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山上初晴逢雨》观骨

3、第3章

　　陈清越记得这边，这就是他为新郎择选，又或者说是新郎未来时成婚的庭院，而刚才他所在的中式卧房，显然与此刻不是一个风格的，更准确来说，压根不是一个时代的东西。

　　他窥探未来时，所到的时间段，往往都是本人潜意识里最想告知于他的时间，那么这里，就是庚帖上的人想要告诉他的未来，至于究竟是新郎还是新娘，他尚且不清楚。

　　很快，他的疑惑得到了解答，镜中的女子穿着中式的秀禾，披肩的坠珠左右晃荡着闪过镜中的人的眼，这是一种姣好清秀的面容，比起床上的女尸不知鲜活了多少倍，只是眉宇间掩盖不住的愁容昭示了她此刻的情绪，这点，或许也只是陈清越的错觉，窥测未来时，本人的情绪总是会影响到他的情感。

　　化妆师用小刷子蘸取唇釉为女子上了最后一层口红，喜笑颜开地放下工具，夸赞道：“新娘子真漂亮啊。”

　　镜中人礼貌转头致谢，陈清越却未感受到一点轻松，摊在地面的大红裙摆随着她的起身，宛若一现的昙花，闭拢了花瓣，这是婚前的最后一点准备工作。

　　耳中传来推门声，陈清越随着女子转身。

　　“妈。”她对着迎面而来盛装打扮的中年女人喊道。

　　“清清真好看啊，长大了，终于嫁人了。”

　　“妈，我非要嫁给他吗？”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这可是菩萨都认定的好姻缘。”

　　“你不就是贪图人家那点钱吗？好给弟弟买房。”

　　说完这句话，叫清清的女子明显心情更差了，赌气地坐回化妆台前，站在一旁的化妆师察觉到不友好的气氛，找了个由头溜了出去。

　　中年女子叹口气，主动上前，把手搭在清清的肩膀上，开始好言规劝，大致意思不过是劝女儿安心结婚就好，女子再次看了眼镜中自己的模样，撇开头，叹口气。

　　等到再睁开眼后，还是清清的脸，不过看起来苍老了不少，这里似乎是另一段时空，以前还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陈清越在心里掂量着，但是此刻，他暂时做不了任何事。

　　视线向上移，陈清越，从清清的脸切到了一尊宝相庄严的佛像，金身巍峨矗立，慈眉善目地俯看着众生，清清直视着佛像的眼睛，与他对视，巨大的金身以倾斜的姿态，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压在她身上一般。

　　顺着香炉中袅袅的烟雾往旁边望去，陈清越的视线定格在殿宇的另一处，佛像的背后是有序的牌位，每一小格的顶灯都尽职尽责地照亮一行小字，虽然离得很远，但是陈清越还是看清了其中一行字，又或者说清清对某块供奉的牌位了然于心。

　　上面赫然写着她的丈夫的名字，当年的新郎已然去世，现在只余下了清清一人，她只是静静看了会丈夫的牌位，很快便跨出殿门。

　　这也是一个雨天，阴沉沉的天空将遮蔽的树木衬得墨绿，石板缝隙中的青苔泛着幽幽的绿，空气中也裹挟着混沌飘渺的水雾，殿门的僧人见她出来了，迎上来双手合十朝她作揖，看来清清的日子过得还不错，陈清越心想。

　　“师傅，他真的是被我克死的吗？”

　　“施主不要想太多，祸福不过业因果报而已。”

　　他明明是对清清说的，但陈清越却觉得，对方透过清清的躯壳看着他的眼睛，撇开自己的想法，陈清越快速分析，这大概是新郎死后不久的时空，而此时，清清正深陷克死丈夫的传闻中。

　　上了院门口的私家车后，密闭的空间隔绝了丝丝的雨，清清静坐，盯着车窗的雨滴，开口道：“当年给我们合婚的算命先生是谁，在哪？”

　　陈清越意识到她说的是自己，在这个时空还能看到属于他的未来，他不禁好奇起来。

　　车内只有两个人，看不清司机的面孔，只能看见后视镜露出的一只眼睛，他说：“你想找他吗？”

　　“嗯。”

　　“我带你去找他。”

　　倏然之间，陈清越的耳边传来裂帛般清脆的“唰啦”，他的心底猛一抽搐，仿若从沉睡中惊醒，再回神，手中的红色庚帖被他撕裂成两段，抬眼就是床上的女尸，此刻她的身影与清清重合起来，这算是找到他了吗……？

　　还来不及细想，屋外烟火燎烧的味道愈发重了，木门振振与另一种使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他回头看去，果然，清清脸上的红盖头正在一点点塌陷下去，陈清越心中一凝，道：“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嫁给他，拜堂成亲的也不是你，是我，是人是鬼，你都与他们家无关。”

　　清清的尸变停下来，他猜对了，果然出生于封建时期的人多少会带点祥林嫂的恐惧，以清清讨厌这门婚事的程度，大概是因为害怕那句俗语“生是这家的人，死是这家的鬼”，才会作祟。

　　大红时候喜庆的红，像血液蜿蜒下去，变成红色的河，缠绕住清清的逝去的身体，陈清越想起现代的满目愁容的女子，头一次质疑起自己。

　　但是此刻，并不是容许他自我怀疑的时候，外面还有两个瘟神般的纸人请他送走，陈清越忽然反应过来，正如他所说的一样，拜堂成亲的是他，可能两个纸人想找的也是他。

　　他捏了捏耳垂，收拢所有的情绪，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吧，还没等他起身，这时，门缝中透出影影约约的火光，陈清越凑近看去，居然真的是火光，更令人费解的时候，蛋白质燃烧的味道呛入他的喉管。

　　火焰燃烧的速度极快，两个纸人也很快倒坍下去，陈清越暗叫不好，这里的房屋结构都是以木头为主，要是火势蔓延，他肯定跑不了，本来以为这场火是来救他命的，没想到是让他死的更迅速些的。

　　他跑过去拉开门，火光跃动，静谧的黑夜中炽热地摇曳，迸发的火粒子跳舞悦动，倒下的纸扎瞪着杏核眼，无声成为火光的燃料，火焰中走出一个极为清秀的年轻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