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伞雇佣兵》浮生半染

3、记忆

　　焚殇九离眼疾手快上前，长臂一勾，顺势将他带入怀里。

　　刘海两边的鬓发轻盈下垂，搔着他的耳畔和前额，痒痒的，淡淡的栀子香扑鼻袭来。

　　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到一起，焚殇九离呼吸平稳，眼睛媚得像是狐狸，嘴角微扬，下唇红的像是熟透了的苹果，让人忍不住采摘。

　　她丝毫没有要进攻的意思，倒像是在……

　　诱惑……

　　“小心啊。”

　　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脸上，令人□□难耐。

　　拾染浑身僵硬，心脏猛烈颤动起来，血气不争气地涌上脸颊，耳朵红得像是要滴出血。

　　焚殇九离见好就收，温柔地托起他坚实的背，拾染紧张地单手撑住沙发椅，才勉强让自己站稳。

　　他涨红着脸，说话都变得吞吞吐吐起来，“谢……谢谢。”

　　焚殇九离松开手，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一甩头发，声音带着点酒吧女郎的妩媚，“不客气，其实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的，今天就住这儿啦。”

　　一道霹雳从天而降，拾染心里叫苦不迭。抬眸，对上她热情灼赤的目光，羞愧到急忙转身回房：“我去给你拿被子！”

　　“砰！”

　　像是受惊的鸟儿，生怕她闯进笼子似地，拾染背紧靠在门上站着，双手死死抵住腰间的门板，手心都渗出了水珠。

　　脑海中一帧帧闪过刚才羞耻的画面，挥之不去，清晰无比。

　　啊啊啊……要死了，这是什么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到的破事儿啊？！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虚脱了，像个机器人一样麻木地走向衣柜。

　　欸，毕竟是救命恩人，来都来了，认命吧！

　　焚殇九离撩了撩鬓角的头发，舔了一下唇角，回想起刚刚拾染的反应，暗自窃喜，心道：会不会太快了呢～

　　良久，房门才“吱呀”一声，拾染抱着一团蓝白格子薄被和枕头，从后面探出脑袋，觉得不能让女孩子睡沙发，又傻傻地给抱了回去，扔在自己床上，准备把自己的那张床被子搬到沙发上去。

　　忽地，手腕被少女从身后捉住，“不用，我不睡床。”

　　拾染茫然，偏头看向她，只见她捡起蓝白格被子的两个角，大臂一扬，转身将其铺在了飘窗上。

　　少女一跃坐上飘窗，修长的美腿秋千似的荡在空中，右手拍了拍被她当成床单的被子。

　　“我睡这。”

　　雇佣兵的警觉性都很高，就算是睡觉也会选择这种靠窗的高点，一有风吹草动便可惊醒，随即将窗外的一草一木尽收眼底。

　　像是身处幽深密林，随时都得提防着周围任何一处可能出现的猛虎豺狼、雄狮巨蟒……

　　拾染不懂这些，但也没有强求，他又拿了一件羽绒服扔给她，“披着吧，夜里怪冷的。”

　　“嗯，谢啦。”

　　她将羽绒服披在胸前，转身靠在窗户上，一条腿伸得笔直，另一条腿屈起，胳膊肘支着膝盖，下巴稍稍仰起。

　　清冷的月光淹没她半边妩媚清丽的脸，像披着新月的露娜，更像是醉卧沙场的花木兰。

　　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耳畔的碎发，偏头，垂眸，视线落在拾染伸向灯闸的手上，“这么早就睡了？”

　　拾染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点开床头柜上的手机。

　　9点不到，这个时间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不算晚，但也不算早。

　　他伸出食指，指指她的眼睛，再指指自己眼袋的位置：“你该补觉了。”

　　焚殇九离哑然，低低一笑。

　　确实，这几天光顾着找他了，根本没有什么时间睡觉，眼袋估计已经像烟熏过一样了吧。

　　她于是架起伞，“要拉窗帘吗？”

　　拾染关了灯，像只冬眠的小动物一样蜷缩在被窝里，天真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他平时睡觉都会习惯性地拉上窗帘。

　　借着月光，他能清楚地看到她俏美的脸，像入夜的一道风景，有些熟悉，又令他莫名留恋。

　　“不用了。”

　　他喃喃道，困意袭上眼皮，他有些不舍，但还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拾染觉得自己起了个大早，然而转头一看，飘窗空空荡荡，只剩下一把墨色的雨伞架在窗边。

　　拾染揉揉惺忪眼，迷迷糊糊下了床。

　　焚殇九离从厨房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走出来，看笑话一样盯了他两秒，随后放下碗，柔声提醒：“你拖鞋穿反了。”

　　拾染：……

　　香喷喷的葱花，配上小虾米和煎蛋，令普通的挂面添了几分大厨手艺的味道。

　　可惜高中牲拾染无福消受，他囫囵吞枣匆匆吃完，抓起书包就冲到玄关换鞋。

　　“这么早就走啦？”

　　“嗯，六点半到校，那个碗筷可以浸水放锅里，我晚上回来洗。”

　　拾染丢下句“拜拜”就飞奔下楼。

　　焚殇九离没有听他的，她草草洗了碗筷，抄起黑伞也跟了出去。

　　拾染走马路，她走屋顶，拾染进了教室，她便翻身跃上高二教学楼的楼顶。

　　从这个位置俯瞰，能将拾染所在的高三教室以及这一层楼都尽收眼底。

　　她像个高楼蹲点的狙击手一样，匍匐在楼顶锡箔板上，手掌托着脸，两条腿一踢一踢的，眼神像是欣赏笼子里的百灵鸟。

　　高三的学生，日常活动范围基本不会超过一条走廊的距离，也就教室厕所两点一线。

　　放到两个月前，拾染的美术班还能去画室玩耍，然而美术高考结束，苦逼的他们又得回来死冲文化，六门科目与普通班拉开的差距像六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学校能给他们正常放假已经算是仁慈的了。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么守着，杀手类雇佣兵大多都在晚上出没，而且会尽量挑人流少的地方下手，像学校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不好善后。

　　与其说不放心，不如说她只是单纯地想看看他罢了。

　　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起五年前的场景……

　　男孩那会儿才初一，正直青春期，他生的文静冷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介书生，然而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人非常不好惹，狠起来曾将扔他作业本的同学摁进厕所打到跪地求饶。

　　那时候的他，心直口快，情绪都摆在脸上。

　　两人同是语文课代表，又是同桌，平时难免有交集。

　　女孩刚要搬起收好的作业，身后立即传来男孩冷冷的声音：“起开，以后搬发作业都我来，你负责去黑板上写字就行。”

　　男孩字丑，不说是牛鬼蛇神，也得是龙飞凤舞，近看甲骨文，远看像草书，甚至有时候抄书的作业懒得认真，今天写的字，明天连他自己都看不懂了。

　　相反，女孩的字就很漂亮，和她的人长的一样，每一个笔画都仿佛从字帖上扣下来的，写到作文上起码能提五分。

　　因此，女孩当课代表，是语文好，男孩当语文课代表，全靠理科把总分拉上来的。

　　女孩笑笑，没有理会，自顾自地搬起一沓本子走出教室。

　　“喂，你听见没有？”

　　他大步追上，一把抓住女孩细嫩的肩膀。

　　女孩回眸，温柔一笑，走廊外的风将她的柔顺头发吹起，斜向教室窗台一侧。

　　她的嗓音温柔甜美：“今天的数学靠你啦，同桌。”

　　一瞬间的窒息之美，男孩僵在原地，唇齿微启，又缓缓阖上。

　　她迅速转身，留一道背影，揉碎了清晨的光。

　　男孩的心跳漏了一拍，怔怔地盯住她的背影。

　　“啧，随你。”

　　他最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回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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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女孩看到男孩放学路上蹲下逗一只猫，看到他把随身携带的面包撕成小块耐心地喂给眼前的小黑猫。

　　和煦的昏黄的晚霞映在他半边稚嫩俊气的脸庞。

　　画面和谐而温馨。

　　她躲在不远处一幢居民楼后，心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

　　原来他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啊……

　　女孩垂眸，眼底含笑。

　　两人放学都是步行，有一段顺路，女孩自从建班级群第一天就加了男孩□□之后，天天晚上回去问他要数学作业，借着讨论数学的理由拉着他放学一起走，两人渐渐熟络。

　　后来有两天，女孩没来上学，老师说她是发烧，他也没多想。

　　由于知识落下，女孩数学考试考得极差，被老师拽进办公室臭骂了一顿。

　　放学，苍穹被乌云笼罩，仿佛下一秒就要塌下，世界被细密的蜘蛛网般的雨丝盖住，雨飞水溅，迷潆一片。

　　女孩淋着雨，独自一人走在路上，沾满湿气的刘海遮住她黯淡无光的眼，整个人仿徨得像个行尸走肉。

　　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她身上上抽。

　　像是死神的鞭子，抽走了她的灵魂……

　　忽地，头顶的雨停了，肩膀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按住。

　　“你疯了？！外面多大雨你心里没点数？没伞怎么不找我借？！！”

　　女孩被身后的人吼得一愣，茫然回头。

　　柔嫩秀美的脸上沾满晶莹，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长长的睫毛被水珠打湿，微微耸拉下来……

　　泪，摧毁了一切伪装的坚强，成为悲伤最残忍最有力的证据。

　　男孩心里一阵刀剜，五脏六腑都在发热。

　　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从她口中得知了缘由。

　　那天，女孩父亲在外面有了女人，被母亲发现，母亲二话不说提出离婚，打算自己抚养女孩。

　　然而，对她最好的母亲从民政局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早年丧命。

　　父亲不愿意扶养这个多余的累赘，他以房子为筹码，把她丢给了外婆照顾，签合同每年给她们寄一定的生活费就了事。

　　她的世界就此无光。

　　路边人群的喧嚣和汽车的笛鸣格外刺耳，男孩心如刀绞，思绪凌乱地结成一张网，越网越紧，直达心脏……

　　温暖其实并不容易，伤害却轻而易举。

　　后方一辆汽车奔驰呼啸而来，男孩迅速转身，将她揽到怀里。

　　“哗！”

　　汽车溅起的水浪打湿了他大片后背。

　　“没事了，我在。”

　　任何安慰的话语，此刻都不起作用，与其一知半解说些苍白无力的鸡汤，不如默默陪伴，给一个肩膀，给一个拥抱。

　　小时候的深夜，爸爸也在妈妈怀里这样哭过。

　　无声胜过千言万语……

　　女孩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脖颈，开始小声呜咽，直到变成歇斯底里的大哭……

　　她哭了好久好久，到最后眼睛都哭肿了。

　　男孩依旧无言，温柔的掌心轻拍她的背。

　　等她哭完，男孩抬手替她擦去眼泪，指尖轻轻划过她浓密如扇的睫羽，嗓音磁性低柔。

　　“走吧，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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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女孩回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与同学聊天也活泼开朗的样子。

　　但只有男孩知道，她是装的。

　　男孩找到班里所有曾经欺负过女孩的同学，冷着脸，只钉下一句话：“再有下次，弄死你。”

　　校霸的权威，自然是没人敢反抗的，女孩自那天起再也没受过任何欺辱。

　　一次课间，他偶然听到她和几个女生的对话：

　　“校外拐角那个小卖部新推出了一款茉莉奶茶，贼好喝。”

　　“对对对我也喝过，那味道绝了！”

　　“诶，程萱，你家不是经过那里的嘛？有机会去尝一尝呀！”

　　女孩只是笑笑，随手抽了两张餐巾纸，借口上厕所退出了她们的聊天。

　　奶茶无外乎是青春期少女的最爱之一，她其实也想尝尝。

　　然而，不负责任的父亲寄的生活费本就很有限，店里动不动十几块一杯的奶茶，她可消受不起。

　　那天体育课，球场破天荒没有男孩的身影。

　　下节语文课，男孩趁老师面朝黑板，从桌肚下塞给女孩一杯奶茶，温的，还带着男孩怀里的余热。

　　女孩心头蓦地一热，偏头，视线对上他眉眼含笑。

　　男孩叼着黑笔，下巴微抬，吊儿郎当指了指黑板，“好好听课。”

　　彼时的他就像一道光，驱散了她内心深处的黑暗。

　　见过人心险恶，才晓得光明可贵。

　　那天晚上，隔着屏幕，女孩向他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