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即安》杨家老大

5、搬家

　　李小满躺在炕上，半闭着眼，久久无法入睡。
　　因为他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出那一片浓艳的红色。
　　谁也没能想到，原本已经修整完善的房子，竟然一夜之间，就变成一堆破烂废墟。
　　李小满翻身，看向正背对他的葛即安。
　　看着看着，那葛即安宽大结实的后背，好像渐渐化作了连绵不绝的大山。
　　这座山沉默不语，一动不动。
　　而他身上的被褥摸起来竟有点扎手。
　　低头一看，原来是一片杂草乱生的地皮。
　　他吓得坐起身，却发现他因为惊恐而发出的声音，竟然是一连串的“吱吱”声。
　　四周幽暗漆黑，房子也不见了，葛即安也不见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块看不见尽头的地上呆着。
　　他恍然无措地四处乱跑，但却只能四肢着地像一只兽一样朝前跑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竟然也不觉得累。
　　不知不觉中，竟让他误打误撞地跑了出来，来到一条水势汹涌的河流旁。
　　远远地，他眯着眼似乎瞧见葛即安就站在河对岸。
　　葛即安的身后竟然也有一片阴森可怖的森林。
　　那弯弯曲曲的枝杈就像是一双双干枯的手指，在一阵阵风中摇晃着。
　　简直是妖气横生！
　　而葛即安似乎也看见李小满，对着他张口闭口地说了几句之后，就转身走进了对面地那片密林深处。
　　当他的身影彻底被那片黑暗的树林吞噬之时，原本幽黑的天空突然被照亮了半边。
　　对面竟燃起了熊熊大火！
　　“葛即安，你快出来！着火啦！你快出来！！”
　　李小满焦急地大喊葛即安的名字，可已经变成兽类的他，只能“吱吱”大叫。
　　他想赶过去，可眼前那条暗流涌动的河总是阻拦着他，心急得他只能原地打转。
　　他怔怔地看着对面，远处的火光依旧熊熊烈烈，从对面刮来的风，都裹挟着一股烧焦的气味。
　　也不知怎么地，他跌跌撞撞地朝后面退了几步。
　　然后就是一段急促地助跑，当他临到河岸时，后肢猛地一蹬，整个人就朝着河对岸飞了出去。
　　李小满用劲太大，就连他自己都能料想到，他居然真的跳过那条河。
　　河水还在湍湍流着，而他却在河的上空中飞着。
　　落地的前一刻，他还在想，就算是拼了自己的命，也要把葛即安救出来。
　　他不想，他不想让葛即安孤独地死去，他想……
　　就在他即将落地之时，一双干净修长的手从空中安安稳稳地接住了他。
　　随后又将他拥入怀中。
　　李小满顺势抬眼看去，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就是刚刚消失的葛即安。
　　就这一眼，他突然明白了当时自己在想什么。
　　他想陪着葛即安。
　　李小满用已经布满白色皮毛的爪子，勾住葛即安的衣领，将自己的头紧紧贴在葛即安的脖颈处。
　　没错，他要陪着葛即安，绝不能让他误入迷途。
　　就这么想着，葛即安身上渐渐传来的温暖体温，将李小满的整个身子都温热了，蜷曲的四肢也慢慢伸直，在葛即安的怀中找了一个舒适姿势，安心地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屋子里也只剩他一人。
　　“原来是梦啊。”李小满长长呼出一口气。
　　可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看来他是真的被昨夜的那场大火给影响到了。
　　但李小满思来想去，总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他真的很害怕，葛即安头也不回地扑进那边危机四伏的诡异密林中，更怕他与那片不知名的林子一起燃烧消散。
　　李小满穿好衣服，走出屋门口，就看到一碗吃的，摸起来有点凉了。
　　想来葛即安刚走不久。
　　只是李小满现下也没有吃饭的想法，可也不能浪费粮食，所以李小满还是将那碗吃的强塞到肚子里。
　　外面依旧是阴雨连绵，李小满算算时间，感觉这雨已经下了好久，却还没有停歇。
　　院子里的坑坑洼洼处早就积满雨水，泥泞的土地真是寸步难行。
　　可李小满还是很顾忌葛即安，所以就找了把伞冲进了瓢泼的雨幕中，朝着葛即安的老宅赶去。
　　当他赶过去时，已经有几个人陪在葛即安的身边了，他们像是簇拥着葛即安一样，围成一圈，低着头看着什么，说着什么要交给村长。
　　要把什么交给村长？
　　李小满带着疑惑走到跟前，才看清这几个人分别是葛家老宅隔壁的邻居黄大爹和他的三个儿子。
　　开口的正是黄大爹，“安子，你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原来这地上并不是什么东西，因为被烧过，所以有点难以认出。
　　李小满后来才反应过来，那是一盏打碎的外罩的煤油灯。
　　而这煤油灯就摔在葛即安屋后的木窗上。
　　看来这就是引起火灾的原因。
　　应当是有人故意点火要烧掉葛即安的老家。
　　随后葛即安用着不清不淡的口吻说道：“这是故意纵火的罪，应该直接让警察来管。”
　　众人一听，也是同意，“对，找警察。”
　　黄家的大儿子自告奋勇地说：“我去找！”
　　葛即安早就看见了李小满，将一只手搭在李小满的左肩上，郑重说道：“小满，我和黄大去找一趟警察，要麻烦你在这盯着这里，不要让其他人靠近。”
　　李小满狠狠地点点头，“你去吧，我在这绝对不让其他人进来。”
　　得到李小满的回复后，葛即安就跟着黄大一起走了。
　　黄大叔有风湿骨病，不能一直在雨里站着，就让黄老二陪他回去，留下黄家小儿子——黄乐与李小满待在一起。
　　这小子也就才十二岁，但个头却开始向上窜了。
　　还隐隐有要追上李小满身高的势头。
　　这半大小子，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见到这被烧坏的房屋也不害怕，仿佛还有点兴奋，他搓搓胳膊，“小满哥，你猜这事是谁干的？”
　　李小满怔了怔，随后又摇摇头，“我猜不到。”
　　“我也猜不出来。”
　　黄乐皱紧眉头，思索片刻，随后又嘻嘻笑笑起来，“小满哥，你有听说过一些事吗？”
　　“什么事？”李小满觉得黄乐的这句话说得云里雾里。
　　黄乐装模作样地环视一圈，压低声音对李小满说道：“安子哥他妈搞破鞋的事。”
　　“你从哪听来的！”
　　李小满赶紧捂住黄乐的嘴，看了下身后，见到四周真的没人，这才松开“你怎么知道的？你不要乱说！”
　　葛即安的母亲李新月，在李小满的印象中，一直是个很温和的女人，说起话总是柔声细语的。
　　而且，他从没听葛即安说他父母吵架之类的话。
　　可黄乐，一个刚十二岁的孩子，怎么就会说出搞破鞋的话。
　　黄乐一脸无辜，“小满哥，你也不信我啊……”
　　“什么？”李小满十分无奈。
　　这件事情不仅关系到一个女人的名节，而且还会牵扯上葛即安。
　　“黄乐，你知道什么是搞……”
　　“我当然知道！”黄乐睁大了眼睛，还试图用言语来解释什么。
　　可李小满打断了他，“听着，这件事不能跟别人说。”
　　“你是个男子汉，不能像个长舌妇一样，在别人背后乱说话。”
　　李小满满脸的义正辞严，显然将黄乐吓了一跳。
　　黄乐惊慌地说：“可、可这件事我全家都知道啊……”
　　什么！
　　李小满彻底被黄乐地这句话给惊呆了。
　　“不会吧……”他的认知好像被彻底打破，整个人都石化在原地。
　　黄乐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还对李小满说道：“小满哥，我还知道那个情夫是谁呢！我告诉你……”
　　李小满心底十分抗拒，但他好像被迷惑了一样，俯下头安静地听黄乐说话。
　　“小满哥，那个男的你也认识，他就是……”
　　随后，黄乐就压低嗓音说出了那人的名字。
　　李小满就睁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黄乐。
　　“怎么会是他……”
　　就在刚刚，李小满的心中十分懊悔。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大约一个小时后，葛即安顶着雨回来了。
　　虽然葛即安一直打着伞，他的鞋面和裤脚沾满黄色的泥点，上衣的前襟也沾湿了雨水，好像发梢也在滴水，整个人真是狼狈极了。
　　而陪着他回来的人并不是一同去的黄大，是一个略微年长，身长略高的男人。
　　李小满见到葛即安浑身都快被浇透的样子，迅速地朝着葛即安跑了几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一旁的村长替葛即安回答道：“因为昨天晚上的大雨，村口的那条水势上涨，已经把河上的桥被淹了。”
　　“他要去镇上报警，让我给劝回来了，小满，你带安子先回家吧，我还得去村口盯着点。”
　　“小满，你也帮我劝着点。”尹山看到被烧毁的房子时，面露难色，“谁也不想发生这件事。”
　　他侧身，一眼就瞧到那个导致火灾的煤油灯。
　　“我会交代几个人，帮你看这老宅，不让其他人进去破坏现场。”
　　“你们就先回家吧。”村长对黄乐接着说道：“走吧，带我找你二哥，我跟他说点事。”
　　当村长与黄乐要一起离开的时候，自从回来就一直说话的葛即安突然出声，“那就麻烦村长了。”
　　村长拍了拍葛即安的肩膀，用着中年人特有的语调说道：“嗯嗯，回去吧，这有我们呢，肯定会找出放火的人。”
　　之后，尹山就和黄乐离开了葛即安的老宅。
　　独留他们二人站在那里。
　　李小满一直在隐忍着，不让自己的脸上露出任何神情。
　　可他的心里实在是太慌乱了。
　　火灾、暴雨、偷情。
　　这几件事彻底让李小满平静的生活变得风起云涌起来。
　　而这一切似乎都与葛即安有关。
　　李小满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那个不寻常的梦。
　　梦里，葛即安毅然决然地走进那片恐怖森林的那一场景，久久无法让他释怀。
　　“安哥，我们先回去吧。”
　　葛即安低头，用着他那幽深的眼眸看向李小满，似乎有话要说。
　　这一刻，李小满好像切身感受到葛即安身上的孤独感与无助。
　　无论葛即安想说什么，似乎都不重要，最后都化成了两个字，“走吧。”
　　李小满拉住葛即安的小臂，发现他身上十分冰凉。
　　等他回到家之后，才后知后觉。
　　他之所以会这么冷，并不完全由于天气太冷而导致的。
　　而是他在见到村长——尹山的那一瞬间，他的四肢就渐渐寒冷起来。
　　谁能想到，村长尹山就是李大娘的情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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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几天，天气依旧没有放晴。
　　所以天天有人去村口集合，去巩固河流两岸，以免淹了村子。
　　葛即安除去在卫生所里的时间，也会和其他人一起帮忙。
　　而后他就会独自一人去老宅呆一会。
　　村长果然遵循他所说的那样，每天都会让黄大或者黄二守着葛即安的老宅。
　　等到晚上的时候，黄大就会把自己的狗栓到葛家老宅的门口，以防止有其他人想要进葛家老宅。
　　这几天里，葛即安也变得有些沉默寡语起来。
　　李小满总是很担心他会突然做出什么蠢事来。
　　有的时候，李小满会产生一个连他都觉得不应该的想法。
　　葛即安会不会知道那件事。
　　他妈妈偷情的事情。
　　一想到，李小满就不敢细想了，他不敢想象葛即安要是知道这件事后，会发多大的火，会生多大的气。
　　李小满只能安慰自己，也许那件事只是黄家瞎说的，或者根本就没发生过。
　　“你这想什么呢？饭都快凉了。”葛即安的声音将李小满的神智拉回现实。
　　葛即安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李小满的碗里，“你最爱吃的鸡蛋都凉了。”
　　李小满赶紧往嘴里塞了几口饭，以掩饰自己的不安。
　　“没啥事，就是想着这天啥时候能放晴。”
　　遇事不决，就聊天气。
　　“看样子，有些费劲。”葛即安看向门外，目光深沉。
　　片刻之后，葛即安似乎下定决心一般，对李小满慢慢说道：“小满，昨天我在卫生所碰到我姑奶了。”
　　李小满立即放下筷子，语气有点担心地问道：“姑奶又生病了吗？”
　　也是，最近天气变凉了，姑奶年纪大了，阴冷潮湿的天气对老年人来说，通常都有些难受。
　　“不，她跟我说，她的家里就剩下她自己了，我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去她家里住着。”
　　“这鸡蛋还是姑奶送来的，多吃点吧。”
　　李小满忽然觉得胃里十分难受，就连碗里的鸡蛋也不想再吃下去了。
　　“那你怎么说的？”李小满忐忑地问道。
　　葛即安没有犹豫，直视着李小满说道：“我觉得我也不能一直在你这里呆着，去我姑奶那里住着，要更好一些。”
　　“姑奶年纪大了，我也可以多照顾她。”
　　是啊，说到底，他们才算是真正的一家人。
　　而李小满对于葛即安来说，仅仅是朋友。
　　一股不知名的酸楚从心底涌出，可李小满还是要管控住自己。
　　“那你什么时候搬过去，我要帮你啊。”
　　“明天，明天上午。”
　　李小满点点头，细细咀嚼着口中的食物，连着那份酸涩一同吞下。
　　夜晚降临，他们两个人躺在炕上准备入睡。
　　可也不怎么的，李小满总是能听到蚊子嗡嗡乱飞的声音。
　　“怎么回事，今天晚上的蚊子好像特别多。”葛即安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了出来。
　　“是啊。”李小满附和道，“感觉这蚊子好像钻进蚊帐了。”
　　“嗡嗡嗡嗡……”
　　李小满侧耳倾听着，感觉这声音越来越响，紧接着，他就感觉到有东西落到了他的脸上。
　　是蚊子！
　　“啪！”这一巴掌李小满用了十足的力气。
　　而这一声响，也震惊了葛即安。
　　“你蚊帐里进蚊子了？”葛即安那边有了些声响，好像是坐起来了。
　　“我去点灯。”
　　李小满也半坐起来，用手臂向四周挥舞着，试图将蚊子赶走。
　　可他做的都是无用功。
　　当葛即安照亮屋子后，他们细细地观察了一下李小满的蚊帐，发现里面的确有蚊子，而且还不止一只。
　　李小满掀起蚊帐，用蒲扇使劲扇了扇。
　　可他还是觉得有蚊子没被他赶出去。
　　真是烦死了！
　　明天葛即安就要搬走了，本来就让他很难受了，难道就连这最后的一个晚上，都要被该死的蚊子给扰乱了吗？
　　“算了，我觉得应该没有蚊子了，你快点睡吧，明天还得早起。”李小满挠了挠头，“你快进被窝了，外面挺冷的。”
　　葛即安抱臂站在炕下，与李小满隔着一层蚊帐，在昏暗的灯光下，李小满看不清他的神情。
　　“上来呀？”李小满催促道。
　　这时，葛即安对他说道：“你跟我睡一个蚊帐吧，这蚊帐也挺大的。”
　　李小满眨眨眼睛，在极快的时间里思索片刻。
　　然后他就斩钉截铁地说道：“好，那我去你那睡。”
　　没有关系，这只是最后一个晚上了。
　　屋子里再次黑暗起来，还是在蚊帐里，还是能听到蚊子飞舞的声音。
　　可这一切好像都与李小满无关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与葛即安睡在一起，盖着同一床被褥，处在同一个空间里。
　　他正对着葛即安的后背，他的手指与葛即安的皮肤相隔咫尺，甚至能感受到葛即安身上传来的体温。
　　好像是挨着装满热水的暖袋一样。
　　温暖得像阳光一样，让他整个身子都舒适起来。
　　葛即安直到感觉身后人的气息变得延绵沉稳之后，他才动作迟缓地面向李小满。
　　将李小满整个人拥入怀中。
　　他似乎着迷一般，不停地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黑暗中的李小满。
　　即便他看不清，但他已经十分高兴了。
　　可他还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葛即安贴着李小满的耳畔，用着低缓的声音这么说道：“小满，等等我，再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