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在敌府受宠若惊》荒石

6、云霜八卦：天降大火

　　三小姐在晴月阁的园中走了三圈，便由侍女扶着返回屋内。
　　她觉得莫名发热。
　　想是渐近当午，冬日骄阳也颇有威力。无忧便来为三小姐擦汗，出门前为小姐上的妆已失效，但拭去了汗水的三小姐脸庞明净，又别有一番气质。
　　无忧尚惦记着什么，悄悄与无虞说道：“你照顾着小姐歇息，我出去探个消息。”
　　无虞有点担忧：“外面的事有何要紧的？目前只有三小姐最为要紧。”
　　“无虞，你真没良心。”无忧反驳道，“可还记得这里叫晴月阁？”
　　又是这句话。三小姐听觉灵敏，两侍女虽在屏风外低语，仍叫她听个一清二楚，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可是……”
　　“霜月郡主是晴月阁主人，安家害死的是咱们郡主，我想知道那妖女判了死刑没有。”无忧说道，声音却是平静的。
　　“那你去吧。”无虞的声音妥协说道。
　　外面声音消失，无虞回到了三小姐身边，还端来了一碗药汤。
　　“小姐今日气色更好了，”无虞声音温柔，脸上是喜乐的笑意，“真好！今日府中人少，想来大家都出去瞧今日的大热闹了，连无忧也待不住，跑了出去，不过有无虞在呢。”无虞若无其事地讲，“府中平常管得严，只遇到大日子会放大家自在，不过晴月阁毕竟不同，无忧却是不怕，也只有她敢如此了。”
　　三小姐疑惑地望着她，无虞便顺势讲下去了。
　　“姑娘不知，除了无虞和无忧两个，这阁中侍女全是新人，国公这番为小姐费了许多心思。”无虞神色莫名闪烁起来，“无虞本是阁中最低等侍女，是国公格外提拔了，无虞须要尽心竭力才好。”
　　原来这晴月阁曾是名为霜月的郡主的居所，既如此，霜月便是这府上的小姐了，且得了郡主的封号。
　　这位郡主前不久死于意外，如此惊悚之事怎会发生？听着是被可怕的安家人害死了，究竟是何时的事？为何又将自己安置在已逝之人旧居？
　　三小姐心中闪过诸多疑问。
　　按侍女所说，今日审判是王城大事，又与郡主有关，霜府前去旁观者必然不少，很快这府中便会满是消息，只希望能顺道解开自己的疑惑。
　　三小姐猜得不错。
　　晴月阁虽只去了一名侍女，消息还是很快便收到了。
　　安家罪人受到了圣主殿最严厉的惩罚。
　　无忧只悄悄去了一个多时辰，却把今日之事都弄了个有头有尾一清二楚，想是从旁人口中听来了不少。
　　“先是霜府陈述，咱们世子义愤填膺，把安家妖女罪状一一列出。希音山上所有可怖罪恶，都与安弥谷有关，都是那罪恶之家蓄意所为！世子凛然说道，霜府希望上天给予罪恶家族最可怕的惩罚，以告慰无辜死于希音山的霜月郡主！世子说完，殿前山呼海啸，尽是严惩妖女的呼喊。”
　　“云家也喊了？”无虞有些疑惑。
　　“不，”无忧话音里带着嘲笑，“圣教殿前只有他们保持沉默，十分可笑。云府还想辩驳，毕竟安家归他们管，如今犯下如此大罪，云府也难逃牵连。”
　　“可我听说，康王原本不想云府插手此事。”无虞神色温柔，“是那位将军执迷不悟么？”
　　“康王倒是想放云府一马，”无忧说道，“但那位将军就是中了邪，鬼迷了心窍。你可别不信，安家妖女就是歹毒的妖女，中了邪的大有人在！出来指证她罪状的人，根本就数不清，就连清音尼寺的住持都站出来了，说安弥谷蛊惑她买了希音山下的田地，结果侵占了去当贸易所。”
　　“真无耻。”
　　“可我们那位护国大将军倒好，护国大将军还想为妖女找个证人。”
　　“什么证人？”
　　“证人根本没来！”无忧笑了，“真是离谱！”
　　“怎么回事？”无虞皱眉。
　　原来安弥谷每月从希音山下来办事，完了必须前往云城汇报，而云城书记官会事无巨细地盘问、记录在案。云家在野市也有眼目，安弥谷在山下的一举一动，全被做了记录。
　　云大将军呈上这份记录，本是想为妖女洗脱一些罪名。
　　那记录多是妖女自己的往日的口供，但也列出了一些并非她承认的事件，其中记得最多的，竟是一件桃李艳事。
　　这位妖女与一名商队伙计关系颇为紧密，那伙计姓康，名为康随。虽说这伙计多半只是随了康王的姓，但康姓王族失势者流落市井成为贫民的也多，难保与王族没有任何关系。安家妖女怕不是看中了什么，才与那商队伙计要好。据说康随与那妖女关系亲密，每次商队返回总迫不及待去给她讲商路各种奇闻。
　　云府记录官曾记过一件事，几月前康随在安家妖女帐篷中，其时有人前来向妖女订制兵器等物，这人一身黑衣武士装扮，经查是霜府的人。
　　“霜府的人？”无虞惊诧地问，“是谁？”
　　“霜卫寒。”
　　无虞似乎吸了口气，两人有一会儿默不作声。
　　“真的么？”无虞终于问了出来。
　　“这样的私密，云府怎么得知？”无忧激动道，“而且就凭他们那份记录？谁信？郎世子自是愤怒不已，立刻指责云府诬陷霜家，妄加罪责。记录可以篡改，说霜府向安家定制兵器是何道理，如果属实，那安家不更是该被绞杀的阴谋家么？”
　　“安家妖人还敢玩阴谋？”
　　“他们不是一向死性不改么？”无忧刻薄道，“这些妖人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有。但这次必定是诬陷，谁会去向妖女订购兵器，云府竟然血口喷人。”
　　“云府到底有什么证据？”
　　“没有。”无忧回答，“云府将军就是被妖女蛊惑了，竟要包庇，还发誓云城绝不会造假记录。世子质问他，到底有何证据证人，大将军便喊了个名字。谁知喊完之后，并没有什么叫什么康随的证人出现，云家顿时骚乱起来，一个云城郎官出来，说那名为康随的商队伙计，竟然缺席了！”无忧拍手而笑，“缺席了！真是可笑！”
　　“逃走了？”无虞问道，“不是说那商队伙计与安家妖女要好么？”
　　无忧不屑道：“天下的负心人还少他一个么？不过话说回来，逃得好！谁又愿意为妖女作证呢？她能蛊惑得了一时，可蛊惑不了一世。”
　　因为证人康随没有现身，霜家立刻占了上风，不但要求严惩安家罪人，还请求康王追究云府包庇的责任。
　　“陛下仁慈，会遂世子的意么？”
　　“陛下公正，可不是云府能随意蒙蔽的！”无忧讲道，“只听康王陛下的法师出声说道，王城的确有名为康随的贫民，乃是东城康家人，大将军并未杜撰，但既然康随不现身，便只认作不愿作证。”
　　“如此云大将军便无话可说了吧？”
　　“他才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无忧气道，“我早跟你说过，护国将军典礼上那个万众仰望的少年将军没有了，现在他就是我们的死对头！我们的敌人！”
　　“他怎么了？”无虞惊讶道，“你做什么如此激动？他是咱们的敌人，无虞从小便知，倒是几年前全王城疯魔了，我都觉得诧异呢。”
　　“你是对的！”无忧认错倒快，“云牧之就是咱们的死敌。今日他还反咬一口，要求霜家解释郡主的嫁妆中为何会有安家的东西。”
　　“又说是兵器？”
　　“是祈福书！”无忧口气里带着疑惑，“你信么？云家人说霜卫寒还让安无明为郡主抄录祈福书。”
　　无虞一时没有回答。
　　“你说，云牧之是不是阴险小人？”无忧口里说道，语气却颇为奇怪，“什么安家人，简直丧心病狂！”
　　“世子怎么说？”
　　“世子连称晦气，发誓绝无安家贱人的东西，而三年前护国将军大典上云牧之倒真收了安家造物。”
　　当日这场热闹，云霜两家针锋相对，互相攻击，最后大发雷霆的却是康王陛下。
　　为霜家郡主抄录祈福经的是一名叫安无明的安家男子，此人半月前死了，霜月郡主也是那时故去，其中来龙去脉，并不为外人所知，如今云霜相互攻讦，竟连多年前的事也扯了出来。
　　据说康王震怒不已，当即怒斥两家，尤其那位云大将军。
　　安家归云城所管，云将军为安家人讲话情有可原，然而如此无所顾忌，连康王明令禁止谈论的人事也不顾，当真是执迷不悟了。
　　其时康王怒斥云牧之道：“霜月郡主追随圣主已久，往日之事早就在圣主面前忏悔多次。不但霜公，孤与王后也不忍再提！云将军如今旧事重提，是想辩驳什么？”
　　云府将军却顽固不化，跪地祈求：“陛下若不探究安无明之事，那希音山变故根本无从分辨。”
　　这可真把康王陛下惹恼了，当即高声说道：“既是圣教殿公审，圣主将宣告安家是否有罪，谁若再对已故之人不敬，莫怪孤不留情面！”
　　无忧与无虞窃窃言语，三小姐在屏风后闭目安神，一边便把该听的都听了个遍。这案子曲折又多内情，显然涉及三家秘辛。三小姐莫名心中焦躁，忐忑不安。
　　偏又听到无虞问道：“陛下是否判了那妖女火刑？”
　　三小姐不由得一阵燥热。
　　“没有！”无忧立即回答，“不需陛下降罪，安弥谷罪大恶极，是圣主亲自给了她刑罚！”
　　“她死了？”无虞再次吸了口气，问道。
　　“没死。”无忧却说，“但她会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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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康王陛下尚未开口宣判，圣教殿外却忽然传来重大消息：天降神火！希音山陷入连绵大火！
　　康王大为吃惊，急问详情。
　　“天火降临，希音山九岭尽变火海。”圣教殿大师奏道。
　　“是神火啊！”场外百姓顿时呼喊起来，“天降神火，速速烧尽罪孽妖物！”
　　“安家有罪！”
　　“安家罪不可赦！”
　　纷乱的欢呼吼叫中，康王微微皱了下眉，谨慎询问：“何以判断是神火？”
　　“陛下，”圣教殿大师当即报道，“的确是神火，水无法浇灭，沙无法淹没。”
　　“天火吞噬，是圣主昭示！”众人又激动起来。
　　“正是圣主旨意！”
　　“安家人呢？”康王又问。
　　“安家人都在山上，除了安弥谷。”
　　“圣主认为安家有罪。”康王的声音响彻殿前，“故降大火，烧灭罪孽之地，为罪人净身。圣主仁爱，圣主公正。”
　　就在此时，圣教殿前又是一片喧哗，圣教殿大师的声音惊呼：“陛下！审判台在冒烟！”
　　烟雾升腾，安弥谷身体在颤抖，挣扎着跪直。镣铐将她的下半身困住，但她昂起头，努力看着这一切。白烟中她的脸石雕般，目光冷峻，竟仿佛在审判这个世界，而非这个世界在审判她。
　　“安弥谷！”云牧之大喊一声，也不跪奏了，起身便往白烟处疾奔而去。
　　康王摆手阻止武卫追拦，只冷漠地看着他的行动。
　　白烟飞速淹没了审判台，审判台外传来喧嚷的声音。
　　“妖女！”
　　“妖女也被惩罚了！”
　　“安家人全部去死吧！”
　　圣教殿大师的声音最为嘹亮：
　　“所有人离开审判台！”
　　“圣教殿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审判台！”
　　“不要靠近那个罪恶地方！”
　　然而云大将军并未返回。他冲进了白烟，冲上了发烫的审判台，他被那妖女控制了。
　　“无畏火焰，吾心光明。”台上女人趴在地上呢喃。
　　云牧之拼命扯开锁链镣铐，它们都像要融化一般滚烫，似乎要把安弥谷活活烫死。他身上没有刀剑，只能手脚并用掰扯。
　　“大将军，”一个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带着来自圣教殿的肃穆郑重，讲的事却像个笑话，“康王陛下想给将军一个人情。”
　　“把她的镣铐打开！”
　　“徒手掰开这副镣铐，时间足够让安弥谷毁容。这已是康王最大的宽容。安弥谷是安家家主，卸任本就要走明火道，九死一生。”
　　审判台响起东西掉落的声音，一些被生生掰断的带血锁链落在大师脚下。
　　“将军莫生无畏怨恨，康王也是为将军着想周全。”
　　云大将军抱起了一副软绵绵的身体。
　　“那云牧之便感谢陛下隆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