关系，他还能好点。
　　“我想好了。”梁佑年站在树下，低着头，又抬着眼看她。
　　“我，我在旁边的小区里租了个公寓。”梁佑年的脸红红的，他大概是在楼下站了很久，才跟她发了消息。
　　梁岁看着他说：“你热出汗了。”
　　“啊。”他伸出手背在脸上抹了一通，好像更紧张了。
　　梁岁看着他额头、鼻尖沁出的汗珠，觉得有点好笑。
　　她直视他：“你确定吗？”
　　“我确定。”
　　“好，那我问你，如果遇到了我的朋友，你要怎么自我介绍？”
　　“我说，我叫梁佑年。”
　　“然后呢？”
　　“然后，我，我是，”
　　“你是什么？”
　　“我是你的，”梁佑年觉得他大概是有点中暑，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也许是天气太热，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他接受着梁岁的直视，在她的目光中，他说，“我是你的男朋友？”语末带着些许不自信。
　　然后他看到她笑了，她肯定道：“是，你是我的男朋友。”
　　梁佑年始终觉得有些不真实，好像一切都是一场虚幻的梦。他从没想过，在他的27岁，会发生这样一件大事。他的呼吸细密急促，面色潮红，嘴唇还有些干燥。
　　就这样被梁岁岁以恋人的眼光看着，他真的感觉下一秒就要晕掉。
　　“我很高兴。”她笑着说，“你高兴吗？”
　　梁佑年觉得不能有第二个回答，他说，“我也高兴。”
　　梁岁抱住了他，头枕在他胸前，感受他胸前的起伏。
　　梁佑年正在犹豫着，好像他需要回抱。所以他伸出胳膊，轻轻搭在她背上。
　　“你在哪里租了房子？带我去看看。”
　　“就在附近。”
　　梁佑年领着她去看房子，“房东原本是给他孩子准备的，但他们一家都移民了，所以这房子虽然都装修好了，但还没人住过。”
　　梁岁仔细参观这个二居室。
　　“你当时说，我可以来看你，还说你不想回去。”梁佑年声音不大，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有些紧张，“所以我能租房子吧？”
　　梁佑年租这房子时也觉得自己要疯了，好像他已经完全接受了她说的选择。他也在想是不是做的太多了。
　　“当然能。”梁岁听到他的话回头看他一眼，“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你得接受这个身份。”
　　“哦，好的。”他揉揉鼻子。
　　梁岁看到了他脸上的笑，只是这笑里带着他未察觉的勉强。
　　这勉强有些刺眼，梁岁决定不看它。
　　“你很不习惯。”
　　“哈？”
　　“梁佑年，你要知道，这不是在玩过家家。”
　　“我会慢慢习惯的。”
　　“嗯。”
　　“还有，”他远远地看着她，“以后你都不会再喊我‘哥’了吗？”
　　好像从她坦白以后，一直都在喊“梁佑年”“梁佑年”，他有点不习惯。
　　梁岁盯着他，他被看的不好意思，刚要说“没事”就被打断。
　　“哥，”她面无表情地说，“我们能接吻吗？”
　　梁佑年真的后悔了。
　　起码他在沙发上抱着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时，很后悔。
　　梁佑年像一只雏鸟，无措又笨拙的样子逗笑了她。
　　“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了，梁佑年，这是你自己选的。人不能既要又要，你说对吧，哥？”
　　梁岁的拇指按在他湿漉漉的下唇上。
　　“我知道，”他弱弱开口，“但就是我们能不能稍微慢一点？”
　　梁岁的手指用了用力，“有多慢？”
　　梁佑年艰难开口：“就像现在这样。”
　　“哥哥，你好为难人啊。”她说话时明明没有多余表情，可单单是这句话就已经能让梁佑年的耳朵烧起来。
　　梁岁同意退一步，“那晚上可以抱着你睡觉吧？”
　　梁佑年代入一下男朋友的身份，觉得这个都不答应就有点太过分了。
　　“只是抱着，可以。”
　　梁岁笑了，靠在他怀里。
　　梁佑年觉得好像自己被忽悠了，但他毫无招架之力。
　　“那好吧。”
　　梁佑年松了一口气，让自己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他的双手还围在她腰上虚虚挂着，为什么妹妹这么瘦，是因为他的事吗？
　　梁佑年已经开始想做什么饭了。
　　“中午，想吃什么？”
　　“蛋炒饭，红烧肉，菠菜炒鸡蛋，这些我都好想吃。”梁岁岁窝在他身上说。
　　梁佑年总算有一点以前相处的感觉了，语气不由得变得和往日一样，“好，中午全都做给岁岁吃。”
　　“我们一起去超市吧，感觉家里还缺很多东西。”
　　两人一起来到附近的大型超市，梁佑年一手推着购物车，另一只手和梁岁的牵在一起。
　　不认识他们的人只会认为这是一对小情侣在逛超市而已，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锅碗瓢盆、拖鞋、睡衣、床单、洗发水、沐浴露……凡是他们经过的区域都有需要的东西。经过女性卫生用品区域时，梁佑年停下购物车，“你的月经，是不是快要到了？”
　　“这个你都知道啊。”
　　以前家里的卫生都是他搞，厕所的垃圾桶自然也是他换。
　　拿着好几袋东西回到家时，已经十二点钟。
　　“你先吃点东西垫一下，要等一下饭才能好。”梁佑年说。新买的锅碗他还没收拾。
　　“我还没有很饿，你慢慢做。”梁岁拿着零食，“不过为什么刚才不在外面买点饭，这样你不累吗？”
　　梁佑年正在洗菜，闻言笑了笑说，“这可是在这个家里吃的第一顿饭，而且你已经有想吃的菜，吃不到就会一直心心念念。”
　　梁岁坐在沙发里，目光穿过客厅，看厨房里的他。
　　几秒后，她说：“哥，你对我真好。”
　　梁佑年的动作顿了顿，回过神来，和她对视，“当然要对岁岁好啊。”
　　他露出了今天最真挚的笑，很像他以前的笑。
　　梁岁好像看到了两年以前的梁佑年，那时候什么都没改变，一切都按照它该有的模样发展。
　　“哥，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你也不会真的生我的气吧？”
　　“不会，”他说，“岁岁，我不会生气的。”
　　末了又补上一句，“别怕，我会一直在。”
　　梁岁转回来身子，接着看电视里正在播放的节目，不知道为什么里面的那些人都在笑。
　　薯片的味道变咸了，视线也变得模糊。
　　最后，是梁佑年注意到了这里，他放下手里的锅铲，关掉火，洗干净手后走过来。他从侧面抱住了沙发上弓着腰哭的女孩。
　　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脸颊蹭在她的头顶。他看到窗外阳光明媚。
　　“岁岁，我没有生气，也没有不愿意。不要哭，不要觉得有什么做错了。这也是我的选择，我会习惯的，只是，你要等等我。”
　　-
　　在梁佑年即将到来的27岁人生，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曾用尽所有心血，去呵护一朵花儿的成长。
　　花儿渐渐长大，变得耀眼夺目。
　　花儿说，我要出去看看。
　　梁佑年不舍，却不敢要她为自己停留，他看花儿离开，离他越来越远。
　　他一日日的担心，一夜夜的思念。
　　他从不敢说。
　　后来，花儿回来了。
　　花儿告诉了他两个选择。
　　花儿被他珍爱。
　　可花儿不想只当花儿，不想只是被他守候被他呵护。
　　她想成为一个能和他并肩牵手的人。
　　梁佑年不想和花儿分开，不想永远只能空空的思念，不想花儿离他远去。
　　他选择答应花儿。
　　-
　　夜晚，主卧的空调静静吹着风。
　　梁岁躺在他的怀抱里，拉着他的手握在一起。
　　路灯发出的光穿过窗帘，只有一些浅浅的痕迹。
　　“今年的生日，你是怎么过的？”她问。
　　梁佑年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不敢乱动。
　　“就，和平常一样。”
　　那段时间他只顾着想这件事。醒着的时间都在考虑这样做的后果，他一遍一遍地看存在手机相册里的照片，看附近的租房信息。
　　好像他从来都没有第二个选择，那些日子只是让自己接受选择带来的变化。在脑海中，他也曾设想未来有可能会发生什么，但总有一道线勒着他不让他向前。
　　他不能再想了，他不敢让她等太久。
　　等待的滋味，梁佑年再也不想让她体会。
　　于是，他来了。提前租了附近的房子，又在校门口站了很久。最后，他拿起手机，看着那个置顶聊天，慢慢打了几个字。
　　【岁岁，我来了】
　　【你在学校吗？】
　　梁岁说：“我们出去吧。”
　　“去哪儿？”
　　“随便去哪儿，我想和你出去玩。我们都没有一起出去玩过。”
　　“好啊，我们出去玩，你想玩什么我们就玩什么。”
　　“哥，你对我真好。”
　　“怎么又这么说。对你好是应该的啊。”他握着的手用了用力，像是在安抚她。
　　梁岁抬起头看他，看到他下巴上那块疤，“因为我是你妹妹，所以你才对我好吗？”
　　梁佑年向后撤了撤，能够看到她。
　　“岁岁，从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把‘对你好’这件事刻在脑海深处。要保护你，要好好照顾你，要让你开心。”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如果必须要有一个回答，我想，是的。从一开始我们成为兄妹，我就在这样做。即便现在有什么变化，我还是在这样做。在很久以前这就已经融入我的生命里，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有改变。”
　　“我大概知道你问的意思。我只能说，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都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永远这样做。这出自本能。”
　　“剩下的事，我会努力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静谧的夏夜，他们倾诉衷肠。
　　她侧躺着，靠在他的胸前，听他的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似锣鼓，也似雨点。
　　梁佑年，一切都是我逼着你往前走的。
　　你不要怕，不要慌。
　　若上天认为兄妹□□违背人伦，就让我坠入阿鼻地狱，永远偿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