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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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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离惑赤裸双足，站在书页之上，每行一步都被寒冷刺痛肉肤。他低头检阅地面，层层叠叠的白覆在黑色书脊上，拱起的书脊蜿蜒曲折地延伸。往远处，再往远处——接通天地，接通川江两岸浓黑的河床。
他将将踏前几尺，书页碎裂，幻化成无数锐利的白色粉屑。尖端上依旧压着透骨的寒。
苏离惑再低头。书页凹下足印，书脊印上湿痕，文字像湿透的水渍，星点般均匀遍布在无垠之境，幡然醒悟——什么书页、什么书脊。这只是雪，那也只是山，故事与文字也不过路人洒下的水痕。而他往前再走的每一步，都是对它们的毁坏。
惊觉得太迟了。自己已经走了多少步，毁坏了多少曾有的遗迹？可那些破败的、承载故事的书页实在太过脆薄，不堪来回翻阅品读。哪怕它们曾经耀眼一时，注定会随着时间消散的。
就像记录在雪中的文字，融入无形或者随风消散，只剩二择一的末路。
前进必定毁灭过去。他不敢忘记，于是不再往前行，痴痴地站在原地，等着风雪覆面，没入血骨中。
——“滋滋滋”。比闹钟更能破坏梦境的是来电提醒，苏离惑睁眼时正心悸，一口气没喘过来，眼前一片花白。
脑袋下的震动不停，像不掀翻困意不罢休。他这才舍得把手探进枕头下。
昨天竟然枕着手机睡着了……
抽出手机，朦胧中瞄了眼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二点。再看，来电提示上赫然是莫余声的名字。
“怎么了兄弟？”苏离惑努力按下困意。
“……你昨晚熬到几点？怎么说话像魂被抽了似的，虚得渗人。”
“我也忘了几点了。”
这话倒也不假。有赖蔺游舟深夜几句“亲切问候”，苏离惑昨晚情绪脱轨严重，无法安稳入眠，以致梦里怪象横生，睡眠质量奇差。
哎……罢了，也不强求一个陌生人体贴入微关怀备至。
“说吧，怎么了吗？”
莫余声顿了顿：“好的朋友，你先清醒一下。额，就是说……额，现在情况紧急，浩气盟需要你。”
“阿莫，你知道我……”
“就做一下攻防007！我给你借中立号。我已经喊了一小时，实在没人。你不来，我只能盲打。”
挚友正处危急时刻，自己岂能作壁上观？苏离惑内心纠结万分，索性双眼一闭，干涩得很，上下眼睑一合时更有明显的胀疼感。他才记起自己昨晚偷偷又落了泪——又因一些不该回望的曾经。
可如果再身返从前的从前，见到自己的师父……师父他，又是否愿意看见如今的自己，想尽千方百计地逃避前行？
念及至此，苏离惑勉强松了口：“行吧，你借号……我不挑，五毒也行。”
莫余声喜出望外：“我兄弟当007那必不可能用五毒，太寒酸了，我给你整个丐帮！”
“我先简单煮个面，十二点半上线。”
“煮什么面，我给你点麻辣烫！”
“呃……那不要辣，番茄汤底，配菜加海带，谢谢。”
顾协中午起得晚，主战场排队翻了个彻底，遂跑去奇袭场混点战阶。这种浩气几乎基本没人组织只随便上了个新手指挥凑数的地图，实在是恶人碾压局。顾协乐得自在，甚至连YY都没上，将浑水摸鱼贯彻了到底。
攻防一结束，他速速收兵下线，喊了代练继续继续周常。谁知封轻消息就在这时来了。
顾协的电脑腾讯嘀嘀嘀响个不停，丝毫不留喘息的间隙。
封轻：“hello游舟哥哥”
封轻：“你怎么下线怎么快呀”
封轻：“上YY兄弟”
封轻：“看大老板发火好精彩！”
封轻：“你猜猜YY有多少浩气偷听？”
顾协甚至能想象得到，坐在电脑面前的封轻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这位损友属实是山顶看热闹第一人，嗅到瓜的香味就巴不得切碎四处分。
他实在有些无语。为封轻也为那素来交恶的恶人谷大老板：“怎么，不是8-4赢了。是没推倒老谢恼羞成怒还是没有完胜眼里容不得沙子？”
封轻：“赢了，但赢得不顺利。”
封轻：”大哥要不算下主战场打了几个boss？”
听封轻一语道中关键。顾协这才反应过来——奇袭战场是1-5，这么算来主战场boss比分竟是3-3。虽然并没细看结算的各项小分值，但在恶人强势的S服，主战场被打了个3-3，那确实是够大老板恼羞成怒的。
顾协：“浩气谁上麦，陆无泯吗？那情理之中。”
封轻：“我巴不得大老板被打脸。”
在真正能谋善断的老手指挥面前，大老板的那点指挥水平可不够看。浩气虽弱也并非毫无战力，还隔三差五空降些大帮小帮，一时虽难成气候，也不容得忽略。反观恶人强势过久，排队本就不乐观，而大帮会鱼龙混杂，主战场刷分乱飞不听指挥的也多着呢。
说赢是人心所向，但游戏里讲“凝聚力”太过可笑。都是乌合之众，大难临头各自飞罢了。
顾协甚至不用点开统战频道，也能想象出统战频道里为了这个3:3阴阳怪气明里暗里甩锅的盛况。
所以他并没有去听恶人YY里所谓精彩的争执，而是鼠标一挪，进了浩气的统战。
YY里，陆无泯正在麦上，拖着万分疲惫的声音，却无不透漏着望见曙光的欣喜：“今天能守住3个boss，是我没想到的。非常感谢进图的小伙伴们，感谢我好副手，感谢林姐姐。还有渔桥帮会的兄弟们，上周才空降来S服，今天的攻防真的很给力……”
好一个致谢全体。攻防总结生生变成了颁奖典礼。
顾协心里揶揄——可不还是输么。
熟料陆无泯的语气忽然一沉：“其实我还很想感谢一个人……是我的好朋友。”
静默中，很多故事在心头滚了几遭。有感慨，有遗憾，有欣喜……莫余声将散落四方的情绪逐一收起，还忍不住多想——自己怕是跟苏离惑混久了，也沾上了他那点敏感多情的毛病。
但此时此刻，自己倒像个狡猾的匠人，在无数个纠结的时日后，才终于扬起铁锥，偷偷凿开挚友筑起的那道高墙。
裂缝撕开，应当有光泄向苏离惑。让他惶恐不已的光。
苏离惑现在一定很慌。可没关系，没关系，阿惑不会恨我。
这样笃定的想法稳固了莫余声继续往下讲的决心。
”我们曾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合作。虽然他老久不干事了，但没想今天来给我当007，咱们默契依旧。要是没有这位好友料事如神的判断，我没本事让浩气守到这个3-3。”
浩气统战频道的聊天窗里，有人即刻反应过来：“难道是那位女神？”
一些不明真相的散人直追问女神何人。
“还有谁，不就是陆盟主的情缘么？”
“是在说长聆雪姐姐吗。”
“昨天出被挂贴吧的那位阵营女神？”
“什么？瓜来！”
有人阴阳怪气，有人做课代表，有人挺身维护。更多吃瓜群众的聊天记录哗哗流过，像瀑布一般冲刷着，组成一股文字的旋涡。
陆无泯还在麦上反复强调长聆雪与自己关系纯粹。
可这不过徒劳，徒劳罢了。对相信你的人哪需再做解释，对不信你的人又何必多费唇舌？
——而且我看你们的关系，怕也纯粹不到哪里去。
顾协退掉了YY，心里一阵道不清的烦闷，于他而言是非常罕有的情绪，隐隐地挑动了某个很久以前便埋在深处的不解难题。
腾讯里，封轻的小窗已经挂上二十多条未读信息，以及这位损友停歇前最后一句质问：“兄弟理理我，不要轻易去逝！”
可顾协没有再为此给予理睬封。他与代练简单交代几句，懒得耗时间等对方回复，干脆顶号上线。
结果才过图完毕，却发现蔺游舟正躺在南屏山，双眼放空仰望晴天。身上浩浩荡荡踩过一众红名军团，一看竟是在扫图的浩气大部队。
有眼尖的浩气认出了这个尸骨未寒的藏剑，就像在人群中揪出了多年不见的仇人。登时，[蔺游舟]的名字被贴上地图频道。
那些久日难消的愤懑随之扑到了他的脚边。好听点的管他喊“长聆雪的白月光”，但多的是由流言蜚语延伸来讥讽。人说互联网时代言语能取缔无数刀刀剑剑，顾协真是切身感受到了。
好一个万众瞩目，陆无泯也真刚，贴吧那档子八一八故事热度还未散，就敢把长聆雪拎上大银幕，甚至搬出一套故友情深的说辞。真是稀烂的危机公关，平白给那帖子添话题添热度，实在无语。
等哪天小攻防再对上阵，定要把他捶在复活点，摁在地里拔不出来。
当然，今日仇来日报，等账算清再去讨要，为时未晚。于是，顾协就这样迎着无数视线，光明正大地滚回了复活点。
【私聊】[长聆雪]悄悄地对你说：你在哪里？
【私聊】你悄悄地对[长聆雪]：在去找你的路上#可怜
顾协怀疑长聆雪在他体内设了暗桩，不然这密聊时间怎么卡得正刚好。只是他不知自己胡话随口一道，那头苏离惑脸色一赧。
【私聊】[长聆雪]悄悄地对你说：……你正常点。
【私聊】你悄悄地对[长聆雪]说：首先替我谢谢你的老相好。叫我如今万众瞩目成功登上地图频道的舞台。
【私聊】[长聆雪]悄悄地对你说：对不起。
【私聊】[长聆雪]悄悄地对你说：我快绷不住了。
如此生硬的转折。可这句“绷不住”该往哪个方向理解？顾协正疑思时，长聆雪的组队申请又一次弹出。
【私聊】[长聆雪]悄悄地对你说：先把今天的万家灯火放了，可以吗？
【私聊】[长聆雪]悄悄地对你说：今晚我或许不会再上线了。
把自己藏在浩气盟的长歌正远望着七星岩——那是他曾在现实亲眼观仰过的景色，足以安置紊乱情绪的落脚点。而另一头，藏剑纵起轻功，所掠之处金光烁烁，跃向传往浩气盟的光圈。
烽火将燃，一次是虚非实的会面穿过落雁城未散的硝烟。可一切如旧，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自己身边不过多了位唤得上名字的过路人，仅比萍水相逢维持得稍久一些的初见，是别离时配不上一句“再会”的情谊。到底陌生，连逢场作戏般的挽留都显多余。
毕竟，此刻的他们尚未相信有世存知己的奇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