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雪色回望1999》祈衡

2、《等你爱我》

　　渐渐地，乔雪竹放弃坐在远处，而是鼓起勇气站在了朱霁月打球的场边，金晓和周英男对排球的新鲜劲儿也过了，体活课也陪着乔雪竹。
　　和那次毛豆事件一样，乔雪竹总觉得朱霁月是看向她们这边的。
　　有时朱霁月在场下，乔雪竹来了，他就会马上替换下队友，自己上场。
　　也总有从朱霁月手中传出的球，会跑到乔雪竹脚下。某次大概是太过明显，场上那两个大马猴的方向，又响起了那种起哄声。

　　乔雪竹抬头看了看天，此刻，她有点恨这种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金晓说：“你《大话西游》呢？”
　　周英男接话：“咱们这只有红色的火烧云。”
　　那次后，金晓和周英男也确认：场上打篮球那个人不太对劲儿。她俩开始为朋友“两肋插刀”。

　　所谓插刀，就是当朱霁月看向乔雪竹时，挎着她的胳膊，或是金晓或是周英男，就会用手碰碰乔雪竹的腰 ，乔雪竹就边回着一声嗯，默契地示意知道了。
　　这个游戏她们三人没进行多久，很快有这待遇的就不只乔雪竹，金晓成了又一位被捅咕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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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雪竹是乔妈给她起的名字，但她自己不喜欢。
　　一来北方不产竹子，走出北方之前她没见过真的，二来觉得“雪竹”和童年里几位小伙伴的“忠美”，“文双”，“月华”差不多，不洋气。
　　乔爸觉得小时候的乔雪竹太木讷，希望她能活泼一些。但即使上了高中，她依然只和关系好的同学话才多。

　　高一上学期除了军训，学校还组织了两场大型活动，一个是校园艺术节，另一个是校运动会。

　　金晓为校园艺术节写了个三句半的段子，想着她们仨加上白宇四个人一起表演。但乔雪竹总觉得自己张不开嘴，还是拒绝了。
　　课堂下，宿舍里，看着三个不怯场的伙伴练习得热闹，乔雪竹很失落，对比他们的外向，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能。
　　这个当口，高二学姐，校舞蹈队队长张柳来两个文科班招新。听说这次校园艺术节，她们要表演傣族孔雀舞。孔雀舞，倒是不急不闹，金晓和英男鼓励乔雪竹去试试。
　　没有一点舞蹈基础的乔雪竹，和其她几位面试的女同学排成一排，照着张柳的几个动作做了一下，她就被队长大人，用手指指去了老队员那一边。

　　可以进入校舞蹈队，乔雪竹即兴奋又害怕。
　　兴奋的是，原来除了学习，她不是一无是处。
　　害怕的是，她之前的初中生活里只有学习，其他不是为学习的任何事，都是被家长和老师禁止的。甚至从小到大，懂事听话，是她身上除了学习好之外更重要的标签，是她被老师家长喜欢的原因。

　　在乔雪竹没有主意的时候，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了父母这件事，乔爸乔妈口径很统一：不好好学习，竟整那没用滴！
　　校园艺术节没有任何节目表演，乔雪竹很挫败。去参加舞蹈队，父母又反对。这个“出格”的事儿，让她感受到了矛盾和冲突，她知道这和偷毛豆，拔气密芯的恶作剧不一样。

　　初中和高中，是什么变了？到底是什么不一样了？

　　艺术节前半个月，音乐老师带着几位高二的学生，要先审查一下各班报上来的节目。赶巧的是，那几天英男家里有事请假，三句半表演时只有金晓和白宇，领导们觉得不够热闹，两个人的表演镇不住场，这个节目就被刷下来了。
　　可金晓本人却得到了一个机会。
　　上届艺术节的女主持王珊不想耽误学习，在确认了三句半文案出自金晓之手，加上她的口才和现场调动气氛的能力，上届男主持人学长薛阳邀请金晓和他一起搭档。
　　这简直是件太鼓舞人的事儿！

　　刚在舞蹈队跟练时，乔雪竹进步很慢。一来没基础，二来心里还是别扭着。
　　但得知金晓会作为全校艺术节唯一一位女主持后，乔雪竹也放开了，开始享受每天最后那两节本该是自习课的练舞时间。
　　慢慢的，除了手脚和身体动作的协调，听着葫芦丝的音乐，她的脸上不自觉地开始有了喜悦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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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雪竹的童年里，妈妈白天去地里干活，就把她和弟弟送到姥姥家。
　　她和表妹会偷偷找来还未出嫁的四姨，放在柜子上的口红和眉笔一通乱涂，涂完嘴巴都不敢闭上，流口水时只能斯哈斯哈往回吸溜。
　　没有农活家长们猫冬的日子，四姨经常会去她家和乔妈作伴。也会给乔雪竹涂她心爱的指甲油，艳红艳红的。
　　乔雪竹很喜欢，手背对着热炕头一直烤，十个手指撑累了，也不敢把手合上。直到吃饭时必须用筷子，她就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着筷子扒拉碗里的饭。
　　乔雪竹想：电视里城里人用的刀叉，原来是该在这个时候用的啊。

　　乔雪竹七岁时，某天乔妈听说邻居大娘正在给闺女扎耳朵眼，问乔雪竹要不要也扎，她兴奋不已，因为垂涎着四姨的耳坠已久，不想再到过年时乔妈用耳夹应付她。
　　大娘熟稔地用两颗黄豆粒在她耳垂那撵啊撵，直撵到按压的点麻木，就用带着红线的针从耳垂这端穿到那端。之后的很长时间，乔妈干活顾不上她，姥姥就用白酒给乔雪竹已经流脓的耳垂消炎，小时候也不记得疼。
　　总之，到金晓和周英男一起去百货商场一楼找人打耳洞时，站在一旁陪她俩一起来的乔雪竹，庆幸自己不用挨那两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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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岁之前，乔雪竹从没有把自己和美这个词做过关联，不是外表的装扮，是那种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很美的美。
　　第一个认同她这一点的，竟然是那个乔雪竹本人觉得很漂亮，身形很像江南女子的她的队长张柳。打着拍子，看着队员们练习的她，对着乔雪竹说：“雪竹跳得越来越好看了，就是这个美（媚）劲儿….”，队长说的到底是“美”还是“媚”，乔雪竹没好意思问。

　　艺术节前一天彩排，队员们换好了白色挂脖长裙。
　　裙子上长长的金色弧线亮片纸，是大家早上照着白纸板的底样用剪刀裁好，亲自用针线缝上去的。舞台下面看裙摆的装饰，确实很像孔雀的羽毛。
　　张柳给乔雪竹化了妆，说是彩排每个人的状态要和正式表演一样。

　　乔雪竹化好从后台出来，要去礼堂下面座位上等其他队友。
　　舞台上彩排的女声，正在唱着陈明的《等你爱我》。
　　乔雪竹想着一中真是开放，这么赤裸裸的歌都可以。
　　还没等她走进坐席，迎面就看到了向她走过来的朱霁月。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相对，身边没有金晓和周英男。
　　躲已经来不及，乔雪竹心跳如鼓。
　　———
　　“可能是我感觉出了错
　　或许是我要的太多
　　是否每个人都会像我
　　害怕相见的人已走了
　　或许从未曾出现过
　　怎样去接受才是解脱
　　……”
　　乔雪竹几乎已经石化在那里，尴尬到了极点，心里求着后面的别唱了……

　　朱霁月打破了沉默，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对她说：“化妆了？挺好看的……”
　　Oh，My God. 这是能听的么？
　　“噢，谢谢！”乔雪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还好，脸和脖子都打了粉，露出的耳朵不知道有没有出卖自己，不过说了谢谢，还算得体。

　　她快速走进坐席，选择一个中间的位置坐下。

　　「听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朱霁月的身影在乔雪竹的视线里移动，他去找梁浩说了几句话。
　　往出走时朱霁月还向她这边看了看，她马上低下头，不敢再回应。
　　等她稍稍平复了心情，才想到梁浩是和朱霁月俞岩一起打篮球各头不高的那个。

　　孔雀舞彩排完，乔雪竹又回到了座位席，等着金晓要一起回宿舍。

　　是的，这一天还没结束。

　　金晓为这次活动，租了套鱼尾裙，搭配穿了松糕鞋。为提前适应明天的表演，今天彩排也是全副舞装，但是裙子有点长，能感觉到金晓走路时要特意照顾下裙摆。
　　金晓刚报完幕，向舞台侧面走，马上演唱的一班音乐生薛阳和她相向。不知道是因为薛阳帅，金晓故意为之，还确实是因为裙子不合适，她趔趄了一下，几乎摔在了薛阳怀里。
　　乔雪竹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她倒是希望自己朋友是故意的，这样的话，她们三个就都开窍了，谁也没掉队。

　　第二天正式演出时，薛阳也是很紧张地看着从他眼前刚报幕过来的金晓。
　　那个时刻，乔雪竹已经演出结束，就在侧面舞台，她很近距离地观察了昨晚彩排清唱就已经震撼到她的这个男孩。
　　舞台上的薛阳像个王子，乔雪竹从来不知道《我爱你中国》那么好听，那么震撼人心。
　　她真的好奇，这只会唱歌，从蓝天飞过的百灵鸟到底是从哪里来。

　　艺术节的余韵未了，半个月后的运动会如期举行。

　　体委给乔雪竹安排了一个八百米跑的项目。
　　金晓给人感觉一向慢悠悠，躲过一劫。
　　周英男那段时间时不时请假，体委也放过了她。

　　中考体育项目女子有八百米，所以初中体育老师专门教过如何起跑，乔雪竹的难堪还能减少几分。
　　下午三四点钟太阳还挂得老高，乔雪竹又是敏感皮肤，太阳一晒脸就通红，尤其两个脸颊。而且穿着统一的学生服，也不知道什么材质，拉链扣不住，上衣还从肩膀往下滑，跑了还不到一圈两腿就已经像铅块一样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