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在敌府受宠若惊》荒石

5、云霜八卦：妖女的审判日

　　这一年乃明绍王十五年，雪晴冬尽之日，圣教殿迎来了一次大审判。
　　圣教殿自三十三年前改名之后，只进行过寥寥几次审判，多涉及王族。此次并非王族犯事，却惊动了圣教殿，乃因犯事的是安家，而案件还涉及一位和亲公主。
　　圣教殿曾经叫了五十年安康大神殿，名字不但与安家有关，且大神殿原本便是安家国师引领康王侍神的法殿。而就在三十三年前，安家在安康大神殿被审判为罪恶之家、妖术祸国之族，其后安康大神殿迅速改名为圣教殿。
　　三十三年后，圣教殿又迎来一次对安家人的公审。
　　一身白衣的云城郎官悄然站立在王城角落，黑衣人锐利的双目隐藏在野市暗处，而圣教殿的灰衣法师却一个个堂而皇之地巡视着大街，这些斗篷人往来的身影比往日更为密集。
　　云霜三大家族都有自己的方法搜集情报，这一次他们同时发现，云霜民意沸腾，众生同心，只因为事件严重，关乎国运。
　　“安家人依旧在作恶！”野市屠夫一边切肉一边口沫横飞，“死不悔改！”
　　“此次事件极为恶劣，”玉石店家郑重摇头，“和亲公主一死，北海王震怒，后果不堪设想！”
　　野市距离王城东门不到一公里，王城中的王公贵族谈论的是同一件事。
　　“安家人恐将为云霜带来兵戈战火，此事堪称国难！”
　　“安家人罪不可赦，早在三十三年前就该斩草除根了！”
　　无论王城还是野市，无论东城还是西城，百姓皆义愤填膺，一边嫌弃，一边惋惜，一边愤怒，一边又满脸担忧。
　　“安家多有美色，奈何作恶……”
　　“妖女可惜什么！云霜三大家族云集天下美色，哪里轮得到安家妖女？”
　　“住口！竟将三大家族贵女与安家妖女相提并论，不要命了？”
　　“东城青楼里的姑娘都不屑与安家人相比。”
　　“三十多年前安家人虽说恶毒，但也算做了好事。传闻安家女孩降生不久都会被溺死，本是安家为了妖术不外传而造孽，但如今想来，倒也免了妖女出来蛊惑世人。”
　　“有道理！这三十三年安家罪人被禁希音山，仍搅得云霜不得安宁！”
　　“我可听说，之前大将军上任大典，就有安家人试图闹事……”
　　“此事绝非谣言，云城反应迅速，才不致酿成危机。当然也是康王威慑，安家才做不起妖来。”
　　“还记得大师的预言么？若预言是真，云霜未来堪忧啊！”
　　高门大户的贵人们与街头百姓成了同盟，无论高谈阔论还是窃窃私议，皆是关于安家妖人的罪恶。即将在圣教殿举行的审判，看来关系着每一位云霜百姓的安危幸福。
　　原来早在三年前圣教殿便有预言，云霜未来即将发生巨变，往后云霜国不会有云后，甚至没有霜后。
　　此番预言堪称匪夷所思，因为康王必然是疯了，才会选择云家霜家以外的人当王后。但如若事情是真的，只怕云霜即将面临大乱。
　　而可能惑乱云霜的，安家人可称第一嫌疑，安家家主安弥谷这几年常在山下活动，此人长袖善舞，结交三教九流，连僧尼也不放过，极是不安分守己，终至惹下滔天大祸……
　　“因而此次圣教殿审判极为重要！一定要将魑魅魍魉一举扑灭，祸国妖术连根拔起，绝不姑息！”
　　“有力出力，有人出人，助康王铲除余孽！”
　　“来写下安家妖女的罪证！”
　　明绍王十五年的这场公审，无疑将载入史册，成为云霜命运趋明还是向暗的分野。从野市到王城，从街角到巷尾，人人踊跃为云霜国运考虑，以致口沫横飞，张牙舞爪。
　　在少有百姓察觉的角落，白衣人悄然退出王城，黑衣人离开了野市。
　　然而灰衣法师依旧穿梭不停。
　　~
　　明光灿烂，天高云远。安弥谷沿着一级级台阶，往圣教殿走上去。
　　圣教殿的台阶很宽大，共有十三级，安弥谷走得很慢，脑海里浮现出了昔日种种。
　　康璟王初年，云霜国师在梦师河边授任——康王以安康为名，下令建设大神殿，并拜安行者为国师。此后五十年，安行者以国师的身份在安康大神殿接引康王侍神，祈祷国运安康。
　　安康大神殿，正是几十年来康王和国师缔结联盟的见证。
　　安弥谷嘴角露出一丝嘲笑。
　　镣铐在她的手掌和脚踝上闪动，发出令人振奋的碰撞声。圣教殿前肃然列着沉默的康王宫武卫，他们戴着头盔，没有一个能看清面目；圣教殿的神侍者一身灰色，头上裹着帽子；而那些神神秘秘的法师只露出了斗篷下的一双双眼睛。
　　法师们三十年来逐渐成为康王得力的助手，而康王却不必当他们是神师。事实上，与其说他们是圣教殿法师，不如说他们是宫廷法师，是康王忠实的手下。康王本就不必有师，更遑论凌驾于王权之上的神师。
　　康德王七年，安家国师覆灭前夕。
　　据说是一个夏日。
　　那时这里叫安康大神殿，是一个木殿，没有如今的气势恢宏。安家人在殿前接受审判，遭遇神罚，最终被判决鞭打三百鞭，捆于殿前神柱自省。因受罚者众多，神柱不够，云霜只好将罪人束手悬空，吊列在神柱间，而只将安家的当家者二十人捆在了神柱上。半夜雷霆怒吼，闪电阵阵，神柱通亮，果然安家的罪孽触动天怒。神柱罪人死于天怒，众多余孽悬束三日后也尽归地狱。
　　一场暴雨带走了神殿前的所有血迹，神殿重获新生，改名换姓。而因康德王的仁慈，安家其他人得以幸存，此后苟延残喘又过三十多年。幸存者以妇女居多，此后便特意选了女子为历代家主，这也算安家应有的报应，毕竟这一恶魔家族的罪孽之一便是残杀女子。安家女子虽身为受害者，但毕竟也担着“安家”之名，从此也便被视为妖女。
　　妖女安弥谷终于走到了殿前。
　　圣教殿在一个孤岛上，由原本的梦师河，如今的康圣河环绕。孤岛对面便耸立着巍峨的康王宫。
　　孤岛由浮桥连接，平常收起，而此刻放下以接引对岸百姓前来，穆府之人正在那里充当桥卫，名正言顺地收“过桥费”。
　　家徒四壁的百姓便多在河边空旷处围聚，上不了桥但也不愿离去。这是百姓毕生难得接近圣教殿禁地的机会，任谁都想来凑一下热闹。
　　圣教殿前有一个一米高的审判台，罪人在此受审，天谴也将在此显示。安弥谷终于被带到了上面，侍卫很是用力拽了一下锁链，让她跪到了指定位置。
　　审判台四周有高高的塔台，此刻有权贵在上，亦有富商座位；若有实在好奇的百姓花上一大笔钱，也上得来塔台，可谋得一个清晰观看的位置。
　　这都是穆府的杰作，善于经营的穆府提前要了塔台位置，售卖起了观审名额，并分了上中下三个观看价。
　　安弥谷往塔台看去。台上有诸多往日熟悉的面孔，一些偷偷到过安家帐篷屋的贵妇，一些富商地主的亲眷，甚至清音尼寺的妙音住持也不知是托了关系还是花了钱财，竟也来看她的热闹。
　　塔台下布列着神殿执杖法士。卫兵们押送罪人台后便下台去，换了两名法士上来。他们威严可畏，随时准备给罪人来一顿笞刑。
　　罪人已就位，审判即将开始。
　　圣教殿响起旷远钟声，示意众生沉静。钟声传向四方，达于岛外，百姓皆在圣主的关爱与威严中安静了下来。
　　安弥谷却抬起头，目光中却是不屑。
　　台下响起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正是护国大将军，如今的云家家主。流放安家人的希音山便归于云府管领，日夜有云家士兵看守关卡。
　　或许是前头开场讲话的神使过于肃然，而诉告人霜家又过于暴躁，大将军的声音便显得十分平和，竟有一种温润的淡定。
　　“让你的佛大发慈悲吧。”安弥谷想道，抬头看着那人。
　　大将军声音镇静，穿透一切纷扰，正向康王陛下陈述安家近况。
　　身为当任安家家主，安弥谷对安家如今的地位十分清楚。云霜有各类家奴，而安家如今是王国公奴。
　　自三十三年前起，安家便成了云霜免费劳力。不但男子实际上如同军奴，需为各地提供军械、被派往做各类重活，就连女子也在山上日夜被役使，只不过那个役使众人的正是她安弥谷。对希音山上的人来说，安弥谷也是魔鬼一个。
　　艳阳高高在上，审判台逐渐变得氤氲。台下声音飘来，时而飘忽失真，时而又尖锐刺人。
　　不对，审判台在迅速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