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绘》南山覆雪

26、归途

　　沐念回去了，在最快的时间里处理完所有的杂务，应付了那些各有图谋的亲戚后，怀着忐忑不安离开了。

　　她不知道湘月在钦天监做了什么手脚，让皇帝重视她的同时还能放她离开，可她已经没空关心了。

　　连姐姐回京她也没心思考虑了，她必须全力应对回家后的又一场风暴。只不过，这一次的风暴将由她掀起。

　　即使在崎岖的山路上，马车也走得如履平地一般，车内更是舒适异常。相比之下，连之前皇宫的马车也被衬托的如足下泥了。

　　离京至今，沐念都再没流露出半分笑意，只呆呆坐着，偶尔望向窗外也是神色恍惚。

　　陆焰看在眼里，也不好对此评价，只想尽办法要转移她的注意力，“沐小姐，这车可是我们老板娘珍藏的，平时从来不外借的，你今天可是有福了。”

　　沐念听到这儿也只是礼貌性的点了点头，以示了解。

　　在沐念再次把目光放在窗外的时候，陆焰轻轻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继续：“沐小姐，难受是没有用的，你如果真的希望有个好结果的话，自己就要先振作起来。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那就真的完了。”

　　沐念听到这里的时候，耳尖轻微颤了颤，他说的话她也清楚，可清楚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时至今日，她才发现，自己对湘月有多依赖，而要割舍掉这份羁绊又要耗尽多少力气。

　　离家进一步，她的胆怯就增加一份。她也不想这么下去，至少，在回去之前，让她多颓废一会儿吧。

　　就在沐念又陷入自己的情绪中时，陆焰突然拉着她跳下了马车，车夫都突然吓了一跳，“焰小子，你要吓死老夫呀！就算你已经不是人了也要考虑下沐小姐吧。她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陆焰俏皮的吐了吐舌，“成叔，实在对不住，我是野惯了。这样吧，车您先驾回去，反正这里离沐月村也不算远，剩下的路我带着她走，您看行不行？”

　　成和迟疑的看了看他们，“这不太好吧，师霏那小丫头可是交代过我，一定要把这孩子平安送回家的。那个守财奴，平日里没事还要想法扣咱们工钱呢。”

　　陆焰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保证道：“成叔，您这话说得就有点见外了，自打老板娘来了以后，咱们什么时候拿过一次完整工钱？有我亲自护送，您老还不放心吗？而且，老板娘只说让沐小姐平安回去。那谁送不都一样吗？”

　　之后又朝着成叔挤眉弄眼起来：“老板娘之前和我商量，过段时间要派个人去西极大陆，成叔，这次我承你个情，回去后我和老板娘说，让您老去怎么样？我可听说，西极大陆是有名的酿酒圣地，怎么样？”

　　听到这，成和的吞咽声就没停过，不过他还是维持了下片刻的理智，“你小子能说服师霏那丫头吗？”

　　陆焰听到这就得意的笑起来：“山人自有妙计，我什么时候骗过您。实在不行，我把我的锁心链压给你，事后不行的话，东西任你处置。”

　　成和一听就乐坏了，拿着腰间酒壶狠狠灌了一大口后，连沐念的意见都忘了问：“行，你小子还真是下血本了，算了，咱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东西我也不要了，这次就卖你个面子，驰风，走吧。”

　　话刚说完，就快速抖动了下手中的缰绳，尘土还未散去，就不见了马车的踪迹。

　　沐念还处在之前的惊魂未定中，等胸腔处的起伏渐缓，她才没好气的狠狠瞪了陆焰一眼。

　　奈何对方只顾着跟车上人讲话，根本没注意到她，只是左手紧抓着她的衣袖，因为自己终究只是个外客，所以不好随便插话。

　　等马车走远了，她才礼貌询问，只是话语中透着一股冷冰冰的味道，陆焰这才急忙松开了手，举手表明自己并无不轨之意。

　　沐念冷嘲道：“想必阁下是不当人久了，已经体会不到我们这些肉体凡胎的难处，就算用走的，还有两天才能到我们隔壁镇子，难不成您是打算带着我飞过去吗？”

　　陆焰这时反倒笑开了，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沐念不解的问道：“您笑什么？”

　　陆焰近距离弯腰看了她一会儿，看得沐念心底发毛，神情也带了些许戒备，手掌轻握在鲛链处，是防备的姿态。

　　可没等沐念有下一步动作，陆焰率先撤回到安全距离，话语中是说不出的轻松愉悦：“我笑是因为你终于肯主动跟我说话了，现在的你倒还有几分活气儿。”

　　沐念微微一愣，偏过头不好意思起来，“我是活人，当然有活气，没气儿的，早就在地下了。”

　　“那可说不准。”

　　沐念有些疑惑，但陆焰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按成叔的速度，想必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到时候你要是还这副模样的话，你爹指不定有多疑心，还不如慢慢走，好好调整一下。”

　　想起父亲，沐念反而更不安了，陆焰显然是看出来了，一边走一遍说道：“听说鲛人族的长老已经及时送了药过去，沐老爷现在已经并无大碍，只要多修养一阵就能康复了。

　　与其担心其它，倒不如想想你接下来该怎么办，尘缘只让我保护好沐氏的安全，至于其他的，根据规则，我不能插手。”

　　但之后半天都没听到身后动静，他忍不住回看，才发现，她还一直停在原地。

　　在沐念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时，陆焰上前轻拽着她的衣袖，示意她要向前了，沐念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明明样貌不算出奇的俊朗，但当他站在光下对着她笑的时候，那一刻，真的很好看。

　　天色还早，远处云海翻滚，霞光将整个云海渲染成了蜜色的琥珀，因是刚刚包裹成型，琥珀里的云雾还在不停流动变幻，近处是流玉般苍翠的森林，树叶飒飒作响，不时有蝉声相和。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穿过了绿海，走入了云雾。

　　毫无疑问，今日的夜晚，两人只能在野外度过了。幸好未入寒日，晚上郊外的气温倒还能够承受。两人沉默地围着刚升起的火堆，听着树枝燃烧时不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看着点点火星轻盈跃起的曼妙弧度。

　　沐念还在反思着，自己刚刚是不是为色所迷了，怎么对方一示意她就主动跟上了。放着好好的马车不坐，偏偏要步行，大晚上的还要在外面风餐露宿，又不是逃难，她是疯了吗？

　　陆焰一边拨弄着火堆，一面注意着沐念处的动静，挑眉笑道：“原来沐大小姐不习惯在外面过夜呀！”

　　沐念冷嘲道：“我沐家就算再穷也没到栖身野外的程度，倒是阁下，看起来未免有些太兴奋了。”

　　陆焰托腮望着她“苍穹如盖，星野如铺，佳人在侧，智者皆乐。”

　　沐念只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跟一个可能连人都不是的打交道。

　　想到这，脑中有什么飞快划过，沐念差点抓不住，她拐弯抹角的试探道：“那这么说来，陆公子也是难得出来啦。”

　　“是难得身边有沐小姐这样的美人在。”

　　“可老板娘不就是美人吗？”

　　“沐念”

　　“嗯”

　　“但凡未修炼的人族，甚至一些修为低的异族，是记不清我们的样貌的，尤其是老板娘的。”

　　沐念暗恨自己失言，低头紧抿着嘴，不知要如何是好，陆焰反而轻轻放下了，只扫了眼她的右耳就快速撇开了：“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你耳朵上的风影石是老板娘特意留给你的。那个东西本来是被老板娘亲自封印在仓库的，没有她的允许，这个东西是出不了客栈大门的。”

　　沐念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来回晃动的耳坠：“可我离开前已经留了欠条了，已经说明不久后就会去尘缘归还这个的。”

　　而此时客栈的师霏也发现了留下的欠条，看完又好气又好笑，因为上面说期间的欠款由湘月一人承担，若是中途出现意外的话，她就把湘月抵押给店里，甚至还贴心的附赠了湘月的卖身契。

　　陆焰听到这也是无语的失笑了一会儿，“那老板娘可真要赚翻了，她从以前就一直想要一个完整鲛人了。”

　　仿佛过了许久，沐念才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的疑问：“天道为什么那么讨厌鲛人呀？”

　　“可能不是讨厌，而是自己的职责所在。”

　　陆焰看了看天，之后凭空变出一个小巧的东西，轻轻往地上一按，沐念发现四周变成了一个透明的罩子，隐隐泛着蓝光。

　　“这是隔音屏障，也有防止窥探的功能。”

　　沐念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继续听陆焰讲述“弥生的原定寿数十分短暂，更不可能有后代。

　　但有位多管闲事的横插了一手后，导致命线全都乱了。

　　沐念，不该存在的不止有鲛人，其实还有你们整个村子，包括你们沐家。”

　　见沐念吃惊的表情，陆焰也不意外：“而在天道知晓弥生救下了你们先辈并有了后代后，便得到了新的预示。”

　　“什么预示？”

　　“具体的只有天道还有精通预言的才能知晓了，不过，我估计因该是对那位不利的预言。”

　　“那位？”

　　“就是救下弥生的那位。”

　　“您能细讲下吗？我看天道似乎很在意她。”

　　“当然在意了，因为她算得上是天道的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