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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小姐听到了八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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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过了几日,国公也未曾出现。
府里医师、宫中御医倒是每日前来看病。
情形依旧,三小姐身体无碍,但三小姐不会讲话。
这日,国公那边又来了人,说是国公已知悉各位大师的医嘱:三小姐身体无碍,三小姐须活动活动。
前来传话的是府中的黑衣管事,言语客气,神色严峻。侍女们连忙答应,表示会扶小姐起来走动。
“无忧,”管事不为人知地皱了下眉,“雪晴了,扶三小姐到院里走动。”
无虞眼皮悄然眨了一下,无忧雀跃地连声应下。
三小姐第一次走出了屋子。冬日晴天,日光轻洒,花香幽幽。细细的风拂到了肌肤上,有一种沁凉感。
庭院里有奇花异卉,多有枯景。景致小巧,小径诸多,雪下皓白。三小姐试步般缓缓走了十来步,刚一停下脚步,无忧立刻便说:“小姐累了!”
“去亭子!”无虞指了下前方。
三小姐只望见了一株雪白柳树。但继续走两步,转了个弯,便瞧见一个明池,池上有冰,池边枯木挂满积雪,雪树之后露出楼阁飞角。
府邸应是砖木为主,楼宇高低错落,有无数明暗空间。三小姐莫名有一丝恐慌感,这雪白世界隐藏下的精致所在,也许在无数转角暗藏危险。
她一时竟有些畏惧难走了。
这一日的出外,以“三小姐累了”为由,很快便结束。此后两日,三小姐并未有多大长进,最远一次也只是走到了池边亭子。
池子光可鉴人,但无虞很是谨慎,一直搀扶着,留意不叫三小姐的脚步太近池子。说是三小姐身子如一吹即弯的雪柳,若跌进了冰水里,可不是个事。
三小姐在外头四肢无力,蹒跚难走,还比在屋中更喘不过气。但既然国公吩咐出外,众人自是不得不每日搀扶了她在外头待上一两个时辰。
这日,三小姐又在庭中缓缓而行。她虽行动不便,却大约能听出庭中有多少人,只怕人数远比一位小姐两名侍女多上几倍。
侍女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知情,无忧心大,无虞则是个闷葫芦,看不出心思。大约因为雪光明亮,三小姐发现无忧脸上就连小雀斑也清晰可见,倒是灵敏可爱。
无忧自个儿欢天喜地,时不时看着三小姐的脸喜笑颜开。
每日出门前,无忧便要为三小姐上淡妆,好叫三小姐神色更“精神”些,无虞倒也没有反对。此刻三小姐的脸庞经日光照映,灿烂若花,周身仿佛散发光泽,无忧是越看越喜悦。
三小姐眸子清亮,望了下结冰的池子,继而眼波流转,目光落在挂雪的柳树上。树枝干枯,挂雪纯白,温柔别致,给这凝重府第带来一抹清雅。
“小姐喜欢这雪柳么?”无忧察言观色道。
三小姐点头。
“可是,”无忧轻笑了起来,“这晴月阁最美的是如今的小姐,庭中任何景色都没有现如今的小姐好看呢!”
三小姐心中一动。现如今的小姐?难道有一个往日的小姐?
“小姐可是不信?”无忧见三小姐神色疑惑,急了,“我没有一点夸张!无虞,你快说,小姐是不是比这里任何景色都迷人?”
可不管无虞如何作证,三小姐至多微微一笑,并未如无忧所愿深信不疑。
“可小姐如今就是全云霜最美的贵女呀!”无忧甚是在意,好像还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切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无虞?”
“雪晴冬尽之日,怎么了?”
无忧拍了下手。
“是审判日!这都忘了么?是那妖女的审判日!”
三小姐停住了脚步。
无虞立刻柔声问道:“小姐累了?咱们到亭子里歇息一下可好?”
一会儿,三小姐便又在池边亭子坐了下来。无忧一如往日,顺势在她脚边蹲下,乖巧地伸出小小拳头,殷勤为三小姐捶腿。这小侍女或许脾性张扬了些,但颇为率真,倒让三小姐有了一点温情感。
无忧一边捶,一边还没忘记今天的要闻。
“审判日的热闹,可惜咱们见不着了。”
无忧有些沮丧,三小姐却从她两句话中得来了一个猜想。
“晴月阁冷清很多年了。”无虞不以为意地回答。
“可如今三小姐不一样!”无忧颇不甘心地摇头,“我听老人讲,越是病愈恢复的人,越不可过于孤清,国公定然也同意。虽不能过度吵闹,但须得多些喜庆。冬尽日有圣祭,开春后国王陛下巡游,三月复苏日,再有姐妹节,一下便有许多热闹。更别提穆府每月都有新鲜玩意儿,王城贵女们趋之若鹜。等小姐大好了,就该过上这等生活,王城的新奇都不可错过!”
“也不是所有王城贵女都过这样热闹生活,”无虞却道,“也有特立独行的。”
“特立独行?无虞,你指的谁?”无忧睁大了眼睛,神色奇怪。
无虞莫名有些着急。
“没……”她支吾一下,心虚说道,“便说那云府小姐,不就什么都不参与……”
“你是不是有病?”无忧又语出惊人,“云府的人也配与小姐相提并论?”
“可是……”无虞语气怯弱地辩解,“云府小姐也是正儿八经的贵家小姐,常被拿来与霜府郡主作比,不是么?”
“那你猜为何霜府小姐是郡主,云府只是小姐?”无忧反驳道,“云府小姐连王城贵女都算不上,住在那粗人府中,跟个乡下丫头有何区别?”
无虞似乎惊呆了。
“可是,话不能这么说……”
“云府的人可都中邪了!”无忧丝毫不给她反驳机会,“你看看今日审判的妖女是谁?那不就是正儿八经的云府小姐的人,还是她师傅呢!”
三小姐眼瞳一变。
无忧口中念念不忘说起的妖女,不知是何人物,但三小姐凭着直觉已确认了一件事,那妖女想是长得可以,才让侍女“谈论美色”时不由自主地想到此人,既而想到今日是审判日,扯这么一大堆话出来。
“我知道,”无虞小心翼翼向同伴妥协,“那云小姐是个笑话,王城贵女们都嘲笑她,因为她足不出户,看不上王城的热闹。”
“什么看不上?分明是不敢现身。”无忧不依不饶,“整个云府尽是自以为是的怪胎,这位云小姐又矫情又愚呆,她不敢出门,就是出门会被人嘲笑了去罢了。”
“便是如此,”无虞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见解,“云小姐是个笨小姐,国王陛下体谅她憨厚无知,并不牵连怪罪。安家妖女罪孽深重,中她邪的人很多,可能妖女看云小姐愚呆,反而不曾蛊惑她。”
“是呀!”无忧不怀好意地笑道,“不曾蛊惑她,只不过蛊惑了她哥哥,大将军云牧之。”
无虞又是一震,既而怯声道:“慎言!无忧。”
“你是云府派来的间谍么?”无忧横了无虞一眼,“为何老帮云家人讲话?”
“我可没有!”无虞急了,“你别胡说。”
三小姐咳了一下。
无忧是故意如此讲话?怕不是想送无虞上西天?
“好吧,我知道了!”无忧忽然笑了,“你帮云家小姐说话,也是看在云大将军的分上。”
“才不是!”无虞急切反驳,“我只是听说云容小姐几乎不愿听云霜任何事……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就不该拿她来与咱们小姐比的,她可比不上咱们小姐一个脚趾头。”
“好了好了,”无忧突然伸手轻拍她的肩头,咯咯笑了,“三年前护国将军大典巡礼,王城女孩谁还没给那位意气风发的大将军写过情书呢?”
“我没有!”无虞大惊。
“没有就没有,有什么了不起。”无忧毫不在意,转向三小姐,“小姐,你还不知道吧,今日是安家妖女的审判日。那妖女罪孽深重,今日必定逃不过圣教殿的判决,必死无疑。”
是什么样的罪孽深重?
侍女们却并不讲,反而讲起了云府。
云霜开国三大家族,曾经的康家祖先、霜家祖先与云家祖先是友情深厚的三兄弟,相互扶持,建立了这来往要道上的云霜国。然而如今三家早已不是当初的亲近关系,更像相互忌惮了起来。康家为王自不必说,霜家为国相,云家为护国大将军,因而霜府与云府犹如对手。如今霜府势大,云府却多年多灾多难,人才凋零,连正儿八经的云小姐也闭门不出,成了云霜笑话。
说到这位小姐,无忧便停不下话来。
据说这位小姐常在院里学东方人走路,矫情得要死。据说她养了一只鹦鹉,起了个名字叫“青儿”,让青儿给她讲故事,简直要命。
这位云小姐从不参加云霜小姐任何活动,甚至连该出席的宴席也不去,分明就是自惭形秽见不得人……
这位小姐从小性情古怪,不善与人相处,但毕竟是云大将军的亲妹妹,大将军关心妹妹,特意给她找了个解闷讲故事的人作伴,这可真是运气极好,找的人名字叫作安弥谷。
三小姐忽然一阵震颤,一股冷风拂过她的面庞,吹乱了她头上几根发丝。
“风大了!”无忧立刻留意到,“小姐头发都被吹乱了!无虞,快去拿披风来!”
然而无虞还没站起来,无忧自己一溜烟地跑掉了。重新出现时,手里拿着一件粉色披风,飞速给三小姐披上,这才问道:“小姐要不要走起来?”
“亭子外有太阳,”无虞连忙附和,“走起来暖些!”
然而三小姐摇了摇头。
“小姐真累了,”无忧贴心说道,“一定是刚才走太多。”
刚才只不过走了一圈,但侍女说她说累,那就累吧。
“小姐还听云小姐的笑话不?”无忧问道,顺手撞了无虞一下,“我讲到哪儿了?”
“讲到云大将军了,”无虞便回答,“云大将军给妹妹请了个讲故事的人,结果请到了安弥谷,就是今天被审判的妖女。”
“对!”无忧拍手,“就是她!小姐知道这事多离谱么?安家的人可全都是疯子啊!云大将军可真是引狼入室了!”
“无忧,”无虞又想要劝阻什么,“康王陛下仁慈,并未深究,恐怕也顾虑云小姐的声誉……咱们可不能乱说。”
“我又没有乱说,”无忧反驳道,“他就是引狼入室,你别不信。三年前在典礼巡游上万众瞩目的那个少将军,那个大家都给他抄写情诗的雅将军,已经不见了,已经消失了!他现在就是个愚昧的好色男人,一个引狼入室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