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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阿斯卡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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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旬莲的指示,粟京昭带着几件东珍的“名物”来到了刻莫西的住所——毓秀公馆。
刻莫西正在毓秀公馆的大厅处冲着各种工作人员发泄脾气。想他也是昂拓的将军,若是去了其他小国家,那些国家的人哪个不是上赶着巴结他,偏这东珍的人,个个对他都是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只是迫于他昂拓将军的身份,偶尔赏他个笑脸。
这可恶的弹丸小国,等他回去他就要上谏带兵过来推平这里。
一想到这些,他更是对欧歇迩歇气愤不已。
呸,一个杂种也想继承皇位,也不看举国上下有几个人支持她。
等他的皇侄欧迩欧斯继承了皇位,他一定要让欧迩欧斯把这小杂种一脚踢进监狱。
他生气着,粟京昭已经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他面前。白日里刻莫西的那番话倒不是说非要强占这么一个小国家的平民少女——他作为昂拓的直系皇族,这点子皇族意识还是有的,他只不过是想要惹火所有人、尤其是那个可恶的女议长而已。
他格外痛恨拥有着权力的女人,因为她们大多在看不起徒有出身而并无实力的自己的同时,还不加任何掩饰,看着本该是弱者的女人踩在自己头上他就烦得不行。
刻莫西今日那一指,意在用自己傲人的权力气气对他态度敷衍的旬莲,顺带表达下对东珍的轻视,可这下粟京昭真被带到这,他反而有点措手不及。
“你们东珍不是说爱民胜过爱自己吗?呵,这不还是乖乖的,把我想要的女人送到我这里来了。”刻莫西一脸鄙夷。
粟京昭微笑看着这张高傲的猪头脸,也并不意外刻莫西语气里纯粹的瞧不起。
“刻莫西大人,这是我们东珍的四大名物,第一件:卜卦器,可借此物测测每日运势……”
听着粟京昭介绍第一件,刻莫西就不耐烦了,果不其然这小国家没有任何格局和实力、底蕴,还说名物呢,这什么卜卦器一看就知道是用来唬唬小姑娘的玩意儿。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听粟京昭继续介绍。
“第二件:药盅,可以将药材置于其中碾磨成粉,制作药丹;第三件:碧水石,此物可以用来洁净身体,且不需任何外物,更不需要用水;而最后一件,便是莲花,这是我们东珍的国花,也是在世上其他任何地方都见不到的花,还请刻莫西大人,收下我们这份薄礼才是。”
刻莫西本来还只是有点不耐烦,以及对这寒酸的名物感到无语,但见周围的东珍人都真情实感捂嘴笑了起来,饶是他这脑子,也知道这份“薄礼”还有着别的意味了。
刻莫西一时间愤怒得难以言表,他可是昂拓的将军!
当即便抽出佩剑来,想要杀了粟京昭。
粟京昭同样抽出一把剑。
“?!赤律……你哪来的?”刻莫西的气焰被粟京昭手中的剑一下子全浇熄了。
粟京昭抽出盗版赤律本意是想和刻莫西打一场,却不想这模样高仿到普通人难以察觉的盗版剑,对这刻莫西居然有此等威慑力。
这让公馆大厅内的工作人员也都有些惊讶。
趁着刻莫西面色惶惶不知在想什么,粟京昭将剑锋直指刻莫西面门。
“昂拓来的大将军,怎么气势不复刚才了?”
这让他感到熟悉的动作……
刻莫西在心底疯狂猜测。面前这个丝毫不畏惧他的少女,该不会是欧歇迩歇派来监视他的吧,为了监视他甚至将象征着皇女权力的赤律都给出来了,难道欧歇迩歇派自己来东珍的真实目的没那么简单……该不会,该不会是想趁此机会敲打自己?不,不不不,她甚至可能是想在这个与昂拓相隔甚远的地方,在这他没几个手下保护的地方,让面前这个人偷偷除掉自己!
就因为自己是欧迩欧斯一党的人……!
欧歇迩歇要是知道他的想法只会无语至极,她还不至于对这么个蠢笨的废物这么上心,只不过想借机将他移出权力中心罢了。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而刻莫西,很明显不是这样的“贵人”,在一通胡思乱想后,他陡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让原本都打算上前为粟京昭解围的众工作人员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昂拓将军,上一秒还杀气腾腾,下一秒表情——怎么就有些谄媚了?
粟京昭知道,多半是因为手中这把剑,让刻莫西生了退意,她本想就此收手离开,毕竟也算是小小收拾了一把这可恶的昂拓人,谁知刻莫西双手摩挲着,期期艾艾看向她。
“皇女大人她,可说过这事有无回旋余地?”他知道自己肯定是斗不过欧歇迩歇这只毒蝎子派来的人,只能先行示弱。
他的声音小得只能让粟京昭听见,粟京昭这样心思活络的人,几番猜想下来也大致明白这蠢货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
“皇女大人说,只要你能做好她交代给你的事,就不是不能商量。”
她知道,昂拓突然派人前来东珍必定不安什么好心,出于对自己国家的那份忠诚以及自身的好奇心,她还真想套套话,知晓一下昂拓的这番来意。
“诶,是是是,我自然会去调查的,那一批东西……相信我,我会办好的,等查得一清二楚我再回国,你就这样转述给皇女大人吧。”刻莫西坚信面前之人连赤律都能拿在手上,肯定也是有各种和欧歇迩歇联系上的本事。
粟京昭第一反应是,他们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要调查自己工厂的这一批盗版赤律,可见刻莫西对自己手中赤律的真实性不疑有他,这个猜想又很快被抹去,不说别的,就连一直对他们工厂提防不已的政府也不清楚他们具体在做些什么,远在昂拓的这些大人物又怎么会有机会挂念他们这种角色。
只是,“那一批东西”是什么?
结束了和刻莫西的虚以委蛇回到议会厅后,粟京昭第一时间还是把得到的这个信息告知了旬莲。
旬莲面色凝重,她是东珍的总议长,却也只是个总议长,本来刻莫西由她接待也只是因为那几个东珍的主心骨装不出笑脸对待昂拓人罢了。
她身为东珍人,虽居高位,有时也会感到奇怪:为何他们这只建立了几十年的国家会引得昂拓这公认的世界霸主那么多关注,同时又让昂拓下不了死手或是直接铲除。
这其中原因大概也只那几人才知晓。
至于昂拓想要调查的东西,旬莲在脑海中寻到些眉目,她笑着向粟京昭道了谢。
粟京昭闹了一通也累了,她明天就要启程去耶修特,从刻莫西那得来的一丁点信息还是交给政府的人自己琢磨吧,归根结底她也只是个平民百姓而已,和旬莲道别后她离开了议会厅。
等刻莫西自己联系上欧歇迩歇交代前情拼命求饶,却被欧歇迩歇骂成是个轻信他人毫无戒心的蠢猪后,被切断与昂拓之间的联系又被东珍人暗中监视看管的他也只能恶狠狠地诅咒着早已离开东珍的那个罪魁祸首。
更气人的是,欧歇迩歇想查的那批东西他什么也调查不出来!
与气急败坏的刻莫西不同,已经踏入耶修特国境的粟京昭是看哪哪新鲜,心情舒畅极了。
耶修特不愧是和昂拓一样有着几千年历史的大国,即使没落了也还是那样的宏伟阔气,不说地幅有多么广阔,城市与乡村各具的特色不难让人感受到这个国家厚重的文化色彩。
而且不知为何,粟京昭天然的对这个国家有着一股亲切的好感。
与她对接拿取货物的人约她在耶修特的一个小城市——塔卡拉尔见面,她一来到这个城市就被这个城市的风土人情给深深吸引。
尽管如宋天勋所说,街头巷尾全都是昂拓的军队在巡查,但普通民众们的生活也是非常丰富多彩的。
只是,他们的眼神多多少少都有些空洞。
粟京昭不去细想这点,她还是希望只留这幅美好的景象在心中就好。
货物数量多,都被她装进特制的省力袋中,外表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帆布包,却能装下很多东西而不会让装备者感受到任何重量和压迫感。
省力袋也是他们工厂的那台机器——也就是她的好宝贝隼啸制作而成,她的宝贝机器给她带来了想要的一切。
只要将特定材料放进去,再不断地调试参数,就能制造出几乎任何东西。
隼啸绝对是一件神器。
粟京昭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神明,但她将意外得到的隼啸当做她的神明。
粟京昭按约定时间来到约定的地方——一家颇有特色的餐馆,她直接往对方所说十五楼的二号包厢赶去。
当她推开包厢门,往里面走去时,忽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恍惚间她听到有人交谈。
“她竟是…吗?”
“不,似乎——她的亲族中有人是。”
“都已经过去五百年了……怎么会?”
“或许……她的……保护……然……冻结……所……”
后面的话越发听不清。
粟京昭像是被海水裹住一般,不觉沉溺于幽深冗长的睡梦之中。
当她醒来,眼前的景象令她一惊。
四周是从未见过从未听说过的奇异景象,不似东珍,更不像耶修特或是她认知中有过的任何一个国家。
肆虐的狂沙几乎遮去了大片天空,狂沙之下是一连片断壁残垣,这些废墟的残损支柱上还依稀可见精美陌生的古老刻纹。而她身处于勉强还算完整的同风格类型的建筑物内,因为没有任何窗户、门帘、墙壁遮挡,可以毫不费力将室外的景象尽收眼底。
她的身下垫着几张纹饰怪异的毛毯,身上也搭着半张。
检查了一下身旁,省力袋还在,里面的盗版赤律却全不见了,她正忍不住哀嚎一声,从不远处陆陆续续走来十余个人。
他们的外貌皆是不俗,五官排列极其和谐,骨相立体且睫毛纤长,还都带着无一例外的微抿薄唇,可以说不论男女都美得出奇,在穿着上也是统一的、让粟京昭陌生不已的服饰。
“你醒了。”
为首的青年开口说道——没来由的,粟京昭在看到他后心头一跳。
这些人里没有一个老人或是小孩,他们的年龄都差不多在二十岁左右——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粟京昭没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恶意,却也无法轻易信任他们。
“你们是客户,还是单纯偷了我的货物?”
“我们是你的客户。”为首青年笑意淡淡的,却不让人觉得虚伪,粟京昭对这个人竟有着毫无理由的一种亲近感。
“那你们取货便是,为什么要劫走我?”粟京昭压下心头的怪异,再度观察了一下四周,这一看就是即便有通讯设备也无法联系外界的那种地方。
这个地方太奇怪了,似乎被狂风飞沙包裹成一个独立区域,在这其间却又感受不到任何的沙砾拂过,几乎全损的建筑之下倒是有干燥的黄沙,只是因所触之处皆无风而静置不动着。
那天边的飞沙难道是幻象吗?
“你是神使的孩子,自然要回到你的归属之地。”青年面露慈爱之色。
粟京昭彻底愣住。
神使……神使是什么,听上去貌似和神明有关?
还有,说她是神使的孩子,那她的父母呢?听上去那样厉害,为什么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苟活了这么多年?
她自然是怨她的父母弃了她。
青年见她神色不虞,叹了口气。
“我的名字是图耶托卡拉,孩子,因为昂拓而让你感到困惑的这一切,我会尽数为你解答的。”
“……我的父母,他们在哪?”
她尽管怨,但还是下意识忽略掉最坏的那种可能。
“他们或许已经在五百年前的战争中死去了。”图耶托卡拉说及此,旁边的几人都纷纷露出或悲痛或愤怒的神色。
“怎么可能?我才十九岁,我的父母怎么可能是五百年前死去的……绝不可能。”粟京昭下意识就扯出一个她惯有的笑容。
遇到难事时逞强惯了,一时半会只能如此应对,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勉强消减一些从内心深处传来的不安。
不必细想她也知道自己身上的处处疑点。
她从有意识起就没有过以任何合理身份照顾过她的长辈;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出生也不知自己如何出生;她自然而然孤身融入了她所在的东珍;还为自己取了名字;她在对着天空许愿后无所不能的隼啸就出现在了身边,以及她那对所有人隐藏多年的秘密——即使不吃不喝也不会死去、即使受伤了也会迅速地自行愈合。
她本来都把这一切简单归功为天资不俗。
“我是土生土长的东珍人,东珍就是我的家乡。”
“东珍是你现在的家乡,而这里是你的故乡。”图耶托卡拉出声道。
“所以你说的这个故乡,也就是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阵良久的沉默过后。
“这里,是阿斯卡尔。”图耶托卡拉的手掌一挥,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幻。
绚丽的点点光芒,恢宏典雅的高耸建筑,炙热光明置于顶上的太阳——穿着异式服装、佩戴着各种金器银器的人们向着太阳欢欣笑语。
这样类似的场景在眼前一一闪过,最终变回现实里粟京昭眼前的荒凉一片。
“五百年那一战前,所有的神使皆安宁地生活在此,而我们,是从五百年前那一战打响后穿梭时空而来的神使。”图耶托卡拉想起目前他们来到这个时空所知晓的部分信息——昂拓对这个世界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认知洗脑,于是他又解释道:“神使,是可以使用一部分神力的神明使徒,我们与在此间时空之外的神明,有着无法切割的联系,同时我们也是祂们最忠实的信徒。”
他后又补充了许多——譬如神使始源、五百年前其他国家的许多史实、事迹,以及昂拓与耶修特的千年纠葛等。
粟京昭潜意识里对他所说的这一切有些熟悉感。
“既然和神明关系那么好,那为什么五百年前神明不帮帮我……你们。”粟京昭环抱住双腿,语气有些低落。
她很少这样一副焉耷耷的神色。
图耶托卡拉一番话下来,她信了大半,所以一想到与自己素未谋面或已死去的父母,就自然而然对那些见死不救的神明产生了怨怼。
图耶托卡拉说他们这十几个神使之所以会抛下战场、穿梭时空来到五百年后的现在,是因为预言之神的神使预测到:此战耶修特与阿斯卡尔的神使们必败,为了寻求生机,时间之神的神使——也是所有神使中的大长老耗尽神力才将他们这十来位最出类拔萃的神使遣送至此。
他们的任务,是尽力找到解救五百年前的阿斯卡尔的办法,但按照他们收集到的这五百年来所有的历史与对昂拓的多番调查来看,他们这些被誉为神使中最强大的金银神使,看来并没有成功解救过去的族人——至少,截至目前是这样。
图耶托卡拉望向天空,脸上不见任何茫然,却不知他心中是何想法。
“人世间的一切,都是神明对我们的考验,作为得神明垂爱的神使,更应该自主承担由这世间万物生灵的命运堆积蔓延而诞生出的一切。”图耶托卡拉的手放置胸前,目光虔诚,“即使是毁灭,即使,是无尽的磨难。”
“全是好听的面子话,如果你们真能做到无条件的承担这什么来自神的考验,又为什么要试图改变被消灭的结局呢?不要自欺欺人了。”
“昂拓使用亵渎神明的方式来促成这个结局,这其中还有许多奇怪之处,我们不仅仅是为了寻求生机而来,我们还需要查清楚,昂拓做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什么。”图耶托卡拉没有说,这一切源自于神使们共同的一个猜想。
一个有些悲伤的猜想。
为什么他们试图唤来神明却没有任何回音?难道神明们,放弃了他们吗?
粟京昭忽地就有些不耐烦。
其他的神使纷纷都去了不同的方向视察,他们一边看着已是残破不堪的家园发呆,一边试图做些什么来修复这个地方。
他们也才到达这个时空没多久,面对着迷雾重重的未来说是一筹莫展也不夸张。
更多的,他们也担心着他们来时五百年前正在进行的战争,他们的亲族与伙伴都还留在那个时空。
粟京昭是他们来到五百年后到现在唯一发现有着神使血脉的人,图耶托卡拉猜测:她是在五百年前被她的父母用某种方式好生保护隐藏才得以有机会在五百年后苏醒并活下去的。
不论如何,这让情绪低迷的他们终归是有了些慰藉——他们原本已经心灰意冷到认为所有的神使都死在了过去的战争中。
先是机缘巧合下听闻有人能仿制神器,便想借此研究一下其中关窍——昂拓的人对待神器格外谨慎,而神使能使用的神力远远弱于任何神器,作为五百年前的神使,他们根本没有任何途径能在当下接触到真正的神器。于是他们设法联系到粟京昭订购了一大批仿制赤律,而在见到粟京昭的那一刻,他们久违地感受到神使之间的感应——即使比之真正的神使来说显得格外微弱。
图耶托卡拉在此之外,还对粟京昭有着一种很自然的亲近之感。
她的亲族难道与自己相识?
粟京昭站起身,别开脸:“能放我回东珍吗?我不想做神使的后人,我只想经营好我的生意。”
即使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她还是不愿意接受,更不愿意为此放弃自己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那些繁杂的事都是很久以前的了,离她太远,她不想面对这样陌生又沉重的过去。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想试图解救他们吗?”图耶托卡拉说完自己也后悔了,这句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不知为何令他自己有些抗拒。
粟京昭是子辈,她其实没有解救父辈任何人的义务——尽管她也是阿斯卡尔的一份子,但她同时也是她父母拼命秘密保下的生命,她作为神使后裔,能在五百年后的今天不被发现身份、好好活着,已是不易。
粟京昭瞪着图耶托卡拉,眼眶红红的。
“那为什么神明不试图解救一下我的父母,解救一下祂们的信徒呢?”
一切都过去五百年了,连神明传说都能少见地出现在东珍的历史书上,神使这个名词却是从未有人见过。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有关神使的一切都在五百年前的战争中彻头彻尾地消失了。
包括她的父母,她那自私的却自以为伟大无私、将她独自留在这个世界面对一切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