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不说话》居子乌

4、失而不复得

　　旧日的时光是如此美好宝贵，以至我们没有人再享受今日。

　　“天天？天天！这孩子又跑哪去了，一点都不听话。”
　　人群拥挤的菜市场里，年轻的母亲手里拿着几袋子菜，四处张望着。

　　这次同往常一样，女子并没能找到她的孩子，但她只是无奈地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继续买需要的菜。

　　可当她买完菜后，并没有等到孩子调皮的声音和拍在她背上的手。

　　女子开始慌了，她开始四处环顾着寻找那个小小的身影，嘴里的呼喊声也越来越大，嘈杂的菜市场响起女子慌乱焦急的叫喊声。

　　“天天，快出来，不要吓妈妈，妈妈要带你回家了！”

　　路人纷纷侧目，有好心人上前询问，女子瞬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的手。

　　“我儿子不见了，我的天天不见了！”

　　路人扶着她几乎要站不稳的身体说：“那赶紧去报警啊……”

　　话还没说完，旁边卖菜的阿姨打断她：“不必理会她，她孩子早几年就失踪了，从那以后她就疯了。”

　　路人听了这话有些意外，但并不打算掺和这事，于是想扯开女子的手离开，可女子死死抓住她，怎么都不放。

　　此时卖菜阿姨再次出声：“小莉，天天说不定自己回家了，你回家去看看吧。”

　　女子愣了愣，然后点点头，嘴里喃喃自语：“对，天天可能先回家了，我这就回去看看。”

　　另一个旁观的路人，也就是杜依灵，看了眼出手相助的阿姨好奇问道：“她家人呢？怎么不把她送医院治？”

　　似乎对这种问题已经回答过无数遍，阿姨表情不耐地说道：“没空管她呗！”

　　于是杜依灵马上指着菜说道：“姨那青菜给我装一点，再给我拿两个土豆和番茄，再拿几根香菜。”

　　阿姨热情应好，边称菜边和杜依灵说：“当年她孩子丢了后，报警了但怎么都找不到，当时菜市场也没监控，这孩子八成是被人贩子拐跑了。她男人一开始还安慰她，可后面她突然就疯了，天天来菜市场闹这一出，把她男人闹走了。她爹娘还要供她两个弟弟妹妹上学，天天早出晚归打工，哪有时间看着她，更别提有那闲钱送她去医院，这不只能由着她来这嘛……给，你要的菜，一共十三块四，收你十三。”

　　“好。”

　　杜依灵接过菜扫码付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她：“你知道她家住在哪吗？”

　　阿姨似乎有些惊讶，但看她不像坏人，便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我只知道她在雅苑小区，具体住哪就不知道了。”

　　“好，多谢你。”

　　杜依灵动了恻隐之心，她想去看看那位女子的“突然发疯”是不是因为衣灵，如果是的话，她希望能尽力帮助这位失去孩子的女子。

　　绿苑小区就在附近，出了菜市场后，马路对面就是小区入口，杜依灵抱着试试的心态，从入口进去了。

　　小区已经建了十几年，每栋楼都是七层，没有电梯，但有些楼的居民自己自费在楼房外墙建了电梯，导致小区人行道时不时就会出现被电梯阻隔的情况，看起来十分杂乱无序。

　　杜依灵本以为会花不少时间才能找到那个人，可事情比她想的还要顺利，刚走进小区，她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哀嚎，然后是女子带着哭腔的叫喊：“天天，我的天天不见了！”

　　顺着声音，杜依灵来到了二栋楼下，爬楼梯爬到三楼时，声音戛然而止，她只能爬到四楼之后停下脚步等它再次出现。

　　等了几分钟，楼上响起了开关门的声音，随着脚步声的靠近，一个老妇人出现在视野中。

　　老人脸上皱纹斑驳，一副苦相，像极了方才卖菜阿姨口中的小莉。

　　杜依灵心道：天意如此！于是叫住这位老人：“婆婆你好，请问你是小莉的家人吗？”

　　老人这才注意到几步之遥的杜依灵，脸上露出了些警惕，停下脚步小心问道：“我是，是小莉弄坏你东西了吗？”

　　这话一出口，反倒让杜依灵愣住了，见没认错人，她直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不是的婆婆，我是想帮你看看小莉身上有没有衣灵，如果她的癔症是衣灵导致，说不定我能帮她治治。”

　　老人紧张的表情在听见不是二字后放松了下来，但听到后面一番话后很快冷下了脸：“不用了，请你离开这里，我们不需要你帮忙。”

　　说完就从她身边下了楼，热脸贴了冷屁股，杜依灵不由摸了摸鼻子，她不是什么大善人，既然人家不打算领她的情，那她走便是。

　　于是她跟在老人后面，隔着几个台阶一起往下走，楼上响起的哭闹打破了此时的平静，老人脚步顿了顿，抬起头往上看了一眼。

　　杜依灵目光和她短暂相接，竟看不分明她眼中的复杂情绪，是心疼，痛苦，还是无奈与绝望？杜依灵没有停留，很快就走过老人身边，老人仍站在原地，在杜依灵要拐进看不见的楼梯时，叫住了她。

　　“你说可以帮她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衣灵，是真的吗，要多少钱？”

　　进入郭莉家前，杜依灵原以为家里会是杂乱无章的，可不曾想却收拾得干净整洁，东西虽然多，但却摆放的井井有条，老人关上门，给她指了指客厅的位置。

　　“你先坐吧，我把小莉叫出来，要喝水的话桌上有一次性水杯，水壶里有温水。”

　　坐在勉强算是客厅的地方，老人交握着双手说道：“小姑娘，我家里没什么钱，之前找人给小莉看病也找了好几次，可怎么都治不好，白花了好多钱。后面有个附近老人家跟我说，小莉这样子像是身上有衣灵，让我去找专门驯灵的人。今天楼道里看你那么年轻，怕你是来骗钱的，所以语气差了点。我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了，如果你能治好小莉，我会给你钱的，可能不多，但一两千我还是拿的出来的。”

　　老人言辞恳切，说这些话时郭莉就坐在旁边，可她如同听不见一样，依旧目光痴迷地捧着手里的哆来a梦玩偶，那玩偶看上去已经很旧，多半是之前儿子的玩具。

　　杜依灵收回视线，认真回复老人家的话：“如果她身上是有衣灵，我会尽力帮你们的。”

　　说完伸出手触碰郭莉身上那件蓝色衬衣，凝神感知了一阵，感知到衣灵的气息后，杜依灵找了个理由让老人家先回房间，以免衣灵突然出现吓到她。

　　郭莉依旧是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模样，也不知道衣灵出来之后她会有什么变化。

　　“不想被我用符纸逼出来，就自己老老实实出来。”

　　不过三秒，衬衣左肩缓缓浮现出半个球体，定睛一看，球体上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嘴，占据了几乎大半地方，而郭莉则在它出来的瞬间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醒过来？”

　　“因为悔恨。”

　　半球体的状态跟郭莉如出一辙，没什么精神，但眼里却一样固执坚定。

　　“你要驱散我吗？没有用的，阿莉的情绪太强烈了，我消散以后很快就会有新的衣灵苏醒。”

　　杜依灵正是想到了这个可能，她以前并不知道会有这种情况，还是在祖母留下的笔记中得知的，所以只得再三考虑，持续地驱散衣灵是没有意义的。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半球体再次开口：“唯一的办法就是帮阿莉消除执念。”

　　“消除执念？哪有那么容易，天天失踪了两年，连警察都没能找到，我又如何有那个能力。”

　　半球体不说话了，这个衣灵她似乎没办法解决，杜依灵犹豫时，半球体已经消失，郭莉睁开了眼，一双澄澈的眼睛看了看杜依灵，然后又转到玩偶上。

　　杜依灵有一种无力感，她能帮到的只有一小部分人，许多人的执念太强，强到她无法通过驱散衣灵解决问题，于是她跟老人告别，离开了郭家。

　　之前祖母遇到这种情况是怎么做的？一直到走出小区，杜依灵都没有想到答案，只是祖母的一句话突然浮现在脑海：“无能为力，不是你的错。”

　　在孩子失踪的那天，郭莉最终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在看到满屋都是孩子留下的痕迹，心里悔恨交加。

　　悔自己在之前儿子调皮时不及时教育，恨自己在发现儿子不见后不及时去寻找，她把手握成拳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想让□□的疼痛压制住心里的痛苦。

　　丈夫怕她伤到自己，连忙上前抓住她的手，把她搂进怀里：“别这样，小莉，怪我，怪我没时间在家看着孩子，怪我平时没好好教育他，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一定会找到天天的，你别哭了。”

　　可这无力的劝解怎么能打动一个深陷痛苦的女人，郭莉终日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

　　一开始丈夫每天下班都安慰她，可时间久了，丈夫开始厌倦妻子无休止的眼泪，他本想着和郭莉商量再生个孩子，幻想着这样就能缓解她的情绪。

　　可郭莉却愤怒地推开了他：“你这么快就忘了我们的天天吗？那么快就要再生一个孩子取代他吗？要生的话你去找别的人生，我一定要找回天天。”

　　之后的一个月，郭莉在菜市场和警察局之间来回穿梭，上午去一趟警察局问情况，下午去菜市场问卖菜老板。

　　一开始大家尚且耐心安慰她，可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月，后来警察就以妨碍公务为由不让她频繁前往，菜市场几十个老板嫌她妨碍他们做生意，她站在面前说话也当看不见听不见。

　　丈夫在某天晚上悄无声息离开了，只留下一张离婚协议书，郭莉没有多余的时间伤感她的婚姻，她只有一个想法，找到她的孩子。

　　“小莉，快回家吃饭了。”

　　中午的菜市场已经休市，有几个收摊晚的摊主隔着老远说话，郭莉从鱼摊旁边站起来，朝呼唤她的母亲走去。

　　家里饭桌上的菜估计还冒着热气，郭母用哄孩子的语气，多年如一日地说：“小莉，回家吃饭了，吃饱了才能有力气找天天。”

　　唯一一个留在菜市场吃饭的摊主看着母女俩越走越远的身影，如往常一般叹息着摇摇头，像在感慨人生的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