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心事》飞刀木马

1、1.对了，她拍拖了

　　在蓝雨霏看来，这是兰汀第二次闯进她的心里。
　　此刻五年一聚的大学聚会上，她们隔着五盘菜的距离，少有地进行了片刻的对视。
　　和从前那个沉默内敛的温吞气质不同，现在的兰汀剪了个漂亮柔顺的锁骨发，刘海听话地搁在耳朵旁，露出冷感的素圈耳环，皙白的侧脸。穿着紧身的浅色长袖上衣和蓝牛仔裤，像刚跳完hiphop回来，夸张的心形项链上还有个猫猫头挂坠。是开朗有活力的装扮，但在面对很多人时还是有熟悉的沉静感。
　　蓝雨霏看了她好一会，发现她耳朵应该是被冷风吹得有点红，因为那个位置靠窗。
　　于是她对旁边的室友兼损友说：“冷，你关下窗呗。”
　　“我离那大半圈呢，你抬抬屁股走两步就可以关！”
　　“脚扭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今天赶过来赴约，蓝雨霏难得左脚踩了右脚，稀罕程度不亚于平地摔。但也只是踝骨的一点擦伤，如果蓝雨霏不提醒一句，室友猜那伤口恐怕都愈合了。
　　室友一边起身，一边夸张反讽：“哇这脚扭得那可真是太严重了，不到半小时，伤口都快结痂了。”
　　“你没事就得抽两下风。”蓝雨霏笑着怼回去。
　　“懒死你得了。”
　　室友走到兰汀旁边，正在侧头聊天的兰汀感受到旁边的动静，先是看了眼仰头喝水时垂眸无意中看到她的蓝雨霏，然后再转头看眼关窗的室友。
　　兰汀笑着和室友打了声招呼：“嗨，好久不见。”
　　室友有些吃惊，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句：“你是……兰汀？”
　　“嗯。”
　　“天呐，变这么好看，差点认不出你。你还记得我？”
　　“方……雅云？”
　　按照蓝雨霏对兰汀的浅淡印象，她觉得那三秒钟的停顿里兰汀多半是没记得人，她不怎么记得住人名，哪张脸对哪个名更是为难，尤其是她的室友们。至于他们从前少有的对话里，还是蓝雨霏和她主动讲了三遍她的名字，她才记住。

　　再后面两人不知道在那里聊什么，周围都是叽叽喳喳的，不知道谁起哄玩游戏，盖过了两人的交谈声，蓝雨霏觉得很吵。只能看着兰汀一张一合的漂亮嘴巴发呆。
　　她的唇比较薄，但胜在饱满，轮廓清晰，是花瓣唇的样子。
　　不知道又在说什么，她难得笑了笑，眼睛弯弯的，和她的项链一样惹眼。
　　蓝雨霏没有再看，面前没有特别好吃的菜，既没有锅包肉也没有地三鲜，更没有现煮的虾仁云吞。她随便吃了几口菜，就又拿起水杯喝水。
　　方雅云回来了，蓝雨霏又瞥了眼对面的人，她正在吃饭，吃一口手边的手撕包菜，夹的是最嫩的，没有梗的叶子。
　　旁边的人落座，蓝雨霏问她：“你在那聊什么了，这么久才回来。”
　　“也不久吧，才过去两分钟。”
　　“聊了什么？”蓝雨霏又问。
　　方雅云说：“你对面那个女生，还记得不，是兰汀！她变化好大呀！以前都不会和我说那么多话，现在还在市中心上班，是不是离你挺近？”
　　蓝雨霏想了想，“离近也没有用，我们又不熟，也没有联系方式。”
　　“也是，她以前和我们基本都没来往过。刚才她和我说话，我都怀疑我们老友重逢，是我健忘把人给忘了。”方雅云自说自话，“哎呀，不过她真的好甜啊，坐在那里像个酷猫猫，讲起话慢慢的，和她聊两句世界都清净了。”
　　蓝雨霏看她回味着刚才的对话，心想她哪里来的判断，这分明是对兰汀的错判：“哪里甜了，冷冰冰的。”
　　方雅云白了她一眼：“你都没和她接触，你又知道？”

　　蓝雨霏自认她的室友们，没有一个会比她更了解兰汀。尽管这句话依据只是出于大学四年里那短短三回的交流。

　　蓝雨霏和兰汀做了四年的同班同学。
　　大学的座位是流动的。这里一团，那里一团，坐哪里都随机，舍友在哪，兰汀就在哪，蓝雨霏也一样。因此经常是一团爱坐前排，一团爱坐后排，几乎很难有挨得近的时候。
　　蓝雨霏第一次和兰汀近距离接触，是大一那年，刚开学头一个月，有次兰汀的室友都去联欢晚会彩排请了假，兰汀踩点进了几个班合在一起的大教室。唯一的空位，只有后排蓝雨霏帮方雅云占的座。
　　那会的方雅云正在艰难赖床，五分钟没回，已经睡死过去。
　　兰汀走到蓝雨霏身边，小声问旁边的座位：“这里有人吗？”
　　蓝雨霏起身，给她让出位置，脱口而出：“没有，你坐吧。”
　　“谢谢你。”
　　座位很挤，那天是初秋，南方的初秋不算冷，仅仅二十三度。
　　兰汀穿了件薄又宽松的黑白条纹长袖t恤，蓝雨霏穿了件短袖衬衫，左撇子写字，碰到兰汀的右胳膊。赤裸的手背隔着T恤的薄衣料，能感受到温热。
　　兰汀感受触碰的同时，也移开了手。
　　“抱歉。”
　　蓝雨霏说：“没事。”
　　心里突然在想，为什么兰汀不像其他人那样，好奇地问她为什么用左手写字。不过转念想，她也不会答，习惯是讲不出多少原因的。
　　写着写着，手背又蹭到了她的胳膊，然后对方的手再次移开，蓝雨霏再次听到她说；“抱歉。”

　　如果不是怕被留下神经病的印象，蓝雨霏很想再多蹭两下，触发对方的道歉机制。
　　一节课下来，蓝雨霏只知道兰汀是同班同学，住在15栋三楼，隔着她五个宿舍的距离。
　　至于名字，很好记，英语卷上正好写了名，上面写着：兰汀。
　　横竖提点，没什么弯弯绕绕。蓝雨霏在心里念了两遍，觉得好听。

　　第一节大课结束，要去上第二节的思政课，蓝雨霏先从座位上起来，也没想着走，等兰汀收拾好书包走出座位。
　　后面自然而然变成了两个脱离团队的人并肩同行。
　　兰汀问：“你是哪个班的？”
　　蓝雨霏答：“经管1201。”
　　兰汀意外啊了下，又不是很意外地说：“我也是。”
　　当然啦我们只隔了五个宿舍。
　　“我叫蓝雨霏，雨字头的霏。”
　　蓝雨霏认为，兰汀没问到关键问题，所以有必要告知她自己的名字。
　　对方回：“我叫兰汀。”
　　“嗯。”
　　交谈的时间很短，蓝雨霏刚说一个嗯，兰汀手揪着书包肩带垂下的收缩带，等都没等她，自顾自上了楼。全然忘了刚有个给她让座位的好心人还在后头。
　　闷葫芦。
　　冷冰冰。
　　没礼貌。
　　臭兰汀。
　　蓝雨霏腹诽了好多句才跟着对方歪来歪去的脚步上楼。

　　这是她们的第一次接触，平平淡淡，无波无澜。和兰汀的气质一样，一滴水掉下去也只是涟漪轻泛，很快便归于平静。

　　她们有难以相融的气场，好像怎么都不会成为朋友。
　　到这场聚会开始起，对面的人坐下，与旁边人有一搭没一搭讲话时，蓝雨霏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难道是大学四年，她们没有加过微信□□？
　　还是兰汀不会像那些男女们用肤浅的喜欢和目的，自来熟地和她搭话？
　　再不然就是，兰汀有脸盲症和健忘症，压根不知道有她这个人的存在。
　　第三个可能性强一点。

　　蓝雨霏少有主动的时候。
　　她接受过太多的掌声、鲜花还有示爱。漂亮的皮囊，天生左撇子的少见和不管做什么都会是名列前茅的高智商。
　　想要什么，对她而言是勾勾手、使十分之一的努力，就能拥有的事情。
　　所以蓝雨霏的日子，变得很无趣，因为得到都太容易。
　　室友们总说她懒洋洋的。好像总要有些外界刺激，才能变得积极快乐。

　　饭局临近尾声，大合照拍完，她们回到原位，班长商量着接下来去哪玩会。
　　工作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和蓝雨霏半年没见，方雅云攒了一肚话给她，再次讲起她的懒：“你过得太顺了，就是顺过头才总是不开心。”
　　蓝雨霏说这不对吧，“我今天还摔了的。”
　　“……那叫摔吗，顶多是蹭了点皮。”
　　“左脚踩右脚，概率很小的。”
　　“这是为什么呢？”方雅云好脾气的问。
　　非要说这事为什么会发生，蓝雨霏回忆了来时路上，手机弹出的班级群消息。班长在群里发了照片，一张大餐桌，陆续到场的老同学。
　　她眼尖，一眼就看到角落头有个熟悉的侧脸。
　　盯着照片正准备下车，脚边突然窜出一只小黑猫，险些踩到，她忙把踏出的左脚换右脚，小猫又从右边窜左边。她只得单脚蹦，一失衡，摔在了旁边的花坛处。小猫跳到她旁边，关心似的喵两句，转头走掉。很绝情的猫。
　　摔的阵仗挺大，其实也不过是脚踝处两条细细的擦痕，蓝雨霏神情自若，看得出她根本不疼。
　　“看手机看入迷了。”蓝雨霏简单说。

　　饭局快结束时，班长提议去ktv唱歌，一呼百应，号召力一如当年操场团建大集合。兰汀跟着人群走，蓝雨霏也站起身准备走出门，熙熙攘攘挤在门口，眨眼功夫，兰汀就消失了。
　　方雅云嚷着要去厕所，拉着蓝雨霏往外走。
　　蓝雨霏想起来，刚才没见到兰汀的室友，“兰汀室友没来吗？”
　　“对呀，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坐月子，一个还在大厂里加班，五年过去，能凑半个班都算不错了。要不是我请到假，你怕也是要落单了，咱宿舍不也没齐，两个都跑欧洲去了。”

　　方雅云又多了很多话，蓝雨霏听一半不听一半。
　　“对了，她拍拖了。”
　　耳朵敏感捕捉，突然出现一瞬间耳鸣。走到卫生间时，方雅云一边递给对方手提包和手机，一边说：“所以我想她也不会太孤单啦……听她说男友晚点要过来接她。”
　　接手机的手忘了握住，从手心滑落。
　　蓝雨霏拧着眉问：“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