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世界》赵子川

3、第 3 章

　　水是生命之源，更是我口干舌燥的加油剂。第一天，我端正地坐在工位上，认真地拨打手机里的每一个亲戚，当然，得先排除我爸妈。可他们不爱听我讲保险的魅力，人生的无常，一提到买这个字，更是加快了结束的进度。九个电话打下来，最快三分钟，最慢二十五分钟。
　　在我挂下了第十个电话后，我感觉窗外明媚的骄阳与我格格不入。身心疲惫的我趴在只有一个座机、一个本子、一支笔和一叠保险资料的桌上，感叹着人类的渺小与无知。
　　师傅走过来，将手里的红牛递给我，并亲切地安慰着：“小玉，第一天上班，别给自己定太高的要求。做我们这行，碰壁很正常。他们毕竟不像你，进行了深入的学习，了解的十分透彻，才会拨开金钱的迷雾，知晓我们安安保险的好。来，歇会儿，先喝瓶饮料，解解乏。”
　　这递过来的哪是饮料，简直是天上赐予我的琼枝甘露。再叫上师傅这般关切的言语，怎得我感动的眼泪水都在心尖打转。
　　而我的师傅，为了让我不走弯路。毕竟刚从大学走出来毫无经验可谈的我，怎么懂推销。便以自己的创业心酸路，引我步步分析。我听得那叫一个认真。
　　“小玉，你懂了吗？只有你自己先给他们打了个样，他们才会更加确信它的好。不然，你光说不做，他们难免会心生疑虑。只有我们又说又做，才更有说服力。你手头上这份保险是今年新出来的。里面的优势比起其他几份太明显了。你看。”说着，她便将手机打开，向我展示，“我就先给自己下了单，趁活动还没有截止，我又给你师母买了份。”
　　师母？我傻傻愣了一下。
　　她立马给我解释：“就是我老公。”她的手指继续往下滑：“这不我一买，在家族群里一发，我的两个舅舅和一个表叔看着项目好，也跟着我买了。你看，我这个月的业绩，不就达标了。”
　　直直地看到下单记录，馋得我的眼睛都想流口水了。
　　她倾身向我靠来，将手挡在我的耳边，低声细语着：“这可是我十年卖保险的经验之谈。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师门绝技，我可不外传哟。”
　　对上师傅那双晶亮的眼睛，我感觉自己的脑子炸开了花，被打败的血脉又开始觉醒了。我斩金截铁地向她承诺：“师傅，我一定好好向你学习。”
　　她听了我的豪言壮语，满脸欣慰地点点头：“小玉，我果真没有看错你。相信师傅，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成为你们班上最有前途的同学。”
　　嗯。随着我坚定的一声落下。她又将桌上的保险单拿过来递给我，温柔细语着：“你想好了要当家族里第一个敢于吃螃蟹的人了，我就给你下单。”她特意往四周瞧了瞧，故作小心翼翼着：“到时候单子下来了，我把返点还给你，算是给你落下第一块砖的奖励。”
　　当初安安保险来我校招工。我还是只无头苍蝇，到处乱转。而我的师傅，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相中了我。简直是我莫大的福气。我激动地连连点头：“师傅，你对我太好了。”
　　她莞尔一笑，像极了小时候我妈看到我拿了一百分的试卷回家时的神情：“你是我选的徒弟，我当然得为你考虑。我们安安保险，不光保别人，更要保我们自家人 。”
　　这深度，甜得我直接忘了余额是啥，拿出手机翻开微信。当我看到钱包里只有三位数时，直接尴尬地笑出声。
　　但我的师傅没有嫌弃我，而是真心实意地关怀道：“小玉，你才从学校出来，钱都拿去交房租了吧。”见我点头，她又疼惜着：“多好的孩子呀。不靠家里，要考自己闯出一份事业。这样的决心与孝心，是现在多少年轻人没有的觉悟呀。”
　　这字字都说到我的心坎里了。终于被理解的我真的快保不住泪水了，一声一个师傅喊着。
　　她也不闲着，继续劝道我：“生活总是苦难。但我们不能因为有苦难而不生活了。只要我们客服了眼前了困境，我们就能迎来灿烂的曙光。而你现在的困难只是没有启动资金。钱嘛，说白了，就是手机上的一串数字。但是你的第一份保单可不一样。有了第一份保单，你就有业绩，你就有劝服别人的底气。当初我在你们学校，就看出来你有年轻人的冲劲，你更有年轻的魄力。钱，这串数字，暂时没有，没关系。我们可以去借力打力。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可比我们更懂得怎么利用手机上的这串数字了。”
　　听师傅笑呵呵说完，我有些顿悟了，眼睛在手机上转呀转，手指也在点呀点，终于，让我打开了支付宝的花呗。我眉眼一抬，自信地看向师傅：“师傅，可以用花呗吗？”
　　师傅说的对，钱嘛，就是一串数字。只要我搞定了第一份，我就可以拿着它向其他人证明，它真的是一份很好很好的保单。不仅考虑了我们的现在，更为我们的未来着想。人生总是世事无常，为何不早做打算。都说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我就要用自己的保单敲醒那些沉睡的无知。
　　开工大吉，我签成功了第一份保单。虽然是签自己，但也是我工作长河里最重要的第一步。下了班，我迈着轻快的步伐，哼着欢快的小调，挤在下班人流里，感受a城给我带来的挑战与机遇。
　　仰望落日余晖，它公平地洒向大地，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它的温柔。我很幸运，刚走出象牙塔，就能步上最适合自己的康庄大道。再有师傅的加持。我感觉不出三年，就能成为一流推销员。像她一样，时间自由，金钱自由。在a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也能自由的生活。
　　当我回到小区，天色还没有落下黑色帷幕，不少阿公阿婆哄着小孙子出来遛弯。也有牵着小狗出来散步的人。我往梧桐树望去，三楼的地方，是我梦的启航。
　　打开门，我以为唐舜华不在，但她今天回来的很早。而且还早到已经把晚饭做好了，正端到客厅准备边吃边追剧。
　　见我回来，她只是用眼神和我打个招呼。我刚举起来的手显得有些多余。
　　不过还好，她多了一句：“要一起吃晚饭吗？”
　　这幸福指数，又飙升了。
　　我打了一天的电话，着实消耗了不少体力，干起饭来也是一口接一口。而她却是小鸟啄食，吃得极其文静，像极了我的一个大学室友。当初我们还打趣，她之所以瘦如竹竿，就跟她小鸟进食和小鸟胃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看她吃的这么秀气，还总是吃绿食，我也不好意往肉加，只能多刨几口饭。
　　也许是我突然放筷的速度，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将专注看电视的眼睛转向我：“今天这顿饭，两菜一汤，有荤有素，算你五块。”
　　原来不是吃白食。我的幸运掉了些。但看着眼里的白菜豆腐汤、青椒炒肉丝、炒洋芋片，五块，也不算亏。
　　见我点点头，她将头调回去，平淡着：“我一会儿记账。”
　　我哦了一声，这才继续往肉加。反正要付钱，再说她不吃，那我就不吃白不吃。
　　快吃完了，她又看向我：“我做的饭。”
　　我嗯了一声，不明所以，难道她要反悔？夹菜的手一松，白菜掉回了碗里。
　　她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你洗碗。”
　　这是要分工呀。但我很乐意：“好的。”立马把掉的白菜又夹回来。
　　我将剩菜赶在一盘，放入冰箱。她直言：“过夜菜，吃了对身体不好。”
　　我灵机一动：“我吃。”起早点，下面条，岂不绝配。
　　她扶了下镜框，没有多说什么，继续追剧。我则打开手机，播放歌单，边听音乐边洗碗。
　　收拾完了厨房，我拿着抹布出来，往茶几上一擦，她也很看到事，立马把弗洛伊德端起来。
　　我就顺便说了句：“这花的名字好特别。”
　　“嗯。”她将目光从电视上移到窗外，自顾自地开始为我讲解，“它们都有自己的名字。蓝色风暴、曼倩、莫奈、辉煌、蒻、波莱罗、朱丽叶、海神王阳台、超威玛丽、果汁阳台。”
　　这听不懂的一大串，是啥？正在我一头雾水时，她又将温柔的目光转向我：“你喜欢哪种？”
　　为了不显出彼此的尴尬，我先将手中的活放下，认真地把脑袋探向门口，焦灼地看着五颜六色的花儿们。心里一鼓接一鼓，问号一个接着一个：它们，都叫啥？她刚才说了些啥？
　　“我喜欢朱丽叶。橘色调的花色从花蕊深处往四周蔓延渐变。淡淡的橘色光晕，淡淡的清香茶味。饱满精致而又富有浪漫。”
　　听她这侃侃而谈，我更不敢随意开口，直接盯着阳台繁茂的花儿们哑口无言。一瞬间，让我重回大学教室。台上教授们讲得洋洋洒洒，滔滔不绝，而台下的我们听得糊里糊涂，不知从何下笔。
　　我独陷窘境，只能启用万能应对好办法，先呵呵两声，以表认同，然后道：“嗯，你说得对。”为了切换话题，我赶紧将落下的帕子捡起，两下就把茶几擦干净，麻溜回到了厨房，才大舒一口气。再透过门缝，看到她已经起身，向阳台而去。
　　我的目光追了出去，只见她用手抬起叶儿们，细细打量。电视没有暂停，客厅里继续声响，而她的阳台静谧也很精彩。

　　唐舜华记账本：晚饭，两菜一汤，有荤有素。她吃了两碗，五块。
　　粉玫瑰：曼倩
　　黄玫瑰：辉煌
　　紫玫瑰：蓝色风暴
　　白玫瑰：波莱罗
　　白里透红玫瑰：莫奈
　　粉里透红玫瑰：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