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心事》飞刀木马

2、2.掰折平行线

　　大学四年，兰汀像对一切男性过敏般，除了必要的沟通外，会主动隔绝掉所有的男生。
　　哪怕有男生不小心从她身边经过，蹭过她一丁点衣袖，她也要默默拍掉那不存在的脏东西。
　　让蓝雨霏无比确信兰汀不喜欢男生的理由，是她曾亲耳听到她对某个室友说：“我不喜欢男生的。”
　　室友问：“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拒绝他？”
　　“是的。”
　　室友又问：“可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会不喜欢呢？”
　　“我会犯恶心，会吐。”
　　室友再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是……喜欢女生咯？”
　　迟迟没有等来兰汀地回答，再之后她们进了拐角，蓝雨霏什么都没听到。

　　这段对话如今再回想都无比清晰，清晰到字字句句都如同印在脑海一般的深刻。
　　兰汀有男朋友。
　　这六个字的组合，堪称不可思议。
　　心脏像被针扎了下，蓝雨霏无来由想，五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取向吗？

　　方雅云啊一声，手忙脚乱接住掉落的手机。
　　“我说兰汀拍拖了！有男朋友了！”
　　虚惊一场，方雅云锤了下她的肩，“蓝雨霏！你摔傻啦！我手机差点死在你手里！”
　　蓝雨霏有点心不在焉：“手滑了，坏了的话，赔你个苹果的要不？正好当见面礼。”
　　方雅云把手机重新塞回她手里，小跑去卫生间，声音在过道回荡：“不要，无功不受禄，晚点赔我杯奶茶好了。”

　　蓝雨霏坐在附近的休息椅上。
　　裤腿沾了点灰，放下手里的东西，拿出纸巾，翘起腿打算拍拍。
　　地板上突然出现一双亮面马丁靴，然后头顶传来声音。
　　“你的脚受伤了吗？”

　　没有寒暄，没有问候，站在她面前的兰汀很直接问出口。
　　今天蓝雨霏穿的是普通长牛仔裤，但她的腿太长，站起时裤腿面前盖住脚踝，一旦坐下，双腿交叠，精致雪白的脚踝就会露出来，伤痕也就暴露无遗。
　　没有渗血，也没什么感觉，就是红红的。蓝雨霏回她：“嗯，今天摔了，挺疼。”
　　她仰头看兰汀，看到了她挎在身上的小方包，问：“你有创可贴吗？”
　　“有，不过你要消毒吗？我还有消毒水的。”
　　百宝箱呢。蓝雨霏想都没有想，“我不会消毒。”
　　“我帮你吧。”然后和她预料中的一样，兰汀在她身边坐下，从包里掏出了创可贴、小酒精喷瓶，还有棉签。她很细致，先喷湿棉签，再轻轻擦拭伤痕。
　　她们挨得很近，蓝雨霏垂眸，能看到兰汀的鼻尖，长睫毛，毛茸茸的秀眉，来自洗衣液那种熟悉的淡淡薰衣草香。是有温度的香气，是家里那瓶洗衣液无论如何都代替不了的。
　　蓝雨霏忍不住问，“兰汀，你还记得我吗？”
　　兰汀拿着棉签的手顿了一下，“记得，蓝雨霏。”
　　难得的好记性和笃定，从前说了三遍，她都要磕磕绊绊地讲出来。
　　“你去练跳舞了？”蓝雨霏开始有点没话找话。
　　“上班累，找点事干干，过来的时候正好上完课。”

　　垂在锁骨前的心形项链闪着金属冷光，猫猫头挂饰眼神锐利，似乎警告她长时间的观察是冒犯和逾越分寸。兰汀全然未觉，专注撕开创可贴准备贴上。
　　指尖与脚踝相触，皮肤蔓延的痒意从脚踝爬至心口。

　　贴好了创可贴，兰汀坐正身子，蓝雨霏问：“我该怎么感谢你？”
　　兰汀愣了愣，忙说不用的，举手之劳。蓝雨霏又说：“我不习惯欠人情的，如果你一时半会没想到的话，可以先加个微信，想到了再告诉我。”
　　她拿出手机，向兰汀亮出好友添加的二维码，像是询问又像请求：“行吗？”
　　从前她想要兰汀的联系方式。可惜她的好友验证有限制，要回答“我是谁”的问题。
　　她输入“兰汀”，答案错误，被自己头次这么老实回答□□问题感到好笑的同时，打消了加好友的念头。

　　大学时的她觉得无所谓，一时兴起的念头，说放弃也很容易，她只有三分钟的耐性。转角碰到死胡同，不会横冲直撞，而是第一时间换条路走。
　　现在的她不这么想，她不想再无声无息度过又一个五年，最后沦为兰汀绞劲脑汁都说不出名字的人，还要在得知她有男友时大脑发懵空白，接连耳鸣。
　　她直觉她们之间不该是这样，她们本该有另一种可能，而不是互不相交。

　　兰汀扫了她的二维码，蓝雨霏通过验证，她看到“三字丁”弹出的好友请求，头像是一个卡通暹罗猫大头贴。心情变得有点好，她笑着说：“它长得和你好像。”
　　兰汀眨了眨眼，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方雅云走了出来。见是兰汀就眼睛一亮，惊喜道：“好巧呀，我以为你先走了呢。”

　　这次依旧落单的兰汀被方雅云挽着手问来问去，她眼尖发现兰汀包里有一瓶高奢香水，问她能不能看看，它是今年新款，她前段时间很想买，偏偏抢不到。
　　兰汀很干脆地拿出来给她，方雅云喷了喷，旁边的蓝雨霏也难免闻到，是很甜的花香调，很经典的女士香水。
　　兰汀不喜欢香水的。她要是喜欢，就不会四年都是薰衣草味。
　　闻到香水味的方雅云皱着眉笑：“好甜的味道，还好我没买，不太适合我，感觉也不像是你会喜欢的。”
　　她看人一向挺准：“应该是别人送的吧？”
　　“嗯。”兰汀挥了挥飘散在空气中的香气。
　　“是男朋友送的咯？”方雅云揶揄道。
　　“是。”
　　还真是没品位，蓝雨霏捂着鼻子，在心里骂了一句。

　　没有聊太久，三个人打了辆出租车，一路无话到达目的地。
　　这次兰汀坐在了方雅云和蓝雨霏中间，她们没有参与麦克风中心的热闹，班长那边的同学已经玩嗨了，“死了都要爱”喊破喉咙也要唱下去。
　　兰汀很好脾气，因为小方包里太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方雅云很好奇，兰汀很大方地给她看，两人便凑在一块研究。
　　蓝雨霏给她腾了点空位，让她方便摆出来看，也方便自己看。

　　有迷你首饰盒，居然容下了三两幅耳钉、吊坠到戒指，有可以变成立体折纸动物的便利贴，有国贸大厦的工作牌，有回形针和歪着屁股、举起双手用来搁笔的猫咪摆件，蓝雨霏用力眨了眨眼，还有一副仅三根手指大小的……扑克牌？从夹层里拿出来的还有创可贴、退热贴、布洛芬、酒精棉签，夹层侧边的小兜有方形薄荷硬糖，她拿出来分给了两位好奇小姐。
　　蓝雨霏拆了糖边吃边看，占了大半个包的香水被冷落在了最边上，也就是她的腿边。
　　“没有了。”兰汀把空包亮给方雅云，方雅云叹为观止，“好能装的小包……”
　　她和兰汀又一起把东西恢复原位，方雅云递给她工牌看了眼上面的内容，惊奇道：“国贸大厦，那你俩挺近啊，雨霏就在它后边的双子星大厦。”
　　兰汀看看旁边的人，又对方雅云说：“真的吗？”
　　“你问我就好啦。”蓝雨霏补了一句。

　　“当然是啊，奇怪，她离你那么近，你怎么不直接问她？”方雅云忍不住笑出声，看她俩这样就觉得好有意思，“兰汀，你是不是挺怕雨霏的？她长得是凶了点，但是人很好。你俩都在这边，又都是孤身在外，互相照应也不错。”

　　蓝雨霏心想，她哪里凶了，她只是不爱理人。
　　方雅云从前常说她像蛇，因为眼形长且尖，下巴也尖，人瘦又高，肉都长在恰到好处的地方，是非常精致锐利的漂亮；而要具体形容她的性子，则像缠绕在树林枝头的蛇，要是有人来就刺一下，要是没人烦扰可以在上边睡个没完没了，不理世事。
　　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这样的蓝雨霏，因为她太张扬瞩目。
　　搭讪无果的男人觉得蓝雨霏很难拿下，假清高，谁稀罕；搭讪无果的女人觉得蓝雨霏优秀到站在她旁边的人都会黯淡逊色，至于成为她朋友的女生，偶尔会替她忧心又好奇，到底谁会成为她的另一半呢？

　　被两个人先后这么说，兰汀下意识去看旁边的人。对方的胳膊撑在靠背上，脑袋枕在上边，正静静看着她，这让兰汀有点无措，好像自己做错了事，于是先对她说了一句抱歉，低下头把膝盖上的东西一件件塞回包里，“我忘了。”

　　蓝雨霏最开始没说话，视线从她的唇转到别了鬓发的耳朵，又是红红的。
　　这次她开始上手，抬手用指尖轻轻碰那发红的耳廓，很烫，可能是手冰，对方瑟缩了一下。
　　“你冷吗？”蓝雨霏问。
　　兰汀摇了摇头。
　　“那你就是怕我咯？”
　　“不是的。”兰汀赶紧否认，只顾着整理包里的东西，有点手忙脚乱，但对于被蓝雨霏碰耳朵这事，没有任何反应。
　　方雅云想起来，“我记得你毕业后去的是省外工作，怎么回来了？”
　　“换了个新工作，就回这边了。”
　　“也住那附近吗？”
　　“嗯……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蓝雨霏警觉起来：“那你住哪里？”
　　“我小姨家。”
　　“噢~”方雅云夸张地转了个调，“我还以为住男朋友那呢。”
　　“我们不住在一块。”提到男朋友，兰汀的表情很淡，还没和方雅云聊天笑得多。
　　蓝雨霏换了个姿势，从靠背上起来，双手撑在两侧，一只手触到冰凉的香水瓶子。她略过香水瓶，靠兰汀更近点，很好心地发出邀请：“可以来我家串门，随时欢迎你。”

　　可还没等来兰汀的回答，手机铃声打断她们的对话，是一个叫“彰桦”的来电。
　　兰汀犹豫着，没立刻接。
　　“男朋友来噜~”
　　浮上绯红的侧脸验证了方雅云的这句话。兰汀有点无奈地笑着，“你就不要逗我了。”

　　讨厌一切毁掉气氛的人或事。
　　蓝雨霏打心底里讨厌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兰汀男友，兰汀的注意力绝不能被这个人分走。
　　她一向没有那么高的道德感。
　　和五年前相比，现在的她无比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要抓住，就应该现在开始。

　　藏于昏暗的手轻轻一拨，笨重的香水瓶从沙发滚落，从坠地到碎裂，不过须臾之间。
　　刺耳的声响让旁边的两个人看过来。
　　这次轮到蓝雨霏表现无措，迎着兰汀的视线，很是自责道：“抱歉啊兰汀，都怪我，没有注意到它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