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绘》南山覆雪

27、因果

　　沐念越听越困惑，这些对她来说都太过遥远陌生，让她有了不真切的恍惚感：“母亲？难道天道也是跟人一样...？”

　　陆焰一边拨弄着火堆，一边耐心解释着：“不是的，天道其实可以看成是世界生灵的集合，但有的地方生灵太过弱小，所以有些天道刚一诞生就立刻消逝了。

　　姑姑也是这样，但她运气好，在快撑不住的时候遇上了她家殿下，才能彻底长大，所以殿下说是她的母亲也不为过。”

　　沐念神色中有些许向往“那那位殿下一定很温柔了，之前的那位凉寂姑娘提起殿下时的表情也跟那时的天道一样。”

　　陆焰提到这个就显得有些兴奋了：“那是自然，不然也不会吸引到...，算了，不说这些了。”

　　可沐念还是有些不明白：“可救人不是行善积德大事吗？为什么？”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陆焰的面庞在火焰映衬下显得格外亲切：“因为天道运转自有其因果循环，随意篡改他人命运会带来无法想象的后果。没人敢轻易违背的。而沐月村和鲛族这么多年一直屡遭压迫，既是天道刻意打压的结果，也有前因造成的果。想要活下去，哪是这么容易的。”

　　“那这个果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你们的已经结束了。在沐潇牺牲自己的时候。”

　　提起沐潇，陆焰明显迟疑了下，看了看沐念脸色并无异常才继续道：“当初天道再次出手，就是百年前弥月那次，只可惜，她低估了弥月的恨，也低估了沐潇的决心。后面的事情你身为沐家人应该最清楚了。”

　　沐念抱着膝，神色也流露出些许怀念：“当年先祖在送走了母亲，送别了妹妹后，就不知所踪了，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起义成功扶养子上位，在让新朝制定了善待鲛人的律法后，就回来了。

　　在举办了一场世人尽知的婚礼后，就去了边境，好不容易回家了，没待多久就又四处云游，到死还是孑然一身。当年老祖宗不忍哥哥膝下无子，就将长子随了她的姓，过了继，又让次子改姓弥，让两人皆有香火可继。”

　　“可弥氏不是已经..？”

　　“是，当年堂叔意外夭折，弥氏断绝，所以这些年沐氏一直在商议要把谁过继。”

　　“结果有了，是吗？”

　　“嗯，已经有了。可我没想到沐潇先祖竟然是这么个下场。”

　　“纵然沐潇当年开创新世，之后纵马疆场，行善救人。但他和弥月当年对天道的伤害太大，只有牺牲自己才能勉强挽回。不过村子的因果也就此了结。”

　　聊着聊着，陆焰发现这些只能让沐念更难过，他想换个话题，可是沐念好像却提起了兴致，“那，陆大哥，你见过真正的弥月花吗？我听说真正的弥月花是在弥生先祖六十岁左右出现的。”

　　陆焰肯定的点了点头，时至今日，还是对当年的事记忆犹新：“嗯，见过，因为女儿的缘故，弥生常年带着及藜花种。
　　后来，在一个废弃的村庄里，他因为连日为病人诊治倒下了，那次离去世也只差一口气了，治好的病人们将他放置在佛像之前，日夜祈祷。

　　然后，他面前的佛像突然落泪，他胸口处更是发出了一阵耀眼白光，白光过后，他的身上长出了一朵半透明的小花，而他在那一瞬间奇迹般的康复了。”

　　“是吗？原来是这样。”

　　在感知到沐念情绪异常后，陆焰又及时转换了话题：“嗯，你知道老板娘为什么对你这么热情吗？”

　　“不是因为我有弥月花种？”

　　“区区一个花种，变数太大。我们那位老板娘可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没有点真材实料她怎么会下注。”

　　“那...”

　　“是因为你身上已经有了花契。”

　　“还记得你第一次到尘缘时的景象吗？”

　　沐念迟疑的点了点头：“是我被绑架那次？”

　　“不是，是你父亲带你来的那次。在你大难不死还成了陛下的救命恩人后，你父亲带着你来了。尘缘里有普通客人不假，但更多的是有执念才会来此。”

　　说这话的时候，陆焰眼神温柔，那是对一个父亲的尊敬：“你父亲用他的执念换了一道菜。”

　　时至今日，沐念还清晰的记得那道菜的样子：“六和汤”。

　　陆焰谈起了六和汤的意义：“六和，和善，和直，和正，和友，和亲，和居，是为六和，那汤可保你一生平安顺遂。”
　　沐念此刻却有些慌张了，“那我父亲他失去了什么？”

　　陆焰温柔的笑了笑：“为什么这么问？”
　　沐念清楚，在尘缘，从没有免费的交易：“有得必有失，这我还是清楚的。”

　　对这话，陆焰既认同又不认同：“与其说是失去，不如说是放下，你父亲放下了亲人的故去。”

　　他停了停，又继续道：“当初你们姐妹之所以入京，就是因为祖父新逝，母亲又遭难产之险，即使有鲛人相助，母子平安，可却终日缠绵病榻。无奈之下只能将你二人送往京城，希望对方能顾念手足之情对您们多加照拂。”

　　沐念自嘲地笑了笑：“是呀，父亲太天真，也太单纯了。以为伯父还是原来的伯父，沐家还是祖父去世前的沐家。”

　　即使时过境迁，但还是感到锥心刺骨的疼，眼中热意不断涌上，但至少能正面对人提起了：“后来，我在伯父家被恶人带走，而母亲惊闻噩耗，不过三日便撒手人寰，连弟弟也被有心人给...，我再见到父亲时，他的头发已经灰白了一半。”

　　陆焰并不想勾起她的伤心事：“你父亲用自己的愧疚和思念换了这道菜。没想到，那汤你竟然只喝了一半。”

　　提到这，沐念还是忍不住抱怨：“我喝着太苦了，比之前吃过的药都要苦。所以喝到一半实在喝不了，就先放下了。可我没想到回来时汤就不见了，当时父亲不知道什么原因先走了，我也没来得及多想。所以是老板娘，是她把汤倒了，也是因为这个才注意到我的。”

　　陆焰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有出了尘缘，我们才能处置你的东西，你当时只是中途离开，但还未彻底踏出客栈地大门。而且，你想多了，菜上桌了，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顾客用不用，用多少，我们从不干涉。哪怕是将东西全都当垃圾倒了，我们也不会管。放弃的人太多，你不是第一个。”

　　沐念感到有些匪夷所思：“那为什么？”

　　哪怕到如今，还是不得不感叹缘分的奇妙：“因为有人不小心喝了你剩下的汤。”

　　“谁?”

　　“苍梧，梅花上神，尹桢。”

　　“她...很厉害吗？”

　　“若是苍梧的殿下即位，那她的地位就相当于现皇后的父亲，已故的太子太师，昔日的百官之首，黎淮。哪怕如今，她也已经是苍梧重臣，在仙界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

　　“那她一定很厉害，她一开始就是仙界的人吗？”

　　“不是，她是人族。而且，她在凡界过的可比你能想象到的还要惨。”

　　“她为什么要喝我剩下的汤？”

　　“她看错了。”

　　“什么？”

　　“她当时是被人临时叫来的，对方说把东西留在了菜里让她细品，她来的时候，菜也马上要出锅，那道菜很贵重，老板娘和我们都去后厨盯着了，而你和父亲又恰好离开了座位，我们新招来的伙计不懂店里的规矩，没等你们离开，就把她的名字提前贴在了你的位置上，所以她才搞错了。”

　　“可不对呀，再不懂规矩也会把上桌客人剩下的也一起收拾了。”

　　“问题就在这，对方的名字和你的名字听起来一样，当时老板娘的话他又没听仔细，桌子上还留着你的名字，他就以为那菜也是给尹桢留的。”

　　“所以...”

　　“所以她就误喝了你的汤，欠了你的情，才在你身上留下了梅花印记。老板娘想要的就是这个人情，当然，老板娘也在这里欠了你。”

　　“那内个伙计怎么样了？”

　　“他呀，被老板娘扣了一千年工钱，赶到最偏僻地地方采猎去了。”

　　沐念的思想还带着几许天真：“啊！这么严重，那再上一次菜不就好了？”

　　“尘缘里，交易的菜从不重复，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无法弥补，只能亏欠。可不知道为什么，你好像对老板娘有防备一样，每次来都是带够了筹码。”

　　“那这次也是..”

　　“这次不一样。这次她是真的想帮你，就向弥生当初无条件帮她一样。”

　　“可我从没见过我身上有什么印记。”

　　“印记只有在有强烈需求的时候，才会彻底显形，当然，期间它也会为你抵挡一次致命伤害。这些年，之所以不显形，是因为你的感情还不够强烈，不足以激发它。“

　　“你告诉我这事不怕你家老板娘知道吗？”

　　“都说千金难买一笑，要是这件事能换你展颜的话，也不算亏。”

　　“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您。”

　　“不用”

　　许久没有这么长途跋涉过了，在松枝静静的燃烧声中，沐念不知不觉的睡着了，陆焰并未把隔音罩收回，反而在罩内又变出了一个帐篷，在里面可以保持最舒适的温度，还能看见外面的一切，同时拿出了被褥，把沐念小心放上去，让她可以睡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