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蝶翼·旧火新薪》灵行幽骨

1、昂拓

　　在这片无神之地，居住着能与神明建立联系的神明使徒、独立于人类疆土之外的一片区域在三千年前凭空出现，这片名为阿斯卡尔的区域，是信仰神明者终身的向往之处。
　　神使一般可以使用至多三成的神力，不同神使所属神明不同，拥有的神力类型也大相径庭。有许多对神明拥有虔诚信仰的人来到阿斯卡尔膜拜神使，也有许多对神明嗤之以鼻的人来到这里，试图夺走、占据神使的力量，抑或是……想要消灭神使。
　　最想要消灭神使以致让这世界永不出现有神论的国家是昂拓，而神明信仰风气最浓厚的国家则是耶修特。
　　这两个历史格外厚重的强大国家从一开始便在信仰差异上出现无法调和的矛盾，于是数千年来除了各种大小战役，在对待阿斯卡尔的行事作为上也明里暗里有着各种针锋相对。
　　公元3479年，昂拓向阿斯卡尔发起了史无前例的巨大规模的战争，耶修特派遣军队同神使们积极迎战昂拓，最终，阿斯卡尔与耶修特被昂拓军队使用的诡异武器碾压式击溃。
　　据说，那诡异武器的力量其实就来源于过去昂拓从阿斯卡尔掳走的神使们。
　　他们将经过特殊激化放大数百倍、数千倍的神力分装置入各种武器之中，并称之为神器，接着使用这些神器打败了只能使用微末神力的神使们。
　　从这之后，阿斯卡尔渐渐隐于传说，连去往阿斯卡尔的路线也逐渐无人能说清了。
　　而战败的耶修特成为了史书上最后一个信仰神明的国家——举世震撼的阿斯卡尔之战后，所有国家都不得不向拥有神器而强盛可怖的昂拓俯首称臣，耶修特作为战败国，不仅承受了神使尽数被昂拓消灭的信仰崩塌之痛，还经历了由昂拓主导的政党大换血以及两次残忍的认知大革命。
　　一直到如今——公元3979年，耶修特已经完全成为了第二个昂拓：在普通民众中不再有任何人知晓神明与神使的存在，也不再允许任何人讨论关于阿斯卡尔的传说。
　　即使这世间所有人都知道昂拓是凭借着神器这一力量而称霸世界，却没有任何人知道——或者说没有任何人敢知道神器的力量来自于什么。
　　但长时间的高压强权与过度的向外侵略，使得憎恨昂拓的国家、组织以及个人愈发多起来。
　　“刻莫西将军，这个几十年前新诞生的国家虽看上去如稚子般无知无辜，但其中的威胁性并非没有，我们是不是应该用认真的态度去考量一下呢？”说话的人端坐在她高高的皇座，似乎早已习惯了神色中带着轻蔑，不过，这样的神情在她冷冽贵气的脸上竟是那样的相得映彰。
　　“皇女大人，东珍只是个不足为惧的小地方，不用放在心上，管它只会浪费时间，还不如多监视监视耶修特呢。”刻莫西的表情比之皇座主人更是蔑然，仔细观察甚至能发现——他远不止对这个前不久才宣布成立的国家持有轻视，他更瞧不起的是眼前可见的这位“皇女大人”。
　　欧歇迩歇皇女貌似并不在意他的无礼，笑容依旧得体，她看向自己的掌心，其间赫然躺着一枚小巧精致的胸针——这是东珍国送来的贡礼之一。
　　乍一看平平无奇的华贵胸针，其上却有神力游走的痕迹。
　　愚蠢的刻莫西，连神器都驭使不了，也无法感知丁点神力，只因是皇室中人就能做到将军一职……欧歇迩歇依旧在笑，笑中却带了点厌烦。
　　“我以皇女之名，命你领军前往东珍视察，如何——刻莫西将军，愿意领命吗？”
　　欧歇迩歇走下皇座，抽出了腰间那精巧锋利的佩剑，硕大的红宝石镶嵌在剑柄，宝剑身周还泛着若隐若现的红光。
　　作为昂拓的直系皇族，他们都清楚这把名为赤律的剑注入了极大量的火神之力，是作为皇女的象征。
　　刻莫西的神情大变，他看着欧歇迩歇将剑锋直指自己，下意识就顶着一头虚汗哆嗦着领了命。
　　“刻莫西将军——我的好皇叔，难道在面对皇女时，每次都需要这样不和谐的场面才能提醒你应该什么态度么？”欧歇迩歇近身上前，“我可不需要你任何的‘真知灼见’，在听到我第一句话时，就该明白我的意思了，不是吗？”
　　“是的……是的，皇女大人说得对……！皇女大人说的都是对的……”
　　刻莫西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宝剑散发出致命的灼热感，他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十分狼狈，欧歇迩歇重新坐回皇座前，收回赤律的同时也收起了笑容。
　　“皇叔，昂拓不需要废物，如果你无法从东珍带回任何有用的信息，你也不必再做这个将军了。”
　　冷淡而充满威严的话语回荡在大殿内，刻莫西后怕地在连连应和下退到了殿外。
　　一到殿外，他的表情又恢复成了轻视蔑然。
　　“啧，这外来种还真把自己当皇女了，不纯的血统，我倒是要看你这小杂种最后能不能在你那皇兄手上抢到皇位……那么偏远的小国家，能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呵，为难我刻莫西·昂拓？等着瞧吧。”
　　他骂骂咧咧着，又打了守门的骑士一巴掌，才慢步离开。
　　守门骑士看着他的背影，怒不可遏却又毫无办法。
　　欧歇迩歇怎么会猜不出刻莫西这经典的变脸环节，她只是无暇顾及太多，刻莫西走后，她还要继续研读兵法与政论。
　　昂拓如今的帝王——摩特·昂拓，也就是她与皇兄的父皇近日来身患重病，于是他将国家政务分为两部分，由他仅有的两位皇子皇女分治，他会在这过程中观察并决定最终王储由谁来担任。
　　她的皇兄欧迩欧斯与她同父异母，欧迩欧斯的母亲是正统的皇后，而欧歇迩歇的母亲身份不详，她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故此也没有任何来自母家的家族势力，按理说她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同欧迩欧斯争夺皇位。
　　父皇究竟是怎么想的？
　　欧歇迩歇有些晃神。
　　她称得上是孤军奋战，并且因为夺嫡之事，原本与她亲厚的皇兄不知为何同她疏远了许多。按照父皇的期待，努力表现试图争夺权力这件事，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呢？
　　摒弃脑海中的杂念，欧歇迩歇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父皇从来不算喜欢她，唯独这件事上对她还留有期待，她不能让父皇失望，这是她如今唯一能够为之付出心血的目标。
　　而来到欧迩欧斯这边，不同于欧歇迩歇的拼命学习政务，欧迩欧斯正倚靠在窗边，神色惆怅。
　　欧歇迩歇……
　　这位皇子的脑子里，只有满满的关于妹妹的事。
　　如果能主动放弃王储之争呢？
　　母后不会答应的……
　　那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够不和欧歇迩歇在权力争夺战中两败俱伤？
　　属于兄妹俩的课题暂时停在这里，让我们来看看一个月后刻莫西才迟迟来到东珍后的故事。
　　一切，就是从这个新生国家，正式开始。
　　——————————————————————
　　“还需要继续调试吗？”宋天勋出声提醒面前的少女。
　　少女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不太像，继续调试吧。”少女指着面前的大机器，冲另一边的人喊道，“殷纠，数值再开大点。”
　　一阵阵轰响过后，大机器的舱门自动打开来，露出里面一堆泛着红光的宝剑，仔细看不难看出这些宝剑从外观上来说同昂拓王女拥有的赤律并无多少不同。
　　“终于成功了，虽然是低配复制版本，但应该威力不错呵。”粟京昭有些得意。
　　他们这个小作坊，是专门制作盗版产品为生的，甚至私下还会偷偷地造盗版神器——譬如这一批盗版赤律，真要说，她这个制造工厂的收入大头还得是这种盗版神器——运气好的时候还会有大额订单，就和这次一样。
　　像这种能从新闻里看到造型外观与实际功能的神器，是最好仿制的了。
　　粟京昭从来胆子就大，东珍建国才不过几十年，对这方面没有具体的法律法规约束，于是让她钻了空子，年纪轻轻就靠这行计赚了不少钱。
　　她不清楚这次来订购这么多盗版赤律的人是谁，只知道对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只要不是用来砍她的，她才不会过问客户用途，粟京昭是个合格的无良奸商，几乎没有道德底线，钱到位什么都能仿。
　　她并不担心这些盗版神器会掀起什么风浪，毕竟都盗版了，就算有点威力也就那样，成不了大事。
　　“老大，这一批赚了是不是要放假？”殷纠可兴奋了。
　　“那当然了，这次是大客户。”宋天勋也格外高兴。
　　他们这工厂——说是工厂，但也就他们三个人加一台负责制造的机器。
　　工厂里最珍贵也最核心的就是这台只要调好参数什么都能仿造的不知名机器，这是由粟京昭带来的。
　　这个地方原本是宋天勋和殷纠无业后流浪暂居的地方，有一天，粟京昭用拖车拖着这台机器来到这里，她身上穿的也是破破烂烂的衣服，但一张小脸上是比任何人都坚定且奸诈的表情。
　　“你们是没有工作的流浪汉吧，来给我打工怎么样，我旁边的这个神器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粟京昭天生就有让别人信服她的能力一般，再加上宋天勋二人本就没有退路了，于是他们三个成立了这个小小的工厂。
　　从第一次第二次赚了钱后，宋天勋和殷纠就对比他们俩小得多的粟京昭佩服得不行，于是纷纷改口称她为老大。
　　如今生意越来越好，他们住的这里也装修打造得更好，他们也没原来那么拼了，经常就是接个大单子后休假很长一段时间。
　　粟京昭最喜欢休假了，她会趁着休假的时候到处玩。
　　用宋天勋的话来说，他们老大根本不是能闲得住的人，不说别的，他们这工厂，要经营的下去，也需要他们有很丰富的见识才行。
　　“这次的单子——盗版赤律，做的很不错，我特意多做了三把，给我们仨防身，你们要知道，我们如今也是树大招风了，有很多人盯着我们呢。”粟京昭拿出一把盗版赤律，欣赏地打量着，“客户远在耶修特，所以我亲自去送货，顺便在耶修特到处玩玩。”
　　殷纠愣了下。
　　“耶修特？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这不是那个历史上……呃，历史上，历史上怎么来着的国家？”他卡顿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历史上最后一个信奉神明的国家——不过也是在五百年前了，唔，居然正好今年是五百年了……”宋天勋是三个人中读书最多的，他向两人介绍道。
　　“什么五百年？”粟京昭对这些出奇的很感兴趣。
　　“就是五百年前一场很出名的战争——老大，这个只能我们私下说说，东珍的历史书上有这些，其他国家可没有，在其他国家尤其是昂拓和耶修特说起这个的话可能会不太好。”宋天勋贴心提醒。
　　粟京昭在心里记下。
　　“他们国家现在不相信那什么叫神明的了吗？”
　　“好像是这样没错，好像尤其是他们国家的人，连神这个字都不能说出口呢。”宋天勋一脸可惜。
　　“还真是怪事，为什么？”粟京昭放下盗版赤律，看上去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耶修特五百年前输给了昂拓，昂拓的统治者可能是怕他们复仇？这个我也不清楚，老大你去耶修特玩玩说不定能打听到——啊，但他们风气那么严，还是别去打听了，听说大街小巷都有昂拓的军队守着呢。”
　　粟京昭听着这个却想起另一件事。
　　“别说耶修特，咱们东珍，前几天不也说来了个昂拓的将军吗？真膈应，好像是来视察我们国家的，要说的话，咱们工厂唯一不许接的，就是来自昂拓的单子，他们那儿的人，看人都是用鼻孔，看着都讨厌。”粟京昭对昂拓印象极差，当然。宋天勋和殷纠也一样。
　　想当初，他们会失业也是昂拓间接导致的。
　　昂拓渗入、干涉其他国家政治的方式不仅数量多还格外无耻混蛋。
　　持续的贸易战让东珍许多民众被公司裁员失去了工作。
　　粟京昭沉思片刻，最后露出个笑容，让另外两人先下班休息。
　　听说来自昂拓的刻莫西将军今日会出现在东珍首都——也就是他们所在的玉琢市的议会厅，由总议长旬莲接待。
　　她决定了，要去看看这个所谓的昂拓将军。
　　当粟京昭身着东珍高级礼服出现在议会厅时，刻莫西也已经到场了，果不其然，一看就是粟京昭特别讨厌的样子。
　　东珍这些年苦于昂拓的贸易战而经济紧张，再加上行政透明的政策，于是各地议会厅包括首都议会厅——普通民众只要交一定数额的钱，都能坐上观众席，凑凑热闹的同时还可以按下桌上的按钮表示对当下议题的意见好否。
　　美中不足就是需正式着装，正经得有些绷着，粟京昭活动了下因着装而僵硬的身体，看着不远处那个大腹便便的“将军”，十分不屑。
　　就这也能当将军，昂拓是不是没人了？
　　欧歇迩歇如果听到粟京昭的心声肯定会不论立场地赞同她观点的。
　　“你们这小破国家，不仅小、穷，还没有任何规矩，让平民进入这样重要的场合——真是不堪入目。”刻莫西很是不满东珍议会厅的这项规定，更不满这些东方面孔的议员一副除公事公办外再不想和他多说的态度。
　　小国家的人也配有这个死清高的态度？
　　“您说的是。”议长旬莲的笑容标准得无懈可击到让人感觉想说被敷衍却说不出口的地步。
　　“还有本将军的住处，也是又小又破，吃的——吃的马马虎虎，哼，如果能送点你们特色的美人过来，倒也还算你们懂事。”
　　后半段话直接把旬莲公式化的笑容都化淡了。
　　“您说的是……不过，美人的话本国不常产，倒是各式异趣的玩意还算有意思，会在今天为刻莫西将军送去晚餐时同时送到。”旬莲话里的意思，就如同把刻莫西口中的“美人”当做是昂拓语中某种特产的发音一样。
　　刻莫西紧紧拧起眉头，接着奸邪地大笑起来，他高傲地鼓起掌来，掌声结束后往普通民众的所在区域看去。
　　“我倒要看看，不常产的美人——这地方有没有一两个产出。”
　　不仅旬莲的脸上挂不住笑，其他议员也神情鄙夷起来。
　　刻莫西的皮靴在议会厅厚厚的地毯上仍能发出讨厌的响声，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如何发难，偏偏他气定神闲，慢慢地踱着步，一边还不怀好意地用着挑选的目光盯着民众们。
　　真是恶心的目光，粟京昭忍不住做出一个被恶心到的表情。
　　“就你了，你，没错，就是你——长得还不赖，麻烦旬议长你们给我送晚餐的时候把她也一并送来，或者……现在就把她交给我！”刻莫西心情大好，似乎认为这样能气坏在场所有人。
　　旬莲捏紧了拳头，还没说话，被刻莫西指出的人——粟京昭就一把站了起来。
　　旬莲有些吃惊——居然是这个人，这女孩算是近两年来玉琢市的新兴名人之一，经营着一个业务繁多的代工工厂，规模极小在盈利上却远超旁的同类型工厂一大截。而她本人看着年纪小，却几次三番圆滑地躲开了政府的诘查，并且不知为何她的工厂地址十分的隐秘不可查，政府大致知道她做的行当不算好，却因为在这一方面法律不完善，其行当仍处于灰色产业，再加上追踪不到她工厂的具体位置，没办法正式处置。
　　她居然出现在这里，还倒霉地被刻莫西选中。
　　只见粟京昭反而是娇笑一声：“好啊，将军大人这么威猛，我今晚来好好陪陪大人。”
　　旬莲知道这家伙一看没憋好屁，但当下也不好逆了刻莫西的意。
　　刻莫西得到粟京昭的“吹捧”后满意离开，走时说自己会等着他们将粟京昭送去。
　　旬莲叹了口气，看着热闹结束纷纷散去的人群，颇有种哀其不争的感觉。看着自己的同胞被为难，竟也只当做是热闹，看过便过——也或许是因为刻莫西是昂拓的将军，大家都知道惹不起。
　　也是，她旬莲照样什么都做不到，有什么资格苛责比她话语权更少的这些民众呢？
　　粟京昭认识这位名声赫赫的总议长。
　　“旬议长，放心，我不会吃亏的，我可是粟京昭。”她只以为旬莲在担心她今晚的安危，不曾想旬莲思虑的是更深层的东西。
　　旬莲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笑了出来，这笑容比起方才应付刻莫西来说可谓是生动许多。
　　粟京昭毕竟天生就具有让别人无条件信服的感染力，旬莲几次张口竟说不出其他话了。她本想说粟京昭委屈了，可粟京昭一脸即将要干坏事的狡黠让她有些哑然；她又想说让粟京昭别轻易惹火刻莫西，刻莫西毕竟代表着昂拓，但她转念一想，东珍国虽然并不算非常强大，却也不会怕任何欺辱本国民众的强权。
　　思来想去，她最终只说了个：“那你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