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怕缠郎》垂翅客

16、第十六回 背伦情初现自按捺 泼辣女大闹县衙外

　　月色溶溶，密林幽幽，许山并许杏久别重逢，相对而坐，将过去几日经历侃侃而谈。

　　”幸亏有润雨，我才能及时进城医治伤口。大夫说，晚去几个时辰，我这胳膊就废了。”

　　润雨是他的坐骑，不在话下。

　　他正脱衣，展示旧伤。

　　只见左臂外侧一条掌心长的豁口深可见骨，中间新长出薄薄一层嫩肉，边缘肿烂发黑。青黄药粉洒在上面，扑鼻的药草香盈于鼻间。

　　“疼不疼？”

　　许杏满脸的心疼，自觉失言，立马闭了嘴。怎么可能不疼，她也是昏了头，竟问出这样的蠢话。

　　许杏觉得不好意思，没料到在许山眼中，姐姐吃瘪的样子甚是可爱。

　　他歪头看向许杏，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疼，姐姐吹一吹，我就好了。”

　　许杏愕然。

　　吹一吹就能止疼？从没听说过。

　　但看他期待的样子，还是半信半疑地凑过去。

　　她靠近来，许山的五感更为灵敏。

　　他看到朦胧月色下，许杏亮晶晶的眼，挺翘的鼻，微红的唇；听到她挪过来时，压碎枯枝烂叶的脆响；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感受到她微热的体温。

　　许山舔舔嘴唇，忽然觉得很口渴。身体里升起了一团火，烤得他头脑发昏、热血澎湃。内心有个声音，怂恿他赶紧做点什么，以消灭这股邪火。

　　可是他能做什么？

　　抱她？

　　亲…她？

　　许山缓缓低下头，几乎贴上她的脸颊。

　　与此同时，许杏刚轻吐一口兰气，察觉身旁如山倾倒的阴影，疑惑抬起头，正好与许山鼻尖对鼻尖。

　　她睫毛扑闪，看到许山的眼里，如浩瀚苍穹般深远澄澈，别无他物，唯映她的身影。不觉心脏乱跳，撑手退却半步，慌乱问道：“你干什么？”

　　被发现后，许山一点都不慌张。

　　孤身在外的这些天，心绪得以沉淀。此刻的亲近，是茅塞顿开的契机。他忽然意识到，他对许杏的感情，也许真的不止姐弟之情那么简单。

　　刚刚的冒犯之举，看似被冲动裹挟，但只有自己知道，他从未如此刻这样清醒过。他只是借着当下的氛围，以及姐姐的纵容，可耻地侵探姐姐的底线，以满足自己背伦的念想。

　　想通了这些，也就不再为当初，频频春梦而纠结万分。当初的惶恐，如今看来，竟算不得什么。

　　他虽然参透了自己的心意，却不敢正大光明表现出来。

　　头一个，是世情不容。

　　姐姐，恐怕也难容。

　　她对自己，绝没有其他的想法，全然一片赤诚的爱护、扶养之心，与男女之情相差甚远。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他只能保守秘密，装作若无其事，大笑道：“姐姐你太好骗了！”

　　许杏反应过来，脸上染上一层赤霞，气急败坏道：“居然捉弄我，白为你担心了！”

　　说着便要扑上去撕他嘴。

　　许山一把揽住她的腰，抬起左臂示弱，嘴上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看在我受伤的份上，姐姐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许杏也怕碰到他伤，坐回树根下，抿了抿碎发，认真说道：“不跟你闹了！说点正事。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许山也满心苦闷道：“迟情心狠手辣，又和武德狼狈为奸。凭借我一个人的力量，没那么容易扳倒他。解铃还须系铃人，让黄掌柜出手是最好的。他虽身陷囹圄，却仍有余威，又颇有手段。苦于我不能露面，一时联系不上他。”

　　许杏思索良久，忽然灵光一闪，笑道：“我有办法让你见到他。”

　　便让许山附耳过去。

　　听了一会儿，许山疑惑问道：“周义敏？”

　　“你忘了？船舫上的客人，三儿利用他给郑举人下套，咱们还得了不少银子。”

　　许山听到船舫上的客人这几个字便蹙了眉，连连摇头道：“不行。他既贪图你美色，如今有求于他，不就等同于自投罗网吗？”

　　许杏嘴角微翘道：“他人虽呆了些，却不会做那些强取豪夺的事。得罪了我，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你别管，听我的。”

　　许山拗不过她，又看她胸有成竹，便犹豫着说：“那你当心，不成的话，我想别的办法，千万不要让自己吃亏。”

　　许杏嫌他啰嗦，自不理会。

　　这样那样商议完毕，到了分别时刻。

　　许山将许杏送到烟火人间的入口，目送她挥手离去，背靠幽深的密林，想到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墨色瞳孔深沉不见底。

　　次日一早，许杏打扮了一番，将许三儿送到乌婆婆家，独身向大街走去。

　　方脸尾随她一路到了上元县县衙，蹲在拐角处，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她来这里，难不成要报官找她弟？还是许山没死，让她来告状？”

　　他点点头，觉得后一个猜测比较有影儿。昨晚跟丢了人，他们就先行回去。许杏则过了三鼓才回家，一定是那段时间和许山联系上的。刚想回去禀报老大，又忽然顿住，心想：“还是再看看，免得出什么岔子。”

　　抬头望去，许杏在县衙门口晃悠。

　　涂金朱门两侧的皂吏上前斥责道：“县衙重地，不要在此闲逛，速速离去！”

　　许杏并不怕生，掏出几枚碎银，暗暗塞到那皂吏手里，笑靥如花道：“劳小哥替我到内宅通报周小官人一声，就说许杏找他。”

　　那皂吏环顾四周，掂了掂银子，勾唇调笑道：“行，等着吧。不过你得站远点，被我们大人看见了，判一个扰乱公务，小娘子怎么受得了。”

　　许杏行了个礼，走到一边。

　　方脸看见，许杏一转身，那皂吏便将一半银子丢给另一个皂吏，嘻嘻哈哈指指点点，将许杏当作笑话一般。

　　许杏却不知。

　　在县衙大门的围墙边站了一早上，都没能等到周义敏出来。

　　想了想，又走上前去。

　　“小哥…”

　　却被皂吏立时喝止：“县衙官府，有事申冤，无事速退！再靠近一步，小心我这官刀不长眼！”

　　眼看他翻脸不认人，许杏也明白了。

　　这人根本就没进去通报，白拿了银子不做事，做出公事公办的样子先声夺人，好让她无从指摘。

　　许杏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是不泼辣的。瞬间怒气上涨，与之理论道：“你收了我的银子，不帮我通报就算了，现下又猪鼻子上插葱——装什么象！”

　　皂吏怕她吵嚷，惊动到里面。拔刀相逼，凶神恶煞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大呼小叫。知趣的就赶紧滚，别等我动手！“

　　许杏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挺身往刀上靠。她竟不信，光天化日之下，朝廷官府门前，他还敢伤人性命不成。

　　“今儿你要是不动手，我还看不起你！”

　　许杏自认烂命一条，不惧和他争执。一个年青女子带着两个弟妹，若遇事怕事，早就被人欺负死了。

　　原本只是叫这人帮个小忙，既不愿帮，打发她去也就是了，何至于恶语相向。执拗的脾气顶上来，许山和许三儿加起来都不如。

　　躲在拐角的方脸看呆了，倒有些欣赏许杏。准备等那皂吏动手，就上去救她一救。他平生最为一类人不值。就是宁愿委屈死自己，也要息事宁人的。这世上的人，往往欺软怕硬。越忍让，越被某些小人、恶人看低。假如真和他们硬碰硬，他们反倒成了纸老虎，一戳就破。

　　这皂吏可不就是这样，看到许杏不怕，还招来一堆人围观，就有些慌了。收点小钱虽是人之常情，算不了什么。但众目睽睽之下被戳破，还是有些难看。闹到周大人那里，自己也讨不到好。这女子泼辣，又能言善道，不招惹她为妙。

　　于是又摆出笑脸，把钱还给她，好声劝道：“姑娘，别闹了，钱还你还不行吗？”

　　一面说，一面驱赶围观的人。

　　许杏夺过银子，啐了一声，直道晦气。

　　正要转身离去，忽然想起，不是为吵架来的，正经有事在身呢。

　　这人不肯帮忙，能怎么办呢？

　　周义敏上次说，他被关在家里，不知现在出来了没有？若在门口等他，会有用吗？

　　她站在阶下埋头思索，忽听闻一声叫喊。

　　“杏姐儿！”

　　许杏乍然抬头，只见一辆轿子停在角门，周义敏掀开帘子正唤她。

　　他身边的小价鸣笛，一路小跑过来，点头弯腰道：“请杏姑娘安！我们小爷请您过去。”

　　许杏狂喜，这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连忙跟随鸣笛过去。

　　这时周义敏已急急地钻出来，握住许杏的手，激动道：“杏姐儿，你怎么在这？”

　　许杏看了一眼众轿夫和鸣笛，周义敏便说：“今儿不乘轿了，都回府去吧。”

　　鸣笛劝说：“夫人说…”

　　周义敏挥袖，发火道：“夫人说，夫人说，就知道夫人说！你到底是我的奴才，还是夫人的奴才？你要是不听我使唤，我这就把你送到夫人那里，让她为你另谋差事！”

　　鸣笛瘪了瘪嘴，带着轿夫们进去了。

　　周义敏也是吃了上次的亏，生怕鸣笛左一个夫人，又一个夫人，像千佛寺那次一样，再把许杏给气跑，罕见地对下人说了重话。

　　他却不知，许杏最是滑不溜丢，这番有事相求，怎么可能对他冷言冷语呢。

　　她晃了晃周义敏的衣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