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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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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族早有预谋,原设于禁制阵眼之下的破禁大阵被毁,狼族损伤惨重。
昏迷中的青介是被喧闹声吵醒的。在城堡宫殿,从冷硬的地面上起身,四周是好些人与狼(化形时间长短因实力强弱而有异,也有的未到化形之境),最前方是狼王座上的亦段承。
想来在她醒来前殿内就进行着不小的争论,青介从他们看自己时无比愤恨的表情可以猜到,势局极糟。
战争应该结束了,她竟没死,是他救了她么?
青介不管他人的目光,只顾着看坐在尽头的人。
那些狼凶性尽显,忍不住就伸爪子上来抓伤她。苍白的皮肤上划出道道血痕,很疼,她眉宇抽动,流露痛苦之色,但强忍着想走上去,走向亦段承。
亦段承保持面无表情,冷眼旁观,只把心中的不忍藏好。身为一族之主,他不得不顾及惨痛代价给全族带来的怒火。
“段承……”
无论在心里如何叫她快停下都没用,她像是犯了错却又倔强地想挽回,就那样望着他,喊他的名字。
“段承……”
走得磕磕绊绊,几次差点摔倒,身上增添着血痕,几道又几道,血顺着手臂滑下再落下,鲜红点缀了地面。
“站住!”亦段承喝道。
青介终于肯停,忍痛支着身子,旁边的狼也放下锋利的爪子。
“王,杀了她!”
“杀了她!”
“我族为逃出这该死的牢笼千辛万苦,百年大计却毁于一旦!都是她害的!都是她!”
“害人精!有百条命也不够偿还——”
“罪该万死!!”
亦段承一声叫止:“别吵。”
好一阵,怒骂的人和嘶吼的狼才算安静下来。
“花青介,告诉我,你之前为何到狼域来?”亦段承严肃地问她。
昨日二人还拥抱过,今日却要反目成仇,留给她的时间怎么那么仓促。青介不改沉稳,反问座上人:“你怀疑我,还救我?”
亦断承:“我该怎么相信你?”
即便我毫无保留地信你,我的族人信吗?
青介看到了他眼中的无奈。
“你怪我吧。“她低下头,闭上眼睛,“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是我的错。”
早知道,我应该忍住,不来找你的。若知你这般心痛,我自行了结了生命也不来找你……
默了半晌。
“你走吧。”
青介抬起头,看了他会儿,诧异道:“你愿放过我?”
“王,你糊涂,罪人怎可饶恕?!”
“万不可姑息!!”
“闭嘴。”
亦段承此时的目光是坚定的,看着下面的女子,“离开狼域,走。”
青介听得出他命令的语气带的祈求。他还是念情的,真是个傻子。
青介深吸一口气,又平稳地呼出来,像决定了什么似的,“段承,你不是安于一隅的人,”她站直一些,似乎伤口并不痛,“外面的世界也残酷,但比狼域广阔且繁华。”
最后的道别:“段承,我走了,你要保重。”
亦段承目光一闪,又将胸腔内的翻涌压下去。
在来自狼王之力的威逼下,族人给她开了路。青介拖着带血的身体,走得慢,走出一段想起什么,又回过头去。
她对座上的人露出初时真挚的笑容,像在说一个秘密,带上点得意:“段承,我小时候,见过你。”
亦段承面上泛起惊讶,但什么也没问,青介也仅仅是想告诉他而已。
来时受着伤,走时,亦受着伤。
有族人按耐不住欲追。
“放她走。”
座上人望其走远,心中只剩落寞与悲凉。
“别伤她。”
……
靠近狼域边界时,失落的青介才倏然发觉周身异样。她低头去看手臂,痛觉并不强烈,血痕在逐渐消去——有一层妖力悄悄包裹她的身体,为她消除伤痛,并隐住了她的人息。
“我都是要死的人了……”
两个花青介情不自禁,潸然泪下。
“我们明明应该在一起长相厮守……”花青介呜咽着,“若重来一次,我不会走的,死都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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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王殿内,族人的激烈情绪一时控制不住。
“王不为自己考虑,不为我们考虑,难道也不为我族后世考虑么?”
“我族昔时多么风光,难道要自甘囚于牢笼永世不得翻身?!天族要还,天族要还的!!”
……
“行了。”
亦段承从王座上起身,走下去。下面的族人即便吵得火热也赶忙退开让路,可见敬畏。
“事已至此,说这些有用吗?”亦段承明确态度,“不可杀她。什么事冲我来,以死谢罪还是降身退位,你们说便是。”
族人不敢吭声了。
“王息怒。”身边的一位老者道,“毕竟事损大局,放走罪人,大家意难平。”
亦段承将手背在后面,“我说了,错在我。”望向别处,“我不该冒险留她,不该心怀侥幸想利用她运行阵法……”
至此,止渊道出一件隐情:“一代强尊,怎会发觉不到你出现后禁制产生的异动?禁制中的狼族,内力是受禁制约束与排斥的,我想,他可能是发现了你身为天人却又与狼族有着很大的亲和力,并且你的出现带来结界异动,于是想从你身上着手,以求排除疑难之法进一步推动破禁大阵的运作。
“当初未杀你便缘于此,不过当时你已成凡躯,边境外妖来犯一事后结界再无异常,且一个功力尽失的女子又如何解得百年之禁呢?他自是想过。但他留你许久,从未胁迫过你或采用什么别的手段达到目的,最后也于心不忍放你平安离开。想来,是动了情,真心待你啊。”
亦段承再次迈上台阶,走向高处的王位。
“阵已毁,留她无用,杀她无补。本王能造出破禁之术,难道找不到别的出路?天若绝人,我便与天,斗到底。”
……
她离开狼域,离他远去,他们都以为是最后的分别。
确实真成了最后的分别。
十日之期的最后一日,狼域出现大异动,囚禁了狼族三百年的结界从阵眼上空溢裂开来,裂隙宛若向四方生长的枝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结果面上扩张。
然后,结界一点点破碎消散。
阳光不失一分地照进这片快被世人遗忘的土地。一头头狼化成人,摆脱所有束缚。
禁制,解除了。
“狼,狼族出来了——”外妖惊恐叫喊。
自此开始,狼族的足迹由狼域往四面八方扩散,甚至覆盖整片妖地,轰动四间(凡间、妖间、天间、阴间,即人界)。妖族陷入恐慌,分不出心思去想狼族是怎么出来的。
“是不是你……”
手心里躺着一小枝蓝色花,五指收合,将之拢住了。亦段承称霸路上,也在找寻。
三百年积蓄的力量只强不弱,狼族势若排山倒海,仅用不到五年征服众妖。
狼王亦段承成为妖间近千年来第二任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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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域解禁,妖间大乱,天族意识到他们的第一女郎在背后干了什么。为追究泄愤以及给予天下一个所谓的交代,天帝下传谕令,昭告天下要追罪大逆不道、擅自破禁释放狼族的原天族女郎花青介。
狼王如若癫狂,大肆征战,众妖称臣,一举成为妖王,后率妖族大军宣战天族,展开了一场轰动人界的妖仙之战。
妖王携一众强妖飞上九重天。
妖仙对峙,天暗半边。
天帝坐于祥云载着的金碧辉煌的宝座之上,“早知今日,当初尔父在位之时就该灭狼全族。”
亦段承卧坐于黑云之中,好不嚣张,“你若灭得,还会费尽心机勾结众妖,设下那什么你们所谓的天罚禁制?”
“上次妖族进犯已是五百年前,妖王攀申来此逍遥,妄想齐天。”天帝言语威慑,“今日你来,又为了什么?报仇雪恨,也妄想齐天?还是踩天成尊啊?”
“仇恨,不是明摆着么。”来自天的威压却吓不住他,“本王看你不惯,这天庭想闹便闹了。至于齐天、称尊,呵,没你兴致大。”
天帝面露狡黠,“莫非妖王来犯,还为别的事?”
亦段承站起来,肯定地道:
“我要她,花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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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十余人之力搬来诛仙台。
诛仙台上绑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垂着头一动不动的女子。女子身无内力,奄奄一息,衣着和身形与亦段承印象中的花青介一般无二,而且他感受到了来自她的熟悉气息。
亦段承当即冲上去。
可就在他眼前,熊熊烈火自下而上一把将被缚者烧着,几眨眼的功夫,一个活生生的人化成灰烬。
亦段承悲愤嘶吼,发疯地开始屠杀天人。
花青介叫不住他:“那……那人不是我!”
天帝自食恶果,天宫大损,天族元气大伤。然毕竟三拳不敌四手,犯天者势单力薄,最终被镇压下来,妖王重伤被擒。
而因妖族与天族长久不对付又受尽天族欺压,众怒难抑,妖王打下的以狼族为首的势力固而不衰,天族未敢轻举妄动。
天宫之战对凡间的波及几乎可忽略不记,而可叹的是,时过境迁,狼王与天族女郎的故事在民间传成历史佳话。
止渊问:“那人不是你,那么当时的你身在何方,‘死’了?”
“没有。”花青介眼神迷离,“要么是冥灵花起了效用,要么,是受了狼域浓厚的天地灵气的影响。我沦为凡躯却有着天神的寿命,又因身无内力且隐了气息,天族根本找不到我,于是我一直活到了今日。
“天宫之战爆发时我正流落民间,只见天上沉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天上传出要将承打入噬魂域的消息,我拼命赶往边境,却没能阻止,我亲眼看见他落入绝境……”
噬魂域是什么地方?
天帝亲临,押送者成百上千,行刑者身缠铁索、另一端被众人牵着才敢前进,行刑时耗千人之力将犯人隔空远掷。
不承想,怕死的天神们被妖王拉下水。连着铁索另一头,成倍的殉葬,死得轰轰烈烈。
止渊:“干得漂亮。”
“白尊。”
“……失敬。”
一场追忆,像快速地把自己人生又走了一遍,走过后依旧悲凉。花青介叹了口气,心情遗憾且沉痛,“事情怎会变成这样,他怎么能没了呢……”
止渊问她:“他没了,你怎么办呢?”
花青介一副颓然之相,“流浪,还能怎么办?天不容我,地上也没什么可依恋的了。”
止渊:“你都活到了现在。”
花青介望着四下景象,可怖的黑暗世界不厌其烦地翻滚着黑色气流,让她有一种自己随时会被拉进这大深渊的错觉。
她说:“我是为他活的,我得为他活着。”
止渊又问:“今后呢?”
“今后……一样的,反复等待日出与日落。”花青介转言,“谢谢你今天让我见着他,以后便不会记不清他了……我是不是该走了?”
止渊说:“怎么,我的虚空城,不好待?”
“不,我想我应该只是这里的一个匆匆过客,对吧?”
“倒不一定。”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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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渊故作神秘,“你进来前,看到外面的人了吗?”
“看见了,都很厉害的样子。”花青介不知止渊为什么突然转话题。
止渊继续说:“他们原身大多是妖兽,跟阿……跟你的段承一样的。”
花青介耐心顺着她,觉得白尊话里有话,“嗯,又意味着什么呢?”
止渊嘴角带一丝笑,“你怎么没想过问一问,他们认不认识他呢?”
花青介:“……什么?”
止渊笑了笑,“他没死。”
“你在说笑么?”
“他让我救了,你信么?”
“……”
仙山上有个万能的神……
若换别人说,她会毫不犹豫地肯定对方是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