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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天道不酬勤 ...


  •   看着窗外快速略过的田地树木,杜依灵放空思绪,手边是一罐密封好的泡菜,在车的颠簸下晃动了一下,拉回杜依灵的注意,她伸手扶了一下罐子,以防它碰到身边正发出轻微鼾声的姑姑。

      前面开车的是杜父的司机,这次杜依灵和姑姑一起回老家探望祖父,祖父一个人住,昨天打电话说身体有些不舒服,姑姑担心了一晚上,天刚亮就拉上杜依灵回去,此时睡意袭来,已经在车上睡了好一会了。

      下了高速,杜依灵倒是清醒过来,摘下耳机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一下疲惫。

      “李叔,开两小时了累吗?要不换我来开吧。”

      杜依灵朝驾驶座问道,李叔回过头冲她笑了笑:“醒啦小灵,这里路建好了,之前要开半小时,现在十分钟就能到,你再睡会吧,我不累。”

      见李叔推辞,杜依灵便重新闭上眼睛,靠回座位上,正准备再睡一会,车突然猛地一个急刹,杜依灵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前倒,连忙伸手扶住驾驶座背,另一只手拖着姑姑的肩膀,让她不至于磕到头。

      “哎呀,小灵你们没事吧,刚刚前面突然窜出一群鸡,我刹太急了。”

      李叔脸上带着后怕,第一时间转头看她们的情况,杜依灵把地上的泡菜罐子捞起来,边庆幸它完好无损边回应道:“没事,这附近住的都是村民,养些鸡啊狗啊也正常,您开慢点吧。”

      “好,我慢慢开。”

      姑姑也惊醒过来,问杜依灵出什么事了,杜依灵解释完,也不知姑姑听没听进去,看上去迷迷糊糊的,随便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车重新启动,杜依灵睡意全无,把视线转向左边车窗,在车缓缓驶过时她看见一个中年妇人,佝偻着腰站在路边,目光一直落在车上。

      后面的路程无事发生,待车停稳在门前,杜依灵把姑姑叫醒,抱着泡菜先下了车,李叔忙活着搬后备箱的行李,姑姑提着包从另一侧下车,招呼着杜依灵进屋。

      吃完午饭后,姑姑带着祖父去了趟县里的医院,但好在检查结果并没有大问题,只是血压偏高,拿了药之后两人就回来了。

      这次回来姑姑准备多待两天,顺便去看看亲戚,也就是血缘上的亲生父母。

      姑姑并不是祖父祖母亲生的,而是同村一户穷苦人家的孩子,当年因为家里养不起,便送给了太祖母,从小是由太祖母养大,并没有跟在祖父祖母身边,因此跟三个哥哥关系也不十分亲近。

      倒是因为母亲生下杜依灵后身体不好,姑姑几乎照顾她长大,在母亲住院时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掏出来,当时为此还和姑父大吵了一架。

      杜依灵还是在今天才知道姑姑不是亲姑姑,祖父并没有跟她提过,若不是她今天开口问姑姑去看的亲戚是谁,恐怕她一直都不会知道。

      听完那一段过往和她不知情的故事,杜依灵心情复杂,她本以为姑姑对她们的好是因为血缘关系,可现在看来姑姑只是单纯的对她们好,没有任何缘由。

      对比起母亲生病时大伯三叔等人的反应,杜依灵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因此她和祖父说了一声,打算出去走走。

      近几年来政府出资建设美丽乡村,马路边的房屋都刷上白色的油漆,整齐划一的颜色看上去整洁规范。

      杜依灵从马路走到了小路,往田地山林走去,小路一侧是河流,一侧是田地,紧邻田地的是低矮连绵的小山。

      杜依灵很少回来,此时见什么都是新鲜的,春天水稻秧苗已经插下,嫩绿的小苗随风摇摆。

      河里有一群鸭子在游动,杜依灵忍不住停步看着那一片白色,看它们把头潜进水里再伸出来,看了好一阵才抬脚继续走。

      刚走了几步,身后河岸边传来了女人招呼鸭子过去的声音,转头就看到一个带着斗笠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边用竹竿挡着鸭子继续向前的路,边发出声音唤它们。

      刚刚还没发觉,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太阳被山一点点吞没,现在只看见一点橘黄的余晖。

      杜依灵没了去逛的心思,索性看着女人赶鸭,可看着看着,却发现这人有些眼熟,佝偻的腰身,灰黑的衣服,这正是上午在下了高速路口后遇到的那个人。

      女人把鸭子赶上岸,很快就注意到了一直看着她的杜依灵,她朝杜依灵看了眼,似乎在思考村里何时有了这么一个人,脸上有些茫然,但只一瞬就回过了头,继续赶着鸭子朝前走,鸭群嘈杂的声响已经盖过了流水声。

      因为好奇,杜依灵回去后询问了祖父在河边赶鸭子的是谁,惊讶的得知对方才不到四十岁,但身形外貌已然像五六十岁。

      女人名叫杜锦,听祖父说她结过一次婚,但婚后不到两个月丈夫就发急病去世了,后面村里人给她介绍,但她却不愿意再嫁。

      久而久之,村里人也不再张罗着给她找对象,她便默默地养了几十年的鸡鸭,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比同龄人看上去要憔悴数倍。

      水面撒了碎金般的波澜,吸引杜锦从河边抬起头,目光痴痴地看着西边的田垄,夕阳把稻苗照得金黄发亮,眨眼间太阳落山了,稻苗依旧是普通的绿色。

      她看到叔公隔着一条河问她:“要不要南瓜,菜园子结了一个大南瓜,你带一块回去煮。”

      于是她点点头,继续趟着水赶鸭子上岸,准备结束一天的劳作。

      有些稻子终会结果,也有些稻子注定落空。

      杜锦是村里公认的天才,幼儿园时老师就发现她记忆力极佳,诗词课文几乎能够倒背如流,从幼儿园到上高中,成绩从来没掉出过学校前二。

      村里人都说,杜水生家要出第一个大学生了,那孩子还有考清华北大的潜力。

      每个人都说杜锦是天才,只有她自己知道,所有的成绩都是她深夜苦读得到的,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天才,她只是努力想逃,逃出那个逼仄昏暗的小土屋,逃出那个充满鸡鸭排泄物臭味的世界。

      孩童时期她就得到教导,只有努力学习,才能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然后在大城市买房买车,这些话在小小的她心里生根发芽,努力学习,上大学,买大房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成功考上了国内知名的院校,虽不是清华北大,但也是村里头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

      再杜锦以为她的人生即将迎来改变时,现实给了她重重一击,在暑假为了攒学费,她到处打工,跟着村里的妇人去打工。

      村里打工多是辛苦的活计,她去干修路的体力活,在山坡下用锄头锄地时,山上滚落的石头砸中她的腰。

      住了一个月院后,她并没有放弃,而是准备继续攒钱,跟学校商量延迟一年开学,因为腰部受到重创,她不能再去干重活,只能找些轻快的工作,但赚到的钱也大打折扣。

      尽管如此,那段时间依旧是杜锦一生中最明亮最有希望的生活,每晚睡前她都会把录取通知书从抽屉拿出来,确认自己将来要走上的路,然后心满意足躺下睡觉。

      后面在镇上找了个餐饮店帮忙,每天骑着找大伯借的老自行车,来回一小时去赚钱,每次忙完回到家腰都几乎疼到站不起来。

      就这样,日子平静地过去,下个月就是开学的日子,杜锦每晚都兴奋地睡不着,可她在店里摆饮料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杜水生,她的父亲,在山上采药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下来,正在医院抢救。她无数次爬起来,又无数次被打倒,最终不甘地趴在地上,放弃挣扎。

      天道从来就不公平,世间的善恶到头来也不是总会有报,杜锦终于看清。

      于是她妥协,她不再做离开乡村的梦,她接手了父亲养鸡鸭的活,成为了乡村中无数普通人的一员。

      今天村子里来了人,她认识那户人家,认识那个上过大学的杜依灵,坐着小车,外形时尚利落,她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

      回到家后,她喂了家畜,做好饭菜,烧好热水,在忙完一日的活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杜锦把压在抽屉底下的录取通知书拿了出来,举在灯下抚摸着,发白的袖口顺势垂落,露出里面斑驳重叠的疤痕。

      这晚她没有熄灯,一直到杜水生起夜,发现杜锦已经倒在了地上,腕上鲜血淋漓,浸染着灰黑的地面。

      杜依灵的祖父和杜水生交情很深,在杜锦第二天从卫生院回来后,他带着杜依灵一块去探望。

      经过一番问候劝解,长辈去了外边喝茶,杜依灵留在房间,和杜锦相对无言。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做法很蠢?”

      杜依灵一愣,随后摇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死的权利。”

      床上的杜锦手腕上缠着纱布,脸色比纱布还要惨白,“我不想死的,但是昨晚不知道怎么回事,刀割深了一点。”

      因为失血过多,杜锦还很虚弱,说完话就闭上了眼睛,杜依灵帮她把被子拉了上去,随后握住了她的衣角。

      很快,一个灰色的瘦小的衣灵从衣角钻了出来,它没有任何抵抗,只是回头看了眼杜锦。

      “你真的觉得她活下去会更好吗?”

      没有等到回答,衣灵似乎根本没有要听她回答的意思,说完就凭空消散了。

      把杜锦的手塞进被子里,杜依灵离开了房间,她不知道对杜锦而言活着跟死去哪个选择更好,她只知道未来应该完全由杜锦决定,而不是衣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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