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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柳暗不花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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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蔽的校园角落里,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凑在一起,商量着一些不可见人的事情。
“喂喂,我们要不要去搞波大的,最好能让那丑八怪再也不能来学校。”
“真的假的,你想到怎么做了吗?我可一点都不想再见到那个神经病了。”
“我也是,看不惯她好久了,天天装出一副假清高的模样。”
“我有个主意,你们过来,凑近点。”
“喂,张老师。”
“是依灵吧,老师找你有点事,你那边方便吗?”
“方便的,”杜依灵跟面前的人示意,然后举着手机走向阳台,“张老师,是邓祥闯祸了吗?”
“不是的,不是因为邓祥的事,我找你是因为班上另一个学生,我记得依灵你是做驯灵的,没记错吧。”
“是的,张老师。”
“班上有个学生,从这周开始表现就怪怪的,原本一个开朗大方的孩子,突然变得不爱说话,我找了好几次想和她谈话,可是那孩子也是一直避而不谈,她父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想请你帮忙看看。”
赶到学校时已经过了下课时间,教学楼的灯光已经灭得差不多,快要入冬了,不过才六点天已经快完全黑下来。
灯火通明的办公室,杜依灵坐在张老师面前,听她说完之后点了点头。
陵阳中学是整个陵阳最好的高中,但管理并不是最严格的,学生下午五点半下课,七点开始上晚自习,给了学生充足的洗澡吃饭时间。
所以此时的教学楼非常安静,留下来自习的学生也陆陆续续回寝室洗澡了,办公室也只有三两个老师。
在张老师的带领下,杜依灵来到了高三二班的教室,顺着张老师的指引,走到教室最里面靠墙的第二排,面前是一张书本试卷摆放整齐的课桌。
椅背上搭着一件浅白色的毛绒外套,杜依灵伸手触碰外套,却并没有感受到衣灵的气息。
“这件衣服上没有,如果只是一周的话,可能衣灵还没有影响到其他衣物,我需要碰到她正在穿的衣服,才能确定有没有衣灵。”
黄舒月,高三二班的班长,品学兼优,任课老师都很喜欢这位性格大方、好学上进的小姑娘,每次见到她都会笑着回应她的问好。
这周刚开始,英语老师第一个察觉到黄舒月不对劲,以往早上早读时,黄舒月都是最认真最大声的学生,可在这一天,她只垂着头看课本,走到她旁边才听见轻微的读书声。
英语老师有些疑惑,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也就没放在心上,可后面在办公室听到越来越多老师说起,她才发现黄舒月已经连续一周提不起精神了。
张老师作为班主任,自然注意到了学生的不同寻常,她联系了黄舒月的父母,可她的父母也不知道孩子是怎么了,周六从学校回来几天这样了,他们只当她是高三压力太大,情绪不好。
张老师不认为黄舒月是因为学习压力大,高三的生活已经过了两三个月,黄舒月适应能力极强,开学一周就调整好了状态,不太可能突然出现压力问题。
透过窗户看着教室里坐着的女孩,杜依灵脸色未变,张老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此时也口干了,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从这个角度杜依灵只能看到她恬静的侧脸,她正低头做题,时不时停下笔思索。
教师里有几个学生好奇地抬头看杜依灵,然后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但大部分都在低头看书写题。
张老师拿不准主意,满腹忧愁地问:“她现在多半不会出来问问题,可能得等下一节晚修,下节是数学老师坐班,黄舒月估计会出来。”
第二节晚修铃声响起,教室里陆陆续续安静下来,黄舒月已经穿上了那件外套,左手边的窗户开了一半,一条街道外是居民楼,风卷着饭菜香气闯进教室。
她抬起头朝外面看去,好一会才转回来,看着面前写得满满当当的草稿纸,再次提笔做题。
身后的窃窃私语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换作往日她早已出声告诫,但今天她头也没回,任由那几个男生吵闹。
前排有好几个学生皱眉回头看,但那几个男生恍若未觉,或者是察觉到了也不管不顾,有人便把求助的目光转向黄舒月。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黄舒月有些不自在,看了看教室外,数学老师正站在外边跟班主任张老师说话,很快张老师先走了,于是黄舒月拿起卷子走出教室。
“老师,这道题能麻烦你给我讲一下吗?”
“我看看……”
正专心听着数学老师讲解时,黄舒月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抓住,不由回头看去,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杜依灵不好意思地笑笑,松开了手:“同学,请问这里是高三二班吗?我找一下邓祥。”
正好题已经讲完,黄舒月进了教室把邓祥叫出来之后便没有再出来,邓祥一脸莫名其妙:“姐,你怎么突然来学校了?”
“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邓祥满脸问号,想问几句却直接被杜依灵推回教室,回头只看见杜依灵往办公室的方向过去,心里顿感不妙:会不会是看到我玩mp3所以去跟班主任告状了。
杜依灵不知道邓祥的想法,她去找了张老师,“如你所想,她身上确实有衣灵,虽然执念不强,但似乎已经存在了有一段时间。”
“那怎么办,你能驱散掉吗?”
“我想先和她谈谈。”
张老师犹豫了一下,最后点了头,她去教室把黄舒月叫了过来,办公室的老师都去坐班了,偌大的空间只有三个人在。
“黄舒月,你听说过衣灵吗?”
之后的事情发生得出乎意料顺利,黄舒月说知道,也猜出自己身上有衣灵,接受了杜依灵进行驱灵。
在把那个小小的、尚未完全成型的灰色衣灵驱散之后,黄舒月沉默了很久。风从大开的门洞呼呼吹进办公室,把黄舒月的头发吹乱,她轻声说了句谢谢,伸手理好头发离开了座位。
黄舒月的父母是大家公认的成功人士,985毕业,一路读到博士,母亲在一所大学任教,父亲是教育局的副局长,两人结婚那会恰逢计划生育政策发布,所以只有黄舒月一个孩子。
从懂事开始,黄舒月就知道要好好学习,从小学开始上各种课外辅导班,每天背着十斤重的书包上学。
放学后赶着去下一个辅导班,中途二十分钟吃饭时间是她唯一的喘息机会。她能够找一家喜欢的饭店,坐在靠窗的位置,花五六分钟吃完一顿饭,然后看着窗外发呆,在这段时间,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不会被责问。
七岁时,黄舒月一周要上三个兴趣班,那时候的她还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
“小月,吃完饭记得要练一小时琴,老师布置的书法作业等练完琴再做,不然手写累了不好练琴了,明天考试可得好好练习。”
“妈妈,等考完试我能跟同学出去玩吗?”
“你考得好就可以,但是不能吃外面的垃圾食品。”
“好耶!”
十岁时,黄舒月失去了周末,她变得安静了许多,但妈妈说她变懂事了。
“小月,你要好好练琴,练得好的话妈妈会奖励你。”
“会有糖吃吗?”
“会的,小月。”
可是她已经长大了,有没有糖吃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没有人关心黄舒月过的开不开心,他们只关心她的成绩是不是排第一,她听不听话懂不懂事,她是否是一个合格且优秀的女儿。
多少个午夜从梦中惊醒,黄舒月脸上都带着湿意,酸涩的眼睛,堵塞的鼻子,滞涩的心,空荡荡的房子只有她一个人,从来都是如此。
十七岁时,黄舒月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拦下,班里的几个差生因为不满她管纪律,把名字报给班主任让他们挨批评,威胁她再敢管就让她好看。
黄舒月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可父亲却反而责怪她。
“早就说了别去当什么班干,浪费时间,你不当班干招惹他们,他们怎么会找你麻烦?明天就去给我辞了这什么班长,都高三了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黄舒月听懵了,脸上带着少见的呆滞,看着父亲不耐烦的脸色,心脏缓缓沉入谷底,她垂着头听父亲训斥,然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一言不发走回了房间。
等第二天下午回到学校后,黄舒月第一时间找到了班主任,告诉她自己不想再当副班长。
当你明白是为什么而活时,人生才真正开始有意义。
后来张老师在街上偶遇杜依灵时,已经过去了八九年,张老师提起黄舒月,依旧是一幅不忍又自豪的表情,口吻中也带着骄傲。
“她啊,考去了北京,读完研之后在北京一所重点高中教书,已经开始带重点班了。”
“她过得开心吗?”
张老师脸上的欣慰收了起来,陷入了沉默。
杜依灵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回想起黄舒月最清晰的就是办公室里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仿佛没有情绪,不喜不悲,杜依灵想,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明白是为什么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