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绘》南山覆雪

28、送春节

　　鸦色的翅膀在深夜里渐渐消融，火焰里的灰烬在慢慢增多。陆焰就坐在沉睡的沐念旁边，仰头望着上面的星海发呆，又不时回神看看一旁的沐念。

　　光阴辗转起合，物换星移中，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当初那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小不点如今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原本以为他们之间的缘分也不过一茶一汤。

　　可不成想，竟还有同寝共话之时，他很高兴，能参与到她的一段旅程中。但可惜，也只是一段。

　　天没亮沐念就醒了，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一觉睡到了白天，浑身也暖洋洋的，好奇的环视了下四周，这才明白为什么能一夜好眠。

　　陆焰找来了能吃的东西，回来一掀帘子就发现沐念正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扬唇笑了笑，“怎么样，睡得还好吧。”

　　纵然已经聊了一夜，彼此间少了些距离感，但此时的沐念面对他时还有些生疏拘礼，只不过，已经比昨天多了些温度：“嗯，多谢。”

　　陆焰爽朗的笑了笑，随意摆摆手：“不用，你不嫌弃就好。”

　　之后又略略打量了周围：“这是我平日外出时常带的，虽然看着简陋了些，但里面东西到是也不少什么。”

　　简单的吃过后，两人继续上路了。显而易见的是，沐念要比之前放松多了，她开始留意路上的风景了。

　　看着骄阳将天空晕染成灿然的金黄，看着树叶卖力挣脱枝干去追逐未知的远方，听着风林响动奏出轻快的歌谣，嗅着清露逸散到空气中时散发出的甘甜，指尖仿佛能触到清晨到来的第一缕风。

　　不知不觉，两人在天黑之前就到达了镇子，陆焰在前方带路，他不急不缓的走着，她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的脚步在加快，但心却慢慢放松下来了。

　　临月镇，是沐潇捡到高祖的地方，这个镇子的规模显然要比沐月村大得多，也热闹得多。小镇一直是灯火通明的状态，陆焰他们两个到的时候，恰好赶上了送春节，更是吵吵闹闹的。

　　沐念早已见怪不怪，陆焰是第一次看到，有些新奇：“早听人说，临月镇一年十二个月，月月都在办节，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才刚到镇上，沐念已经收到好几束花了，话语中有着对这里一贯热情的疲惫和几许羡慕：“除了我朝固定的节日外，他们还自行创办了不少专门的节日。

　　四季有迎季送季节，丰收有丰收节，比试有剪彩节，雕刻节，厨艺节...，男女之间有桃花节，之前还有心宜节，但这个节在高祖即位后就被明旨废除了。”

　　陆焰想了想后，理解的笑了下：“也是，毕竟亲爹娘当初就是因为在这个节上找到了各自喜欢的人，就把自己给弄丢了，和离之后才发现孩子丢了，换谁都受不了。”

　　沐念一脸看透对方的想法：“你少幸灾乐祸了，人家父母至少还算有原则，哪怕是三年后才找到了孩子，但该尽的义务也算尽了。

　　尊重他的选择和姓氏，叛军时期虽然没有支持，但也没有告密，在发迹之后更没有上赶着认回来。

　　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他们只不过是在还没学会如何当父母的时候，就被迫有了孩子。”

　　陆焰也是一脸认同：“是呀！所以高祖亲自给这个镇子赐了名，虽然只封了两家虚衔，但也算礼遇有加。”

　　但旋即疑惑道：“那这个是什么节？”

　　沐念向他展示了手中捧着的数枝花卉：“送春节。”

　　陆焰一脸神奇：“送春节？怎么过？”

　　沐念不知记得有多熟了：“就是在节日前一天报名，然后在当天把自己觉得培植最好的花束拿出来，交给裁判，让他们带着面具随意送于街上行人，并交代他们在傍晚时分赶到临月镇最高的地方，到时间谁手中的花更漂亮更完好就算谁赢。”

　　陆焰越发感兴趣了：“这算什么？”

　　提起这事时，沐念追忆之时也是添了几许兴味：“这是很久之前的镇长想出来的，说是女子遇良人是幸事，花遇怜花人更是喜事。所以这个节日比的既是实力，更是缘分。”

　　陆焰看着沐念手中堆积的越来越多的花：“那还挺有意思的。那你怀里抱着的是要干什么？”

　　转眼间，陆焰也是被花堆的遮住了头，“怎么这么多？”

　　沐念淡定的接下别人递过来的花，熟练的摆好了造型，以防遮住自己的视线，同时还不忘微笑致谢：“被送花代表对方心仪于你，这些花有的是地上临时采的，有的是自己种的，有的是从摊位买来的，也有怜花惜草的，送的是自己做的假花。

　　在比完花后就会比人，想要比试就在子时去邀月坛把手中的花交给那里的裁判，谁的最多谁就获胜。”

　　“那要是随便都能采的的话，附近的山不是要被薅秃了吗？”

　　“送春节规定送花人不能离开镇子，也不能不经人允许随意采有主的花。”

　　陆焰提了提抱着的花：“想得还算周到。”

　　沐念在花束的遮掩下暗自撇了撇嘴：“举办的第一年，就出了问题。有个小男孩见自己暗恋的人和对方花束相同，就回去把自家的牡丹给拔了，虽然最后关头及时交给了那女孩，但最后没有一个人是高兴的。”

　　“是花不行，还是那女孩没赢？”

　　“都不是，那牡丹是男孩家的，但却是他爷爷花了大力气培植的，但是是要送交京城去比试的，送春节后就会被人带走，指派去看守的人就是女孩心上人。

　　他当时听说女孩打平了就擅自跑外面找花去了，结果临时拜托的人不小心睡着了。

　　看守人因为工作不力被罚了娶亲的本钱，女孩赢了比赛但婚期却因为这个延后了，爷爷被气的差点晕过去，所以之后就出现了这些规矩。”

　　陆焰从人群中逆流而过，还得防着阿念被人挤到：“这镇上的人还挺有意思的，不过，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多。”

　　到了这儿，沐念已经有了回家的轻松：“我娘曾经在这个镇子上生活过，我小时候也是在这儿长大的。”

　　陆焰小心的带着阿念躲开人群，还不忘关注她此刻的情绪：“那你一定很喜欢这了。”

　　沐念神色有了些微的不自然，含含糊糊的跳过了：“还好。”

　　陆焰想起客官们提及这里时的话，有些疑惑起来：“但我好像听到不少传言说，你们两家之间的关系好像不是很好。”

　　即便不是本镇人，谈起邻里的渊源，沐念也觉得异常丢脸“不是传言，是事实。临月镇办节，主要靠的就是随心所欲和祸福共担，两边距离又不算太远，所以我们每次总是被各种殃及到。”

　　联想到现实里，陆焰有些理解了：“听起来，好像是不太好。”

　　一想到这里接二连三制造出的麻烦，沐念脑子都要炸开了：“何止是不好。他们的厨艺大赛有段时间比的是谁的更难吃，但当时担任裁判的人却是我们村的，最后一个个全是抬回来的。

　　还有一年，临月镇突发奇想要办个烟火节，但只能用自己研制的烟火，结果那几天各种意外，轰鸣声从早响到晚，大家受不了要和村长一起去讨公道，结果全都一身黑的回来了，甚至还有不少失聪了一段日子。”

　　陆焰也忍不住感叹：“那还是真够随心所欲的！”

　　谈到这，沐念也是打开了话匣子，不住吐槽：“不止呢，临月镇离海不近，所以很少见到鲛人，但每次只要一见到就大呼小叫的，能马上引来全镇的人来围观。就因为这事，那些年，我们那的村长每天都要被拽着来回跑。”

　　想起鲛人被当作珍稀动物一样，陆焰也不禁失笑起来：“你们村长也被叫过来了？”

　　沐念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继续：“不是，是因为太热情了，什么都想让对方试试，导致鲛人中了各种奇怪的毒。又让不少有心人都知道了。

　　那段时间，鲛人被拐走的次数比以往几年加起来的都要多。虽然最后都被救回来了，但一个个都受惊的不轻，抱着我们村长死活不撒手，我们村长也被累的只剩半条命了，哭着求着这里的镇长高抬贵手。”

　　沐念最后总结了下村民对这里的评价：“我们村的人说，他们镇子的人能活到现在，靠的不仅是心态好，更是因为老天爷也想多活几年。”

　　陆焰乌黑的瞳孔中反倒流露出向往的神色：“是吗？我到是有些羡慕呢。”

　　听到陆焰的评价，沐念也认同的笑了笑：“是呀，谁不羡慕呀。”
　　好不容易找到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陆焰把花收起来后，仔细看了看阿念此时的装扮，取笑道：“所以，这就是你非要在进镇前带面纱的原因。咦！你的花也是假的呀！”

　　沐念把花交给了陆焰，略略整理了下快脱落的面纱：“我们相互之间都太熟了，我要是就这样出现在镇子里，几个月都别想回去了。怎么？难不成你手里的也全是假花？”

　　刚把面纱调整好，正准备拿回对方手中的花，“阿念！”沐念顿时吓得一激灵，花束有大半从手中脱落，还好周围并无太多过往行人，陆焰连忙把花捡起来整理好。

　　沐念紧闭着眼，口中不断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

　　可怕的声音还在身后回响，更重要的是声音像感冒一样迅速传遍了每一个听到的人耳朵里，他们迅速找到了声音的来源，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同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