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绘》南山覆雪

25、谈判

　　谈判“这么说来，东西是不肯给我了。”

　　“血泣珠乃是弥月外祖自尽前落下的最后一滴泪，暗含一丝天道之力。祈安剑乃是沐潇佩剑，承继本朝和鲛人族共同的气运。而弥月花种更是鲛人族最后的护身符。姑姑你当真要赶尽杀绝吗？”

　　话至此处，师霏已经明白了对方究竟是谁，神色也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鲛人族本就不该存在于世。”

　　沐念听得心底发凉，为什么他们轻飘飘一句话就能随意左右她们的生死，为什么她们连存在都不被接受，她们的挣扎求生在他们看来就只是小丑杂耍吗？

　　沐念的眼睛渐渐变红，血丝如蛛网般蔓延到整个眼球，有晶莹自眼角一闪而过，明明心脏的裂纹在不断增加扩大，可她现在连感知疼痛的时间都没有，她必须认真听完她们说的每一个字，即使代价是心脏的彻底碎裂。

　　尘缘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晚宜却不合时宜的率先插话了，语气依旧四平八稳，却吓掉了周围一群人，“那姑姑姑娘您也准备好要死了吗？我听陛下说过，你本来好像也是不应该继续活着的。”

　　后厨处有重物持续倒塌的声音，声响大得出奇，可依旧无法遮盖姑姑面前桌子的散架声，众人都及时往后撤才没被砸到，沐念是被尘缘带上了，而姑姑则是因为腿太短。

　　在后退的时候，临杨还是忍不住悄悄问了师霏:“这姑娘的脑子还没治好？”

　　师霏一脸沉痛的摇了摇头。

　　临杨也是一脸同情。

　　尘缘暗暗咬了咬后槽牙，她总觉得这个地方的风水克它，明明在诸神归墟时，它还是人界一霸，六界领袖，人人敬仰，诸神敬畏，可怎么到了这，谁见了都要先踩上两脚。

　　前天被那群浑身长毛的闹得一宿没睡好，后来又被那个鸟中最大的混蛋给打伤了，伤还没好全，紧接着又被阿兰盒子里跑出去的东西给折腾的五劳七伤，现在又来个活祖宗。

　　但眼下还是先把鲛人族的事情处理好，等这个地方的事情一结束，它就立马回归墟，在身体的每个角落都挂上佛界开光后的转运符。

　　无论心里多想骂人，但此刻的尘缘仍然保持了应有的仪态与风度：“看来这桌子的寿命也该到头了，多亏是姑姑你今天在这儿，不然日后砸到谁的话，那更不好收场了。”

　　临杨看看尘缘淡定自如的神态，再用眼角余光扫了眼一旁的师霏，有种恍然大悟的新奇感。

　　姑姑对这些奉承话一向不感冒，只死死盯着尘缘身侧的晚宜，“你把刚才的话给我再说一遍，谁该死？”

　　尘缘想让晚宜闭嘴，但它怕出手太重，这姑娘的脑子就彻底好不了了，在心里认真权衡了一下，总觉得还是黄帝更可怕一些，索性闭上了嘴，权当自己不存在。

　　晚宜一脸诚挚的表情，看得天道反而更上火了：“我家主上说，你诞生的时候就因为太弱，被世界排斥了，是苍梧的小殿下及时发现，将你放在鲛人的祖地温养，你才能活下来。

　　可你之后一直心心念念要除掉鲛人，说不定是怕有第二个天道意识也从鲛人处诞生，来抢你的位置。”

　　众人看着姑姑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黑，最后变成了油漆般骇人的白，嘴唇在不停颤抖，半天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

　　尘缘立马转身去问她，“黄帝说这话的时候身边没有其他人吗？”

　　“有啊，有苍梧的小殿下和桑落，神农族的少族长和弥生，还有...”

　　姑姑听到第一个名字时身体就止不住发颤，像极了凛冬来临前，枝头的最后一片叶子，明明已经不住发抖，但因为还是有所眷恋，所以倔强着不肯掉落，以至于身体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殿下听到这话没说什么吗？”

　　“没有。”

　　尘缘听到这时不禁心底一沉，哪怕对方眼下是敌非友，都忍不住泛起些许同情怜悯，正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

　　可晚宜的下一句直接把气氛毁了精光，“因为那时候殿下已经伤得神志不清了，我们主上是给她看诊的时候，闲得无聊才说的。”

　　临杨和师霏在悄悄议论着，“这姑娘该不是一出生就脑子不好使吧。”

　　师霏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根本不接腔。

　　还未来得及伤感，就被下一句击的七零八碎，在感到高兴的情绪前，就又被拽下了深渊。

　　她紧紧抓住了晚宜的腿，”她受伤了，伤哪儿了，严不严重，现在好了吗？”

　　晚宜盯着膝盖处的小不点，一字一句说到，“不严重”。

　　可还没等姑姑长舒一口气，她又补了一句，“陛下说了，只要没死，就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转眼间，晚宜的裙子就被扯出一个大口子，尘缘见状赶忙把她从晚宜那儿拽回来，“姑姑，你放心吧。殿下现如今好好的。

　　倒是你，无论是你还是鲛人，都是殿下不想放弃的，虽然我的话不太好听，这些年她之所以会伤成那个样子，也有你出的一份力。”

　　姑姑听到这儿骤然抬起了头，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反驳。

　　尘缘见状继续趁热打铁：“你当初能接受弥生复活，时至今日，为什么不能多给鲛人们一次机会呢？”

　　“尘缘，你应该知道，鲛人族的存在是祸非福。”

　　“是什么不是什么，不是我们能轻易评价的，姑姑。你难道想让弥生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歇，还是想让殿下再难过一次。

　　别忘了，当初沐潇献祭的时候，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你善待弥月和鲛人。”

　　临杨和师霏听到这神色都变得不自然起来，但不想让对方发现端倪，只好把头埋到最低。

　　直到尘缘劝解完，姑姑都一直没出声，像是听进去了，沐念从她们再次开口，悬着的心就没放下来过，臂弯处的裙子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了。

　　好一会儿，姑姑才重新发声：“好，我可以再给鲛人族一次机会。”

　　“沐念？对吗？”

　　“是。”沐念立即屈膝行了礼，但因为身体太过僵硬以至于行的礼不伦不类的。

　　姑姑也不在乎，“我要你回去后和鲛人族断绝一切关系，同时不再插手鲛人族的一切事情。”

　　沐念闻言大惊，尘缘眉头微微一皱，但也不好在此时出声。

　　“你可知你家先祖对我干了什么吗？当初弥月死后怨气冲天，大陆百姓均被其所害，但沐潇却为了区区一个鲛人，用熔铸了一国气运的祈安剑将我的身体斩成两半，让我至今才能苏醒。

　　既然沐潇为了一个鲛人能做到这个田地，那我就更好奇了，百年后的沐氏与鲛人又能守望相助到哪一步？”

　　弥月花灵已经回到沐月村了，但她的身体还在你这儿，所以她一定会来找你的。”

　　你知道为何师霏会关注你手里这个花种，因为那是一条通天路。当初弥生就是因此而平步青云的，我要你不惜任何代价，阻止弥月花灵选择鲛人族。我们就赌，你们之间的信任有多深？”

　　沐念下意识反驳，完全忘了眼前的人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可这不公平。”

　　姑姑像是在嘲讽她的天真，“公平，公平是靠自己争取的，而不是低三下四求来的。沐念，这是你唯一的选择。还有，今日之事若有半点泄露出去，那赌约即刻作废。”

　　有声音突然在沐念脑中响起，听着似乎是尘缘的，“答应她。”

　　沐念却有些犹豫，“可是，要是能让弥月花灵选择鲛人的话，不就可以...”

　　沐念还没说完，就被尘缘打断了，“你可知道花灵认主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花灵和宿主从来都是双向选择的，纵然因为弥生的关系，花灵会偏向鲛人一脉，但最终是否能成，变数太大，没人能预料。

　　而且，得不到天道认可的话，将一生都被诅咒，纵然侥幸成功也会在短时间因为各种原因陨落。失去故乡的孩子是不可能健康长大的。沐念，你没有别的选择了。”

　　沐念最后的侥幸也被打破，神情分外迷茫无助，这时的她才像极了同龄的少女，而尘缘也不禁轻皱了下眉，姑姑见状则嘲讽道：“怎么，你们不是盟友吗？这么不信任对方？”

　　沐念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只是细细听来，声音竟有些微颤：“是，我不信任。我不知道老祖宗他们给您留下了什么印象，但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因势而聚罢了，彼此之间并无太多深情厚谊。”

　　姑姑眼神玩味，有些似笑非笑，“那你是要放弃这个赌约了。”

　　“不，我赌。”沐念在回答的时候分外坚定有力，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三个字说出口。

　　“我不信任我们之间的信任，但我相信她的求生能力，无论身处何地都能给自己拼出一条路来，这才是我们能相互扶持的原因。”

　　姑姑玩味道：“这也是信任。”

　　“只是，我也有请求，这场赌约沐氏只我一人便可，还请大人不要涉及其他。”

　　“好”

　　“敢问大人，评判标准为何，赌约从何时开始，又何时结束？”

　　“从现在开始，至于其他的，慢慢你就知道了。”

　　说完就如一阵青烟般突然消失在众人视野了，而在天道不见的那一刻，沐念骤然瘫坐下去，一脸心有余悸。

　　在其他人收拾残局的时候，她仍是腿软到站不起来，这是她第二次感到由衷的害怕，但第一次还有湘月在身边，可这一次，她真的只剩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