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绘》南山覆雪

29、对峙

　　这是陆焰第一次直面临月镇的热情，他和沐念一起被迫挤进了人群中央，全身上下被审视了遍，还有上了年纪的大爷媳妇们不停对他动手动脚，却并非带有特殊意味的侵扰，只是长辈对孩子的关爱，好像是把他和阿念认成了一对。

　　阿念那边更不好过，应付了这个，又来了那个，脸都笑僵了，明明她在里面已经算高的，但可以呼吸的空间却越来越小。

　　今晚的节日，两个人怕是都难以忘怀了。沐念带心上人回来的消息不过一刻钟就传遍了整个小镇，原先的地方实在太小，挤不进更多的人。

　　于是两人在众人的拉扯胁迫间进了镇里最大的客栈，云照客栈。

　　沐念的脸已经是麻木的状态，除了恰到好处的微笑，她别的再也做不出来了。

　　而陆焰也被这个大阵仗吓呆了，哪怕是当年一己之力面对上百活尸也没有这么恐怖。

　　大家的眼睛要将你里里外外审视个边，他们会追问到你的旁系十八代，在这里你会失去你的一切隐私，你稍有动作他们就会想象出上百个糟糕情况。

　　沐念一边扯着僵硬的嘴角，一边迅速转头从陆焰耳旁擦过：“忍忍吧，马上就能结束了。”

　　陆焰已经忘了自己不是凡人，可以不用直接说话的，从嗓子深处艰难地挤出了这六个字：“至少...还要多久？”

　　就算不是很喜欢对方，但沐念还是勇敢地站在他前面，身先士卒道：“各位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叔叔阿姨，兄弟姐妹们，我和他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众人齐刷刷静止了一下后，就恍然大悟了，纷纷调侃道：“阿念，你说这话就太不够意思了，都这么多年老街坊了，不少人都是看着你长大的，这孩子是京城来的吧，多大点事儿，放心吧，我们会给您们小两口保密的。”

　　说完还挤眉弄眼道，一副很够意思地表情。沐念整个脑子都在嗡嗡作响，血气直冲天灵盖，但要忍住，不能发火，忍住，不然明天天一亮，沐月村的所有人就会听到她和陆焰是从京城私奔回来的了。

　　沐念脸上的肌肉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得狰狞，更觉得她此刻在欲盖拟彰，她此刻的笑夸张到吓人的地步：“王叔，我和他真不是您想象的那种关系，他就是京城那边派给我的护卫，负责我的安全的。”

　　王叔一听沐念这说辞更乐呵了：“可拉倒吧，当年你张家妹妹嫁到外面的时候，当时送嫁的人全都病了，只让你和四个走镖的陪着。

　　没想到，路上一直遇到打劫的，最后那走镖的回来后把钱都退给我们了，说是‘沐大小姐一路威风，连抬轿子这活都轮不到他们’。阿念呀，放眼整个地，谁能打得过你。”

　　阿念再也忍不住了，一掌把整张桌子拍裂了，顿时把整个场子都震慑住了，陆焰也震惊的把眼睛都瞪了出来，他没想到这个他眼中秉性柔弱的芊芊少女，竟然是个退隐许久的江湖侠客。

　　阿念的声音都有些咬牙切齿了，“王叔，您刚才的话我没听清楚，您能再说一遍吗？”

　　王叔看这那个报废的桌子咽了咽口水，干笑道：“呵呵，我开玩笑的，小子，你可别误会，我说的是别人，别人，那什么。菜是不是好了，我先下去看看。”

　　“花胜节目就快开始了，诸位打算一直围在我这吗？”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迟疑着没有立刻离开，一看这个情况，沐念明白了，皱着眉说到：“这次又怎么了。”

　　最后还是幼时竹马被推到了面前，神情极度别扭不自然：“阿念，今晚的节目可能举行不了了。”

　　沐念叹了口气，一下子就苍老了不少：“是邀月坛又被人给炸了，还是又有人找了带毒的花，候选人被送去医馆诊治了，或者有其他的...”

　　连路广这种没脸没皮的都不好意思开口了：“都不是，要不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沐念满腔疑惑的来到了邀月坛，可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光是站在坛外，就能感觉邀月坛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好像有不少还是跪着的，但却静悄悄的，只有若有似无的幽怨鬼泣，想要用耳坠细看，可怎么也看不清，让她心里直咯噔。

　　等一步一步迈到坛上，坛上有人听到了脚步声，好奇的回了回头，想着是哪个不怕死的还敢来这，一看是沐念，马上张大了嘴：“快跑。”

　　沐念也注意到了他的口型，有些进退两难，看他们应该没出什么事，但这个气氛总有些怪异，但还是先离开弄清楚情况再说吧。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就已经迟了，人群中的那个正闭目养神的小恶霸已经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睁开了蓝色的瞳孔，快速从众人身上踩过去，直往那抹气息扑过去。

　　沐念的裙子再次被熟悉的一股力量拉住了，联想到是谁，她身子已经狠狠僵住了。

　　就在众人放心不下赶到邀月坛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小恶魔脆生生对沐念喊了声：“娘亲！”

　　沐念像是默认了一样，盯着那孩子半天没动静。坛上受罚的人都被吓傻了，半天合不拢嘴。

　　坛下的人也吓得不轻，眼睛在阿念和女孩间来回转，他们没想到阿念平日看着不声不响的，从京城回来一趟后，直接夫女双全了。

　　托阿念的福，那些在坛上受罚的人终于可以活动一下了，路广悄悄对沐念咬耳朵：“阿念，你这儿也太不够意思了，咱俩好歹也算是一起长大的。

　　就算不是青梅竹马也算是两小无猜了，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连我都瞒着，真是见色忘友，我说你离开之前怎么一定要和我假...。”

　　阿念此时也是有理说不清，感觉脑子都快成一团浆糊了，见对方还有心思在这添乱，没等他说完就直接一过肩把他扔坛下了，再看着那个又一个抓着她裙子不放的小丫头：“你...！叫我什么？”

　　“阿娘！你不认识我了吗？”小女孩笑得一脸甜蜜。

　　今天的送春节就这么潦草的过去了，不止是因为村民们知道了阿念成婚生子的原因，忙着给她庆祝。

　　更重要的是，她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女儿不允许用真花过节，所有被她发现糟蹋花的人都被揪到了邀月坛，轻则被打的站不起来，重则脸上染了掉不了色的图，跟鬼画符一样。

　　而且，还一定要让他们把花恢复原样，不恢复完不许走，一群人都快吹了三个时辰的冷风，可还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些花恢复成原样。

　　村民们想要继续探听阿念的八卦，但出于对那个恶魔的恐惧，东西也没清理就急忙回家去了，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在坛上吹冷风。

　　“不管怎么样，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说吧。”

　　“也好，走吧。我该叫你什么呢？女儿？”

　　“弥月。我叫弥月。”

　　沐念瞬间脑中巨震，被这个重要消息砸的半天没反应过来：“你说你叫什么？”

　　“我叫弥月，是由弥月花诞生的花灵。所以，我有资格叫你娘亲吗？或者你也可以叫我娘亲。”

　　眼前这个不及膝高的小丫头长着和姑姑一样精致的脸，不同的是，姑姑从始至终都是高傲冷淡的。

　　而眼前这个女孩。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始终是笑意盈盈的，但眼睛却是森然的，像极了蜜糖下的剧毒。

　　祭坛上呈现出了三角对峙的场面，但陆焰的偏向使得这个三角极为不稳定，几乎成了一条曲折的直线。

　　似是心有留恋，春潮返，柳叶坠，寒意生。亭外折柳柳留人，今日柳断却为谁。

　　都并非初出茅庐的热血小子，能指望一句话就说服人缴械投降。

　　又或许是因为都难不住天寒地冻，就起身返回云照客栈休息。

　　因为今天结束得太早，老板和店里的顾客们都不尽兴，正打算闹个通宵。一见他们三个尤其是那个小煞星回来了，吓得立刻噤了声，各回各家了。

　　云照顶层最大的房间里，一场紧张的拉锯开始了，来的路上沐念就疑惑，为什么当初会把她错认成天道，虽然这两个对于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弥月自顾自的喝上了：“别猜了，天道是天道，我是我，我们不是一伙的，所以不用那么紧张。”

　　沐念脸色煞白，紧握着手中耳坠，连拳头都是发颤的：“你能读心？”

　　弥月不屑地摆了摆手：“你身上沾染了天道气息，是个人都能闻到。至于读心？你想多了，我不用读就能知道你的想法。”

　　看了看她发白的脸色，不屑道：“就这么害怕？一点儿也不像那小子。”

　　沐念突然回过神来，“是因为我身上的花种。“

　　小女孩一脸天真地说着可怕的话：“也不全是。不过，你也不用太过害怕，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不过，前提是，你得帮我杀个人。”

　　望着她那阴森森的目光，沐念应该感到害怕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种奇异的依赖感，让她下意识想信任她：“谁？”

　　弥月的话连一旁的陆焰都惊呆了，“你”。

　　沐念还在思考对方是不是认真的时候，陆焰显然不想再惯着她了，一把过去把那丫头拎起来：“我说你也闹够了吧，都多大了，还玩这种小把戏，幼不幼稚？”

　　由于体型的限制，弥月再卖力挣扎也伤不到他分毫，感觉太丢面子了，整张小脸都变得通红：“陆焰，你放我下来，谁说我是在开玩笑了，快放我下来。”

　　在陆焰详细解释了弥月的出生和两人认识的经过后，见弥月虽然还是一脸不高兴但也没有出言反驳，沐念便逐渐放下了戒心，但思及今天在临月镇发生的事，便想着和弥月做一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