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渊何止》星夜夕

24、24

　　“你，你说真的？”花青介抓住止渊的手臂，像抓住一个不曾敢奢求的希望。“那种地方，如何能救？你又为何要救？”

　　止渊淡定如常，“顺手救一个我地盘上的落难者罢了。”

　　“那，他在哪？”

　　“别急。”一抹真力传递到花青介身上，稳定她的心神，“他现在不在这儿。”

　　花青介：“他去哪了？他还记得我么？”

　　止渊：“肯定记得，他就是为了你走的。”

　　“……啊？”

　　止渊回忆起来，“许是最近又闲下来，受不了相思之苦，有天他来求我，让我救一个他自认已死了一百多年的女人……”

　　止渊给花青介展示了当时的场景。

　　那天，满面凄伤而又醉醺醺的男子倚在虚空城结界边上，敲门似的拍着结界，幽幽地道：“白尊，我要见你，我有事求你……”

　　进了城，歪歪斜斜地立于殿中，站不稳，就坐下了。

　　“阿随，怎么醉成这样？”

　　一股真力飘来，一点点消磨他的醉意。

　　十二凶兽之一，戌随。

　　“白尊，”阿随道，“你是不是能，起死人肉白骨？”

　　白尊道：“起死人要有尸体，肉白骨要有骨骸吧？你有什么？何况起死回生，不见得一定还是原来的呢。”

　　活人死后魂一般暂时还留在体内，若通过某种办法将□□复活，魂是能重新着体的，但这有违天理，性质变了——离体的魂与原体排斥，除非有能力将斥力排除，否则只能通过魂自身改变来适应，那么复活的人则像变了一个人，因而常有“鬼上身”、“神仙转生附体”之说。

　　阿随想想，“那……魂呢？她是人界的人，死后一定有魂。”

　　鬼魂于世间大抵“活”不长，就算投了胎转了世还存在，历经百年很难找回，况且记忆都不知被洗过多少次了，找回来也是无意义的。

　　止渊没直接告诉他。

　　阿随：“人怎么死的？起码要让我知道魂还在不在了。”

　　止渊从他记忆中提取出对方生前及死时的部分记忆片段来看，遗憾地告诉他：“天雷击身致残，后又遭三昧真火焚尽，魂早没了。”

　　阿随如遭霹雳，可能在想没就没了为什么要告诉他人怎么死的。

　　他有点不死心，“那您见了她的样子，能给她变出来吗？”

　　止渊哭笑不得，“你是否，太把我当神了？神都做不到呢。”

　　“……我知道了。”

　　虽料到结果，他还是不免沮丧，退下转身方欲行，止渊叫住他，“等等。”

　　回头。

　　“你怎未怀疑过，那被烧没的人到底是不是她呢？”

　　……

　　止渊：“后来我放他出了虚空，他定是上外边寻你去了。”

　　想不到自己苦苦思念的故人竟尚在人世，而且恰巧让她找上门了。该不该说句缘分呢。这缘分那么久，好在等来了。

　　花青介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止渊想了想，“嗯……好像有一阵子了，我不太记时间。”

　　花青介很急，“我应该去哪找他？”

　　止渊说：“你一介凡躯，寻得了一个上得天入得地的凶兽？”

　　“烦请白尊指指路？”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止渊谈及什么事都平淡从容，无关紧要的。

　　“那该怎么办？”花青介要急死。

　　“找找不就知道了。”止渊说的找找，真的是“找找”。只见她挥挥手，面前便浮现出外界的实时场景，并且切换自如。

　　止渊一边找一边喃喃，非常轻松，“亦妖王最可能去的，狼域？不是……妖地别的地方？没有……”

　　一番操作让花青介快惊掉下巴。

　　眼前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止渊：“好热闹。”

　　画面切到壮观一幕，众妖奋力地冲天长啸。他们的妖王回来了，本该是大白天而天上异常沉暗。

　　止渊：“不会要出事吧，天庭？……真有了。”

　　不费吹灰之力。

　　好巧不巧，十分及时。

　　时隔百年，亦妖王又跑去天庭兴师问罪，只是这回他是单枪匹马。

　　止渊心生感慨：“他为了你，要再闹一次天庭。”

　　花青介担心问道：“现在的他打得过天族吗？”

　　“不知道，”确实不确定过了百年天庭实力是否有长进，“但（他）不至于不及当年。”

　　实际上止渊比较担心天宫会不会一个不小心给毁了。

　　-

　　来犯者一人，却势压大众，天为之暗半边，并且黑暗还在一点点蔓延。

　　花青介紧紧盯着，神情流露出担忧，“他这是怎么了？”

　　亦妖王周身黑气逼人，眼冒红光，十分可怖。

　　止渊仔细瞧瞧，“看来是走火入魔了，大概是姓薄的家伙干了什么惹恼了他。”

　　花青介琢磨了一下才想到她说的那“姓薄的家伙”是谁，但她没功夫多想别的。

　　花青介：“快救他呀！”

　　走火入魔这种事也跟说家常一样么！

　　“让我考虑一下怎样处置为好。”一眨眼，两眨眼，几乎是不给花青介反应的时间，“考虑好了，走吧。”

　　花青介一愣，“……你，你要出去？”

　　止渊：“让他们(指城外的人)去的话……”可以想象，“只会更糟。”

　　还不得把天给端了。

　　“你一起。”止渊带上花青介，“你更能救他。”

　　-

　　在虚空，最稀罕的事是白尊出虚空。

　　“白尊出城了！”

　　“好像，好像要出虚空？！”

　　“真的假的，白尊真肯出去了？”

　　“百年了，百年了！”

　　“干什么去？！”

　　紫衣携一人从城上飞到空中，疾飞时竟是不显露一丝牵动力量的痕迹。

　　恰在上空飘悠着小身子的阿点赶忙追上去，“白尊姐姐上哪玩？”

　　“救阿随。”

　　“随哥怎么了？带我去呗？”

　　“好好待着。”

　　“哦。”

　　阿点稍慢下来就被甩远，在后面嘟囔：“哼，随哥真走运。”

　　花青介并未感到快速飞行带来的不适，她与止渊之间没有接触，并且身边没有大量的力量运行与流失的迹象。

　　所以她们是靠什么飞的呢？匪夷所思。

　　“我们赶得及么？”

　　若如她所猜，她们此刻在人界之外，那么远怎么赶得到？对了，仙山的通道！照这速度从那到天庭的话的一柱香应该够了，但愿别出什么事……

　　对于花青介的焦虑，止渊只用下巴点点前方不远处，“从那数三声，就到了。”

　　“……”

　　花青介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的一段非常了不得的听闻，上下重新打量身边人。

　　“白尊……我可能想到你是谁了。”

　　-

　　天族陷入极其窘迫的境地。

　　各路大仙齐齐坐镇，天兵天将披坚执锐，将来犯者重重包围。其人身上漫溢的邪气形成一大片圆状的由其独占的领地，人人警惕戒备，不敢近。

　　对方不只是百年前落入绝境不死的妖王，而且是凶兽。

　　没错是凶兽。

　　凶兽就算了而且还走火入魔了。

　　这情形不出意外只能有两种结果：一是他毁了天庭，二是天族找到机会毁了他。

　　人群以外，散落着不少天人的尸体，可想而知此前已发生过激战。

　　祥云之上，天帝不似当年坐得住，立得直直的，手在袖中不由自主地攥紧。“亦妖王，事已过百年，如今何必还要弄个你死我活不可？”

　　“该死，”亦段承快抓不住仅存的一丝理智，“你们都该死！”

　　眼看着走火入魔者又要大开杀戒，众人以为又该是场血战。怎知这时，一道声音的出现阻止了动乱。

　　“段承！”

　　众人所见，近包围圈边缘的一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附近的好些人吓得退开。

　　“花，花女郎？！”

　　“她她她也没死？”

　　“花女郎回，回来了……”

　　天帝握紧的拳头松了一下。

　　亦段承听到那句，像被点了穴定在原地，然后向那方向望去。眼中的红光猛然褪去，他看清那个喊他的人。

　　女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青介？”

　　轻轻的，带疑的，神智把他拉回现实。

　　花青介又唤他：“段承。”

　　黑雾逐渐溃散，戾气也渐渐收起。“真的……是青介？”

　　花青介：“是我，白尊带我来的，真是我，我还活着呢。”

　　男子重复着：“青介，青介……”

　　天帝悄然变出一把大弓弩，拉起弦来，一支坚固强悍的长箭抵在弦上。弓箭周身散发的灵气诉说了它的危险，细弦紧绷，箭头对准的是包围圈中心无暇他事、拥在一起的二人——

　　一箭双雕，除之后快！！

　　然而就在这时，在他毫无察觉之下，身后浮现出一道紫色身影。

　　他听到从自己身后传来的一道已百多年不曾听到过的、令他目光凝滞毛骨悚然的声音，叫起他的名字。

　　“薄海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