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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回 百计施应叹人情冷 终屈服斩杀中山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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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官人,奴家现有一难,只需你略动一动嘴,就能迎刃而解,可愿意帮我?”
周小官人只恨无处表现,当即表忠心道:“那是自然,只要做得到,我绝不说一个不字。”
许杏满意地笑,凑到他耳边全盘托出,说:“打赏银子我已准备好了,县衙都是你家的,你只要到牢里露个面,那些狱卒不敢不给你面子。”
周小官人笑道:“杏姐儿有所不知。这点子事,还用不着我出面。回头我就让鸣笛跑一趟,保准把事儿办成,你放心。”
许杏更加欢喜,想了一回,低声在他耳边说:“我身后有个耳报神,不能叫他知道我找你做甚么。且陪我演出戏,骗他一骗。”
话落,脸色骤变,扬手给周小官人一巴掌,痛骂道:“你这负心汉!等了你这么久,居然另娶她人,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随后捧着脸哭唧唧地跑开。
周小官人捂着脸错愕,后反应过来,也装作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道:“咱们谁也别说谁,你不也要成亲了吗?如今倒来说我的不是!”
他演得兴起,又添上几句:“都是我纵的你,连我也敢打了。好啊,咱们就一拍两散!”
吵吵嚷嚷地跳脚骂了几句,方从角门回府去了。
方脸知道许杏和郑云业正在议婚,目睹了这一出闹剧,对许杏的印象又变了一变,嗐声道:“要不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她那弟弟尚不知生死,还在这情情爱爱,左一个右一个,我呸!”
许杏回到家里翘首以盼,终于在晚间收到了鸣笛从院墙外丢进来的信,快速浏览一遍,走到门檐下,挂上两个大红灯笼,随后诸事不管,和许三儿按例洗漱、熄灯、安歇。
许山趴在附近某处屋顶,看见家门口亮起两处红光,便知道许杏按照约定向他传达,事情敲定了,定在两日后,届时按照时间去就是了。
两日后的三更时分,许山如约到了监牢附近。
在夜色中暗中观察了一会,确定了无人尾随。看到一个穿着整齐的小厮进去,又过了一会儿,小厮和狱卒勾肩搭背,乐呵呵地走远了。
许山环顾四周,悄悄地潜入牢中。
地牢阴暗潮湿,除了墙上昏暗的壁灯照见亮脚下的路,其余地方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许山只得一边走,一边呼唤:“黄掌柜。”
诸犯人或鼾声连天,或一脸麻木,或情态疯癫,皆不作回应。
经过一扇栅栏门前,瞧见一个犯人安坐在墙角,虽然形容脏乱,却气定神闲,与旁人大不相同。定睛一看,正是黄仁义。
许山停下脚步,唤道:“黄掌柜,我是许山。”
那犯人猛地睁开眼,站起来,拖曳脚镣,蹒跚走过来,激动道:“许山!你怎么在这?”
许山道:“说来话长。我被迟情和武德派来的两队人马追杀,费经千难万险才回来。迟情害怕杭州账务曝光,对您提拔我怀恨在心,于是杀人灭口,捡去账本联合武德构陷于您。武德想要钱,他则是冲着您的店和大小姐去的。他们却没料到,武志平也想横插一脚。您又不肯屈服,现在武德被关在家里打了个半死,迟情软禁了大小姐。”
黄仁义虽然早料到迟情狼子野心,此事必是他从中作梗,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狠心绝情,捂着胸口气道:“这个孽畜!都怪我引狼入室,连累你我不说,还让我真真受委屈!”
许山道:“要是看得起许山,我愿意为您肝脑涂地,一定救您出来!”
黄仁义频频点头说:“好,好孩子。你听我说,我筹划一生,决不甘心白白交出产业。我还有几个旧交好友,都是官商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武志平再势大,总不会不给他们面子。我此刻就写血书一封,请他们施压,你帮我带给他们。另外,你帮我打探打探,真真如今是个什么局面。她在那个禽兽手里,我实在是不放心。”
当下便吮指呡血,将心酸痛楚洋洋洒洒写于布帛之上,又与许山约定送与何人,办成后如何传递暗号云云。
一切事毕,许山从牢中退出。
他走后,自有鸣笛善后,不在话下。
此后十几日,许山拿着黄仁义的印章、血书四处拜谒,脚迹遍布江浙两地,可惜归来时一无所获,还吃了不少的冷眼。
原来所央的各位人物,都对黄仁义得罪武志平略有耳闻。武志平是封疆大吏,在南省说一不二,都不愿意在他瓮中捉鳖的局里趟浑水。即便许山有令有信,也都纷纷避而不见。
许山没办法,只能找机会和许杏再见面,传达目前的情况。
这一日,狱卒和往日一样提着分例进来,散布给各人。另提了一盒子吃食,开门递给黄仁义,宣道:“昨儿武大人令已下达,黄仁义偷税漏税,亏损国库,败坏风气,乃国之蠹虫,罪不容诛。定于明日午时,于菜市口前当街斩首,以儆效尤。”
念完公文,他才卸下那副严肃的模样,同情道:“有人照应你,另外打点了一餐。最后一顿了,好好享用吧。”
说完锁门,转头离去。
黄仁义不敢相信,自己明天就要奔赴黄泉,一瞬间六神无主。
天道不公!为什么?为什么这狗官如此草芥人命!既不审判,又不通报上级,就这么草率地给他定罪,甚至取他性命。
他的脸上浮现痛苦,无助,慌张。
然后是漫长的平静。
他不会屈服的。许山那边不是还没有回信吗?许山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他的那群朋友也都是过命的交情,一定会帮他找到办法。他要做的就是等,哪怕等到最后一刻,也都还有希望。
黄仁义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便整理好心情,大马金刀坐下,揭开食盒吃饭。
他拣起一个馒头,大口咬下去,嚼了嚼。
察觉到异常,吐出来,发现裁成巴掌大的油纸。将油纸剥开,里面是一张正常的纸条,上面写着:“一概回绝,求路无门。迟情与大小姐婚期定于五日后。保命要紧,掌柜速做抉择。”
唯一的希望也破灭,黄仁义如遭雷劈。他松手抱住头痛哭,馒头掉到地上打了个滚,孤零零地呆在囚房角落。
熬了半夜,黄仁义通红着眼抬起头,看着那颗脏得不能入口的馒头,一点点爬过去,塞进了嘴里,大口大口地吞咽。
将近正午,狱卒来押解黄仁义奔赴刑场。正要提他起来,却听他说:“我要见武大人,他要的东西,我给他就是了。”
狱卒原是小人物,不懂个中猫腻,仍要带他走。但一同前来的武志平的师爷听了,却连忙制止,说道:“等着,等着!”
就这样,黄仁义签署了转让文书,指纹、印章一个不少,又当即到官府过了明路,从此以后,他在南省的八间赌坊、四座青楼,都归武志平所有。
不过他有一个条件,要武志平交出迟情。
武志平收了天大的好处,没有什么不从的。猜到他的意图,还善意地提醒:“先说好,杀人就要偿命。你在我的地盘杀了他,我不能不抓你。可你要不在我的地盘,我能耐你如何呢?”
黄仁义出狱时,许山、许杏并黄真真都在门口等待。
久不见天日,乍见了太阳,眯了眯眼。
黄真真为他披上披风,挡住刺眼的日光。
黄仁义紧紧握住女儿的手,眼含热泪道:“闺女,爹让你受苦了。”
黄真真哭着白他一眼,说道:“爹,你这个老顽固。金银钱财本为身外之物,又不是什么正经营生,早该一并抛弃了,何至于把命都搭进去。这次要不是许山和杏姐姐帮忙,你这条命都没了。”
黄仁义笑道:“是,你说得对。咱们父女俩往后重新开始,做正经营生。”
他对外人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只是转身拍了拍许山的肩膀,说:“大恩不言谢,你们姐弟今后有什么事情,只要开口,我老黄必鼎力相助。”
转瞬阴了脸色,问道:“迟情那个狗东西呢?”
许山回道:“武志平抄了他的家,捆绑后扔到您宅子里了。”
黄仁义扯了扯嘴,目光深邃。
当天夜里,黄仁义的宅子里传来一声声惨叫。半夜,有人拖着一具草席胡乱包裹的尸首,由后门出去,运到了后山的乱葬岗,随意一抛。不到黎明时分,那血肉模糊的尸身便被野狗啃食得只剩一具骨架了。
与此同时,许山也没闲着。
迟情的宅子被抄家后,他手下那些乌合之众便躲了起来避风头。
方脸和他的兄弟们在花楼里包了套房,从早喝到晚,搂着花娘醉生梦死。
散了宴席,正要各自去寻欢作乐。
一道凌冽的剑影劈门而入,指向席间众人。
花娘们花容失色,四窜而逃。
许山无意殃及无辜,并不阻拦,取下黑色面罩,一步步上前,耍了几个剑花儿,扭手一划,对着余下的汉子挥剑而去。
方脸喝红的脸白了又白,哆嗦着腿,垂头一看,脐下三寸布料尽失。转头再看他人,皆如他一般,刨出一个大洞,那话窝囊地露出一个头。
与诸汉子一道,也不顾形象了,趴地求饶道:“求许爷饶命。”
许山收剑入鞘,平静道:“你们害我性命,我原该以牙还牙。但看在往日同僚一场,且你们也是听人命令,我就饶你们一命。如今迟情已死,黄掌柜对各位仍有芥蒂。限你们明日之内滚出应天,再不要回来。否则,我也不知你们会是什么下场。”
众人感激不尽,连连叩谢答应。
他们心里明白,黄仁义虽然暂时失势,却不是他们这种蝼蚁可以招惹的,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去拔老虎的胡子。
如今有人指出一条明路,自然喜之不尽,第二日就夹着尾巴,不知道逃亡到哪座山头。后来占山为王,做起打家劫舍的生意。大约十年左右,竟越做越大,聚成一股流寇,侵扰附近城镇,令朝廷头疼不已。也是巧合,那年武志平调任,坐镇于地方。这群流寇在方脸的带领下,攻入城池,四处劫掠。主将官武志平吊于城门曝尸三天三夜。
这原是后话,此处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