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伞雇佣兵》浮生半染

2、日料

　　再次睁眼时，一头秀发散在风中，占据了他大半视线。

　　少女单手撑伞，傲然挺立在他和绿袍之间。

　　夕阳的金色霞光肆无忌惮地照在她肩头，染出唯美的光晕。

　　是一位从天而降的天使，阻隔了他与死神的距离。

　　拾染愣住了，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

　　绿袍雇佣兵也大吃了一惊。

　　传说中的“黑伞焚殇”?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可是世界排名前200的“魔神”，曾经为了取一名美军上将的首级，独自一人正面干掉了一个师团的美军！

　　世界排名前200的雇佣兵都有各自的称号，她的称号尤令人闻风丧胆。

　　他可不是傻子，才不会无脑到和一个差距千层楼高的雇佣兵战斗。

　　毫不犹豫地，他甩出烟雾弹，转瞬消失在霞光中。

　　焚殇九离收起黑伞，没有要追他的意思。

　　况且她还受着伤，没必要浪费体力。

　　她转身看了一眼拾染，弯腰伸出手臂，语气很平静，“能站起来吗？”

　　拾染瞥见她右小腿处裤子上染着的血迹，没有接她的手，自己撑着地面，勉强站起来。

　　刚刚那一踹可真不是盖的，他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处于濒临散架的状态。

　　他为了使自己不显得那么狼狈，干脆往墙上一靠，单腿略曲。

　　呵，还挺自然。

　　他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美少女，细柳腰，漫画腿，光洁的肌肤在黑色皮夹克的衬托下显得雪嫩无比，睫毛很长，翡翠蓝的眸子像两颗玛瑙，镶嵌在淡灰色的眉毛下，仿佛披着一层薄纱，令人琢磨不透。

　　然而，大概是缺少睡眠的缘故，她的眼轮下方印着淡淡的灰色，整个人略显疲惫。

　　莫名地，他从她身上捕捉到一抹熟悉的感觉，可转瞬间，便被她潇洒冷酷的气质掩盖。

　　焚殇九离被他盯着也没有介意，看他的目光反而多了一缕柔和。

　　她静静地伫在那儿，大概是觉得刚刚那一幕信息量过于巨大，他一时会无法适应。

　　还是拾染先开了口。

　　“刚才，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直接就命丧黄泉了。”

　　“你没事就好。”她声音淡淡的，像是在安抚一个老朋友，听得拾染身边暖流萦绕。

　　很熟悉的感觉……

　　“怎么说你今天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拾染斟酌了两秒，眼看天色渐晚，脱口道，“我请你吃晚饭吧！”

　　焚殇九离睫毛一颤，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样，抿成一条缝的嘴唇浅浅一弯，轻声道，“好啊。”

　　拾染找了一家日式料理的店，虽然价格有点小贵，但这家餐馆的料理无论是从美观程度还是美味评分上看，都是同行中的一绝。

　　尤其是这里的招牌——“樱花寿司”和“铁板豆腐”，是他百尝不腻的最爱。

　　踏进店门，乌冬面的香味就扑鼻而来，夹杂着鲜嫩番茄独有的小清新。左手边的长方形柜台也是一面餐桌，两三个客人坐在台前的高椅上，一边品尝佳肴，一边和老板闲聊。

　　几盏老式灯泡挂在暖色系的天花板上，照出微黄的光，温暖了整间廊坊。

　　颇有种日漫里劳累了一天的打工人下班路过，进来蹭一碗乌冬面的唯美温馨感。

　　此时柜台前的长桌已无空位，拾染领着焚殇九离进了里屋。

　　里屋虽然没有外屋那般热闹，其独特的风格也丝毫不逊外屋。

　　一个个小隔间内，标准的四人餐桌一侧紧贴走廊一侧的墙壁，隔间和隔间之间立一面窄墙，形成三面环壁，静谧而不显拥挤的小小空间。

　　所有的墙壁都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漫画，每一个隔间都是一部动漫，令顾客每每忍不住举起手机拍照留念，流连忘返。

　　拾染挑了一间异世界主题的隔间，暖棕色的皮革沙发与暖色系的漫画海报融为一体，令人颇有种身临其境之感。

　　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拾染一口气把他最爱的全点了一遍，然后将菜单推给眼前的少女。

　　少女大略扫了一眼，只把“米饭”后面的“2”改成了“7”，又推了回去。

　　“不点了嘛?”拾染迟疑接过，思考着要不要再多点两个菜，毕竟救命之恩，也不在乎破这点费了。

　　少女懒懒往后一靠，“已经挺多的了，就两个人，点多了吃不完。”

　　拾染瞥见米饭旁的“7碗米饭”，悠悠地“啊”了一声，内心感慨万千。

　　点多了吃不完～

　　“那个，你要不要换一换？这里也有几个炒饭可以选……”拾染把菜单递了回去。

　　“也行。”

　　于是她把米饭改成了“5”，换了一份蛋包饭和一份菠萝饭，可能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喜好，拾染看到她又象征性地勾了一个草莓圣诞。

　　她刚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拾染就忍不住问:”你知道那个绿衣服的人是谁吗？”

　　焚殇九离用开水烫了一下碗筷，然后把水壶递给他，淡声道，“雇佣兵，和我一样。”

　　“雇佣兵?！”

　　拾染讶然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个词没有理由出现在他一个平凡普通高中生的生活里。

　　“那种人为什么会找上我?”

　　焚殇九离默而不答，盯着他，眼神有些冷。

　　空气在一瞬间冻结，噤若寒蝉。

　　拾染被她盯得发虚，喉结滚动了一下。

　　正巧服务员来了，这尴尬的局面才被打破。

　　第一个菜上来了，是夏威夷风格的寿司，黄瓜和沙拉酱混着鲜鱼肉，配上细细的葱丝，卷进雪白的糯米里，芳香四溢，清爽可口，光闻着就仿佛身游海滩，看海浪翻涌。

　　“吃吧，一会儿不新鲜了。”

　　焚殇九离轻捻一块，将剩下的推给他，拾染也就着她转移了话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拾染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倾诉口，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疯狂吐槽学校的生活和趣事。

　　焚殇九离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静静听着，时不时评论两句，她两眼弯弯，微笑着抿唇，看着眼前的拾染像个小傻子一样手舞足蹈的样子。

　　真是可爱，我的小染。

　　……

　　最后，拾染将下巴磕在桌子上，由衷地感慨：“唉，你是没体验过高中生活，太辛苦了！我这两年都没出过宜兴，天天两点一线，幸亏选了美术，据说纯文化班真的是地狱级魔鬼训练。”

　　焚殇九离将先上来的一碗还冒着热气的乌冬面端给他，眼里满是宠溺。

　　拾染也毫不客气，直接化悲愤为食欲，捞起一筷子就往嘴里送。

　　然后被烫了舌头……

　　”呜——”

　　拾染哀嚎。

　　瞧见他那副傻样，眼前的少女忍不住笑出了声……

　　夕阳随着店里客人们的欢笑声，悄然藏进地平线，待他们走出店门时，街边的路灯都已经亮了。

　　“啊，吃得真饱，果然还是日料最懂我的胃啊！”

　　拾染伸个懒腰，揉揉肚子。

　　焚殇九离紧随其后，留下一个小信封在柜台，趁他不注意时，对大叔老板耳语了两句，老板比了一个“OK”的手势，露出一口泛黄的大牙，朝门外看了一眼拾染。

　　待拾染回头，她已经踏出门外。

　　沐浴在灯光下，长长的睫毛显得格外狐媚，她将一缕头发撩到左耳后面，露出粉嫩的耳垂，纤细的腰肢能和跳芭蕾舞的舞者媲美。

　　拾染看得愣了神，急忙移开视线，脸颊微微泛红。

　　“你挑的店还挺不错的。”

　　焚殇九离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却丝毫不影响她柔软的发质，就着日料店的背景，勾勒出一道烂漫的风景。

　　拾染闻声，忍不住看向她。

　　“啊，那当然了，这可是我最喜欢吃的一家店。”

　　内心暗道，一顿花了三百多呢，可不得好吃！

　　他得意地叉起手，将羽毛拍背到背上。

　　“走吧。”焚殇九离将黑伞扣在腰间，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不由地撇开眼，“啊，去哪？”

　　“你家。”

　　“……诶？！！”

　　拾染家在一幢商品房，四楼，小区的绿化不错。

　　他进门给她拿了双拖鞋，“家里没人，别介意，随便坐哈。”

　　拾染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常常几个月才回来一次，他自己一日三餐也都是在学校，除了周末，家里可以说也就是用来睡睡觉的地方。

　　烧了一壶水后，拾染在茶和咖啡之间犹豫了几秒，最后觉得让少女喝那种大老爷们才喝的东西不太妥，还是去厨房拿了一罐椰子汁给她。

　　“谢啦。”

　　焚殇九离笑吟吟地接过，纤细修长的手指掰开拉环，递到唇边抿了一小口。

　　抬眸间，看到拾染又端来一盘苹果派。新鲜的果囊摆成一朵黄灿灿的大花，为了保留口感，他特地没有去皮。

　　很适宜的饭后水果。

　　“抱歉啊，家里穷，没什么东西可以招待的。”

　　拾染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手交缠在叉开的双腿之间，有些紧张地揉搓着，生活的窘迫令他脸上流露出面对救命贵人难以掩饰的歉疚。

　　“已经很好了呀。”焚殇九离捻起一块放入口中，香脆的苹果派入口即化。

　　随即赞叹：“你手艺真好！”

　　拾染惊喜，下意识地看向她，两束目光瞬然交错，他看到她天蓝色的眼睛里，有星星在发光。

　　像海洋里的一座灯塔。

　　只一语，便令他释然了。

　　拾染以前也带过自己做的面包，饼干之类的去学校，同学吃的时候最多也只是说句“谢谢”。从来没有这样夸赞过他。

　　而今天他只是洗切了一个苹果……

　　拾染愣愣地看着她真诚的眼神，鼻子忽地一酸。

　　“谢谢。”

　　他嗫嚅道，声音小的像蚊子。

　　“你也吃呀，真的挺好吃的。”

　　焚殇九离又就着椰汁吃了两片，歪着脑袋看着他，嘴边粘着的白色与她樱桃般红润的唇形成鲜明对比，她后知后觉地舔掉，表情很是呆萌。

　　看得拾染愣了一秒。

　　“啊，好。'”

　　思绪后知后觉地跟上她的声音，拾染于是也试着尝了两片，甜甜的，还不错，不枉他精心挑选后找了个色相最好的才切的。

　　拾染惬意地往沙发靠背上一躺，眼睛微眯。

　　倏地，衣服上的汗水紧贴后背，透心凉的寒意刺进皮肤。

　　他方才想起自己刚打完球还没洗澡。

　　嘶……

　　要感冒了！

　　他”刷”地从沙发上弹起，抓了抓头发：“抱歉我得去洗澡了。”

　　焚殇九离轻轻点头，抽出腰间的伞开始摆弄起来。

　　不一会儿，浴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水声，拨动着焚殇九离的心弦。

　　舌尖还残留着苹果派的香气，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透明的指甲在伞柄上轻划，

　　——我的，小染。

　　因为还要洗头，拾染出卫生间已经接近八点了。

　　客厅空无一人。

　　他以为少女已经走了，便进卧室换回了平时在家穿的皮卡丘睡衣。

　　对，皮卡丘睡衣。

　　正要折回客厅，一个曼妙的身影从阳台走出来。

　　拾染：……

　　客厅两头，两人错愕地看着对方。

　　焚殇九离抬手捂住唇，两眼弯得像月牙。

　　拾染：……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丢死人了！！

　　有没有哪个地缝现在就可以钻进去的？！！！

　　只钻个头也行啊啊啊啊！！！

　　拾染飞一样冲回房间，以一种比美国超人在报亭换装还快的速度换了一件比较正常的短袖，脸颊滚烫，出房间时，还假装镇定地“咳”了一声。

　　“啊～”焚殇九离心神领会，但还是忍不住调戏道：“刚刚那套睡衣穿在你身上，还……挺帅气的。”

　　拾染：……

　　帅气你喵的大头鬼啊！

　　你对“帅气”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欲哭无泪的拾染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上前两步，试探性地问：“你准备几点回去？我有电瓶车，方便的话可以送你。”

　　眼前的少女挑眉，蓝宝石般的眼睛变得越发邪魅，“怎么？这么快就赶客了？”

　　拾染一慌，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你别误会……”

　　慌乱间，不小心绊到了茶几旁的小板凳，一个没稳住，直直向茶几一角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