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即安》杨家老大

3、赶集

　　夏日好似快要走到了头，院子里连绵不绝的蝉声像是一声声地呼喊与劝阻，哭诉着夏日的消散。
　　李小满坐在小木凳上躲在院子里的阴凉处，背靠着石头砌成的凉爽墙壁乘凉，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拿着潘二哥送来的野果子。
　　本是一个很惬意的午后，可他的心绪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头顶上的蝉鸣更是叫得他心烦意乱。
　　“哎，这都是什么事呀。”
　　李小满使劲扇了扇蒲扇，像是要将他心中的烦恼一同扇走，可没过多久，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耷拉着头。
　　仿佛是认了命，不再试图寻找什么理由。
　　可能是太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以至于没有听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直到听见有人叫他，这才猛然抬头回了一句，“啊？”
　　定睛一看，原来是安哥，正站在自己面前叫自己。
　　“叫你也没有回应，我还以为你中暑了呢。”
　　李小满赶紧扇扇风，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没有，就是待着犯困，正迷迷糊糊着呢，就被你叫醒了。”
　　“王大夫说今天不用我去值夜班了，我就赶紧回来想着帮你做晚饭。”
　　葛即安说完还晃了晃自己右手上提着的一兜鸡蛋，“咱们今晚加个菜，做碗鸡蛋羹。”
　　李小满见着鸡蛋，眼睛都快瞪圆了，“你才上班五六天，就发钱了？可不对，你在村里哪能买到鸡蛋呀？”
　　“再说了，咱家里也有鸡蛋呀。”
　　葛即安笑了笑，“钱还没发下来，这鸡蛋是村头张奶奶，按辈分我得叫她一声姑奶，今天上午她来看病，想拿点消炎药，可老太太手里没钱，只能拿了几个鸡蛋来换药钱。”
　　“王大夫同意了？”
　　“是啊，可能是看我姑奶可怜吧，那么大年纪了，一家子也就剩下她自己了，这么多年来应该也受了不少村里的救助吧。”
　　李小满听他这么说，心里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番辛酸。
　　他怕葛即安想起过往，连忙站起身，去拉葛即安的胳膊，“天都快黑了，咱们快点去做饭吧，我都饿了。”
　　“好。”
　　*
　　挂在山头上的落日尽力发散着自己的余热，将李小满家的院子洒满了橘红色的光辉，他们二人就是在这样的光亮下，吃完了一顿还不错的晚饭。
　　“鸡蛋真好吃啊，只可惜只能吃一碗。”
　　李小满吃完最后一勺鸡蛋羹，不由得发出这样一句感叹。
　　毕竟家里的鸡蛋都是用来卖钱的，平日里哪能一个人独占一小碗鸡蛋羹呀。
　　“还是安哥好呀，一碗鸡蛋羹都让给我吃了，一会我去洗碗，你什么都不用干。”
　　“你本就受了伤，应该吃点鸡蛋补一补，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特别喜欢吃烤鸟蛋，可你又爬不上树，天天找我和二龙哥，让我俩上树掏鸟蛋。”
　　“哈哈哈哈，我突然想起来，有一次二龙哥上树，结果鸟蛋没掏到，还被鸟发现了，吓得他噗的一声就摔下来，砸在咱俩身上，那只鸟还在咱们身上拉了鸟屎。”
　　葛即安听李小满这么一说，也想起了儿时的糗事，不由得跟着李小满一起笑出了声。
　　“那时候咱们怕因为弄脏衣服挨骂，也就不顾着鸟蛋了，直接跑河里洗澡去了。”葛即安边笑边说着后续的事情。
　　可李小满听着却笑得渐渐心虚起来。
　　心想着幸好那是大家都还小，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
　　葛即安却没有留意到李小满的异常，接着说道：“好像就是那次，你妈发现你弄脏衣服，跑到河里洗澡，你回到家后还是被你妈说了一顿。”
　　“那天送你回家，见你妈发火，可是真是吓我一跳。”
　　葛即安说的事情的确是真的，只是被老妈挨骂不仅仅是弄脏了衣服，还是因为自己不顾身份就和他们下河洗澡，其实他那时候只有七八岁，而且还是穿着裤子下河的，根本就发现不了什么。
　　但妈还是很生气，生怕自己的秘密被其他的人发现，所以就狠狠打了自己一顿，再也不让自己随便和别人洗澡了。
　　李小满赶紧说起别的事，不让葛即安继续讲述这件事，“怪不得，我说那次之后，你来我家就变得规规矩矩的，原来是被我妈吓到了呀。”
　　“是啊，那时候我第一怕的人，就是你妈。”葛即安接着说道：“那时候的我可连我爸都不怕。”
　　这一下，李小满彻底笑不出来了，缓缓收敛了笑意，对着葛即安说道:“安哥，今天村长来找我了，说打算帮你把老家的房子修缮一下，再过几天就要动工了。”
　　葛即安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安哥，这件事你知道了吗？”
　　“嗯，”葛即安点了点头，“今天村长也来找我了，说这几天亏待我了，让我不要放在心上，他打算招呼几个村里的小伙一起修修我家的老房子。”
　　“其实，前几天我回过去一趟，房子也还好，就是院子里的草太长了，都快有人小腿那么长了，房上只需要再补一补，好好收拾一下，再买点锅碗瓢盆什么的，也就能住人了。”
　　“我想着再买点腊肉，等大家帮完忙后，好让大家吃顿好的。”
　　李小满心里十分清楚，葛即安是迟早要离开的，心里安慰着安哥离开自己也好，这样自身的秘密就更不容易发现了。
　　至少还能在往后的日子里，与他做好兄弟。
　　“安哥，明天是赶集的日子，你想买什么跟我说吧。”李小满吃完后，就放下碗筷，就准备要收拾一下。
　　但葛即安却先一步开始收拾起来，“不用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赶集，王大夫给了我半天假。”
　　见葛即安已经洗上了，李小满也不闲着，麻利地拿起抹布擦桌子。
　　“行，那今晚咱们早点睡觉，明天才能好早点醒去赶路。”
　　“那今天早点睡。”
　　*
　　长坪村的村民一般都是去曹各庄，两个村庄大约相隔七里地，也不算远，也不算很近。
　　早起的村民一般都是搭伴走路过去的，家里有驴车的，就是拉着先前答应好的人，一起去赶集。
　　平日里都是隔壁的张大叔，拉着牛车带着李小满、潘家兄弟和其他村民一起去赶集。
　　这次加个葛即安，原本也不会挤得慌。
　　只是这次潘家兄弟带了不少自家晾晒的山货，足足有两个背篓，再加上其他村民的东西，这就显得拥挤了。
　　李小满坐在最边上，另一侧没人，怕掉下去，只能紧紧贴着葛即安。
　　不过一会，就变得成胳膊贴胳膊，大腿贴大腿的情景了。
　　李小满偷偷观察葛即安的神情，见他还是跟潘家兄弟有说有笑，自己心中的那点不自在也就随风消散了。
　　“即安啊，我昨天跟村长看过你家的老房子，收拾起来也不算麻烦。”
　　刚才说的话就是潘家老大——潘大龙。
　　平日里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他还跟自己的姨父学过木匠，如今已经二十四了，是长坪村里数一数二的好小伙。
　　“大龙哥，村长这次都找了谁帮忙？”李小满在一旁问道。
　　潘大龙还没开口，潘二龙倒是先出声道：“小满，我告诉你，村长先是找了我们哥俩，之后又找了村东头的王叔和他家二儿子王秋。”
　　“人多力量大，两三天就能收拾好。”潘大龙接着说，“需要准备的，村长都准备好了，等后天开工就行。”
　　“诶呀，那到时候葛家小子可得好好犒劳犒劳呀！”这句话是坐在右侧的一个大娘说的。
　　紧挨着她的另一个妇人也附和着，“对呀对呀，这次赶集可得多买点好吃的，这么多个男人，可能吃着呢。”
　　李小满扭头瞥了一眼，发现坐在前面赶车的张大叔，正努个嘴，边听边摇头。
　　原来张大叔也怕这村里的婆娘聚在一起，说来说去。
　　葛即安笑着脸，侧头对她们说道：“大娘，我都记下了，等完工后大娘们也来吃饭吧，张大叔，到时候也来呀，给我家房子多添添人气。”
　　张大叔连声说好。
　　“哎呀，这上过学的小伙子就是不一样，这嘴是好呀，将来可得讨个多么漂亮的媳妇呀！”
　　葛即安这一句话，就把这两个婆娘给逗开心了，之后这两个婆娘说了一路，还说之后要帮葛即安找对象呢。
　　李小满只觉得她们聒噪得很，将他一大早的好心情都搅没了。
　　哪有上赶子给人找对象的，这怕是为了得好处。
　　他心里正胡思乱想呢，哪知道这牛车正好要走下坡路，他坐在前侧，随着惯性就要往外侧倒。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葛即安死死地拽住胳膊，半倒在葛即安的怀里。
　　原来那一声“小心”，是葛即安对他说的。
　　“怎么蔫蔫的，没睡够吗？”葛即安的气息从耳侧传来，随着清晨的风一起拂过李小满的脸庞，刹那间，李小满的心突然砰砰直跳了起来。
　　低着头的李小满，眼中闪过一丝闪躲，“啊，是啊，是犯困了。”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与葛即安贴得更近了一些。
　　“安哥，你可小心点，别被我给挤下去了。”
　　葛即安不由一笑，“你这身板子，可得再长点肉才行啊。”
　　李小满不服，将袖子拉到大臂上，摆到葛即安的面前，“安哥，我也是有把力气的汉子。”
　　潘二龙抬起脖子瞧了瞧，挑挑眉毛，“小满啊，你还是快收起来吧，就那二两肉还是别显摆了。”
　　葛即安把李小满的胳膊慢慢拉下来，“小满，天气凉了，小心着凉。”
　　潘二龙还再一旁逗弄李小满，“是啊是啊，小满你可得听你安哥的话呀，不然又要被扎针了哈哈哈哈哈哈！”
　　李小满顿时羞恼了，伸着胳膊也要去拽潘二龙的耳朵，“潘二哥！我看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讨到老婆！”
　　潘大龙与葛即安就在他们身旁笑着看他们闹，偶尔扶一下身旁的人，小心他们掉下去。
　　最后还是潘二龙服了软，“啧啧，小满你这手劲可太大了，我可算是服了。”
　　潘大龙一把就推开赖在他身上的潘二龙，“谁让你说小满身子弱的，活该，一身热气，离我远点。”
　　“欸，我就不！”
　　李小满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兄弟二人开始斗嘴，也忘了自己半身都挂在葛即安的身上。
　　直到张大叔对他们喊了一句，“都别逗啦，收拾东西，要下车啦！”
　　现在太阳才刚刚升起，暖色的光亮洒向人世间。
　　李小满与葛即安则每人背了一个背篓，踏着明亮，朝着集市的热闹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