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诡秘卖脑啡肽》郁慕白

10、灰雾、光

　　砰！砰！砰！

　　圣喧的怒吼在扭曲的控制部内炸响，每一发黑白光弹离膛的瞬间，都伴随着无数半透明的、萦绕着微光的白色蝴蝶涌现。它们拍打着虚幻的翅翼，与光弹一同扑向那团蠕动的“树枝”。

　　蝶群所过之处，连狂乱的能量流都似乎出现了片刻的凝滞，仿佛被一种深沉的宁静所抚过。

　　“清醒点！”

　　汪笙的厉喝紧随而至，声音中灌注着意志，试图穿透那片混沌。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片虚无的涟漪与一声轻蔑的嗤笑。

　　就在蝶群即将命中的刹那，Malkuth——或者说，那团承载着她名讳的扭曲存在——其身形如同被风吹散的雾霭，优雅地流动、变形，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方式，让蕴含着精神湮灭力量的攻击穿透了它之前存在的空间。

　　圣喧的冲击如同石沉大海，那些美丽的白蝶撞上无形的壁垒，哀鸣着破碎成点点荧光，消散无踪。
　　攻击彻底落空了。

　　高大的“树影”几乎要刺穿控制室的穹顶，投下令人窒息的压迫感。Malkuth的身影自另一处浮现，漆黑的触须如呼吸般舒缓摇曳，带着某种非人的韵律。
　　汪笙的视线死死咬住那道身影，不敢有丝毫偏移。刚才那次成功的闪避，让她骤然明晰——选择精神攻击的圣喧是正确的。
　　这或许就如同对精神崩溃的员工使用白色伤害E.G.O能使其恢复理智是同样的道理。无论如何，圣喧确实能对现在的Malkuth构成威胁。

　　Malkuth转向汪笙，那颗巨大的、散发着不祥金光的类眼器官，如同呼吸般明灭，此刻清晰地映照出她惊愕的面容，以及她周围尚未完全消散的、徒劳的蝶影。

　　言语不知从何吐露，却清晰的回荡在控制室中。
　　“我很清醒。”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咏叹调般的愉悦，语调轻快地上扬，却又蕴含着令人脊背发凉的绝对平静。

　　“呃！”

　　汪笙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这一词一句不像是在耳边响起，而是从她大脑内部迸发，疯狂搅动着她的意识。剧痛并非来自□□，它源于思维被强行撕裂、搅乱的恐惧与混乱。
　　汪笙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直接针对灵魂的痛楚，右膝一软，无力地跪倒在地。持枪的手剧烈颤抖，另一只手不得不死死按住仿佛要炸开的太阳穴，指甲几乎要掐入皮肤。

　　圣喧贴着脸颊，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那源自亡蝶葬仪的、一丝微弱的宁静，如同灼烧沙漠中的一滴水珠，聊胜于无地稍稍缓和了那几乎要将她逼疯的嗡鸣与撕裂感。

　　刚刚这是……呓语的效果？

　　汪笙心中满是震撼。
　　她突兀想到，这或许就是当员工面对更高级别异想体瞬间崩溃的感受。
　　也许精英员工面对她也是同样的情况。
　　这不仅仅是□□上的痛苦，而是你的思维本身正在被污染和重构。

　　Malkuth金色的圆环弯成一个完美的、毫无温度的月牙，仿佛在微笑，细细品味着汪笙的震惊与徒劳。
　　“比任何时候，”那冰冷平静的声音好像直接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敲打在她脆弱的神经上，“都更加清醒。”

　　呓语在灵魂深处残留的嗡鸣尚未彻底消散，汪笙的太阳穴仍像被重锤反复敲击般突突作痛。
　　她刚想用力眨掉视线里的模糊，忽然间汗毛竖立，那是存于基因的本能在发出警告——细若游丝，却足以刺穿所有侥幸。

　　“！”

　　预警的触感刚传到大脑，汪笙的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反应，猛地向侧前方扑滚！手肘狠狠撞在扭曲的控制台棱角上，尖锐的钝痛顺着手臂窜上肩膀，可她连抽气的时间都没有——眼角余光里，身后的合金墙壁竟像被水泡软的纸，渗出数条漆黑触须。
　　它们是活的，是浓稠如墨的生命体，无视物理阻隔漫过金属表面，尖端在昏暗里仿佛闪着冷芒，正刺在她方才停留的地方！

　　触须扑空的瞬间陡然蜷曲，狠狠绞向旁边的合金储存柜！刺耳的金属撕裂声炸开，半人高的柜子竟像纸片般被拦腰折断，碎片飞溅，擦过汪笙的手臂，几滴鲜血落在地上。
　　独自面对失控的Malkuth，每一秒都在深渊边缘走钢丝。除了最开始侥幸的袭击外，现在她光是躲避都疲惫不堪，耗尽心神。
　　汪笙撑着身子勉强站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Malkuth并不照顾曾经的主管，接二连三的攻击让汪笙应接不暇。
　　这样不行，她迟早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被捅成串！
　　汪笙喘着气，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这实在躲避不及。抓住攻击的间隙，她开口，试图用言语影响Malkuth。
　　“Malkuth，停下来，那些员工，不是你的错！”
　　汪笙并不指望用简单的话语就能使她停止攻击，她只希望多拖延一点时间——
　　先前她已让Angela去聚集精英员工，现在他们赶过来还需3分钟。
　　3分钟！漫长的像一辈子！
　　可那扭曲的触手突然停止接连不断的攻击，Malkuth开口，语气激动。
　　“我知道！我是优秀的sephirah，我应该是，我也只能是！！！可我……”
　　其蕴含着的宛若呓语一样的攻击让汪笙头晕眼花，后续的话语模糊不清，她咬破舌尖，让自己的视野清醒些。
　　她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但她也知道安抚情绪激动的患者应当顺着他们来。
　　“你当然是我们公司优秀的sephirah……我离开时都亏有你帮我处理公司事务……”
　　“主管”Malkuth打断她，汪笙感觉自己的背部有冷汗冒出，一股寒意直冲心头。
　　“那些员工在哀嚎的时候，挣扎的时候，你有看到吗？只是因为一个错误的命令…而我怎么样也无法挽回…”
　　“如此的绝望……如此的无力……请你好好感受一下！”
　　那庞大的、扭曲的形体猛地膨胀，无数触须以前所未有的精密和协调性，如同编织一张死亡之网，从前方罩向汪笙！它们不再胡乱抽打，而是像在执行一套严苛的指令，封堵！挤压！突刺！

　　不好！
　　黯红的光球凝聚在Malkuth身前，随后迸发，像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一样。
　　汪笙几乎是发挥了自己身体的全部潜能来躲开，却也只是堪堪避开致命伤，未能及时保护好全部，于是被狠狠剜下一块手臂上的肌肉。
　　“呃——”她发出一声痛呼，随后赶忙闭嘴躲避下一次攻击。
　　“或许您从没在乎过。”
　　不是的。
　　她激怒她了……这是错误的应对。
　　恍惚间，汪笙思考到。
　　现在，过去了多久？
　　心脏跳动如擂鼓，像时钟一样，咚，咚，始终保持着一种频率。

　　汪笙心脏绞痛，分不清是因为身上的伤痕还是话语。她没有抬起圣喧进行无用的攻击，不管是出于Malkuth能够随时闪避，还是出于对Malkuth的情感。
　　“Malkuth……”
　　回应她的只有Malkuth含着怒气的话语：
　　“这次，你能表扬我了吗？你能多少尊重一下我吗！！！”
　　天花板裂缝里触须如毒蛇般探出来，汪笙捂着右臂的伤口，她已是穷途末路——

　　“低头。”

　　冷静到近乎冰冷的女声从侧后方传来，没有多余的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可信度。汪笙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俯身。

　　“咻——！”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冰蓝的枪尖稳稳将触手钉入裂缝，极寒以枪身为中心炸开，瞬间将触须与裂缝冻成一体，冰晶在金属表面蔓延出细密的纹路。
　　随后斯坦博迅速退至安全位置，她的任务只有保护主管。

　　“哈哈！”身着仿佛散发着无穷热量的金色大衣，红发男子狂笑着从侧门冲进来，周身燃烧的金黄色羽毛陡然炸开，化作密集的金色箭雨泼向Malkuth，羽箭擦过空气时带着灼热的呼啸，Malkuth并未像先前那样闪避，而是用一只触手挡下了所有羽毛，那些羽毛最终燃成灰烬。
　　一个身影像鬼魅般贴到被冰冻的触须旁“郁蓝的狼爪划过寒光，锋利的爪刃切开冰晶时发出脆响，瞬间将冻硬的触须绞成碎块。
　　她红色的竖瞳扫过斯尧，语气里满是不屑，往他侧翼挪了半步：“死疯鸟，别拖后腿。”

　　斯尧的笑声停滞，却放缓了前冲的速度，羽箭覆盖范围刚好能护住艾拉的后背：“你才是！”

　　黑白镰刀划出一道无形波动，精准斩中另一根偷袭主管侧翼的触须——触须瞬间瘫软，像断了线的木偶。艾米莉亚侧头看向斯坦博，目光扫过对方手中的数据板：“斯坦博，分析它的再生优先级。”

　　“收到。”斯坦博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手中数据板的光芒疯狂闪烁，指尖在虚拟光屏上飞快滑动，“左侧触须再生速度快于均值，优先解决。西北方，注意异常。”

　　话音刚落，西北方的通风口果然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几条漆黑触须正挣扎着往外钻。

　　就在这时，汪笙的耳中忽然响起Angela清晰的声音——耳中特制的联络器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
　　Angela的声音隔绝了战场的嘈杂，带着AI特有的平稳。
　　“主管，目标活动有明确地域限制。您可以撤退。
　　镇压成功率会随时间和资源消耗呈指数下降，目前团队能量损耗已达19%。建议……”
　　她极具人性化的短暂停止了一下，随后继续道：
　　“可执行净化程序。这是损失最小的选择。”

　　……净化程序。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汪笙的心脏。这是要放弃Malkuth，把那个曾捧着笔记本、努力的少女，永远当成危险的异常封存，直到彻底毁灭。
　　她想起上次离开时，Malkuth把整理好的数据分析表递过来，问“主管，这样是不是更清楚些”。

　　不。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望着眼前的混战，艾米莉亚挥舞着巨大的音符镰刀，斯尧用羽箭轰炸，艾拉用锋利的狼爪撕咬。
　　即使如此，也仍旧有触手突破防线攻向她，斯坦博则拿着霜之碎片清理着这些触须。
　　Malkuth几乎是发动着自毁式攻击。

　　穿书者的想法大同小异。
　　能够宛若救主一般的，去拯救所有遗憾。知晓剧情，了解所有隐秘，或大放异彩的冒险，或暗中谋划的推进。
　　遵循剧情，或是更改它。
　　那么为什么……
　　汪笙思绪如乱麻。
　　明明游戏里的Malkuth可以挽回。
　　还是说，现在只是一次“坏结局”的轮回？
　　想到这，她几乎窒息。

　　“我拒绝，Angela。”汪笙回应，声音里没半分犹豫，指尖因用力而掐进掌心，“继续维持支援，争取时间。我们得找另一个答案——一个能把她带回来的答案。”
　　Angela沉默不语，她依旧紧闭着眼，聆听那边传来的主管的命令。
　　“艾拉压左翼，盯着左侧的缺口；斯尧，别光顾着笑，用羽毛罩住右侧，注意保护斯坦博的后背！艾米莉亚，打断它核心的能量聚集；斯坦博，把标记同步到所有人的终端！”

　　“明白。”艾拉的身影融入阴影，狼爪带起的寒光划破黑暗，每次挥爪都精准堵死左侧的破绽。
　　“收到！”斯尧的吼声更烈，金色羽箭的密度又增了几分，箭雨在斯坦博身侧织成一道金色屏障。
　　“目标核心能量异常攀升，正在干扰……”艾米莉亚的镰刀划出优雅的弧线，镰刃擦过时，激起一阵能量紊乱的波纹，“暂时压制住了。”
　　“……它的防御围绕某个核心物品呈周期性波动，每隔15秒会有0.3秒的防御间隙！”斯坦博的目光紧紧锁在数据板上，语速极快，“间隙位置已同步。”

　　在汪笙的简洁指挥下，这支临时拼凑而成的小队爆发出惊人的协同效率。狂攻、诡袭、精准打击与冷静分析完美契合，将恐怖的混沌牢牢压制在控制室中央——触须被不断撕碎，Malkuth满是愤怒与焦躁，尖啸声刺得人耳膜发疼，却始终无法突破众人织成的防御网。

　　汪笙深吸一口气，她紧握着圣喧，看向Malkuth被标记的躯干，那是核心所在。
　　她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左臂上一道被触须擦过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正顺着指尖滴落。在精英员工的配合下，核心显露出部分，她看着那幽幽光芒，脑中飞速计算。
　　也许她可以带走Malkuth……
　　就像对待那些异想体一样，找到核心，收容——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能为后续处理争取时间。
　　核心的显露转瞬即逝，精英员工抵挡和压制便已尽力，分不出人手再去取走核心。
　　她可以。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她不再犹豫。

　　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汪笙将圣喧收起，另一只手抹去嘴角的血迹。
　　她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看准时机，随即不再躲在身后精英员工们为她竭力构筑的防线——

　　向着那片混沌与毁灭的中心，向着那个曾经是她的部长、如今却欲将她撕碎的怪物，奔向她。
　　Malkuth看着冲向她来的汪笙，攻击愈发猛烈，又是几道伤口添在汪笙身上，精英员工们提供的保护始终有限。
　　剧痛让她一个踉跄，几乎跪倒，她用手撑了一下地面，硬生生靠着惯性继续前冲！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山上行走，身体的伤痛与精神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将她吞噬。

　　就在她的与之接触的刹那——

　　四周的景象骤然褪色、扭曲。

　　控制部的喧嚣、飞溅的火花、狂舞的触须……一切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急速向后退散，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滚涌动的灰雾。

　　在这片无垠的灰雾深处，那点恒定而纯粹的光芒，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静静悬浮。它没有驱散周围的混沌，却为汪笙近乎迷失的意识提供了指引。

　　一种莫名的牵引力，吸引着她犹豫地靠近。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光点在视野中逐渐扩大、舒展，最终化作一道可供一人通行的、柔和而边界模糊的门扉。

　　她犹疑着，带着一丝决绝，轻轻地、试探性地，将指尖触碰到了那光洁的表面。
　　汪笙瞳孔猛地收缩，无数破碎的话语，真实的画面，剧烈的情感，如同锋利的碎片，狠狠嵌入她的意识。
　　“我想帮忙，仅此而已。”
　　“我知道我没有接触那项实验的权限，所以我非常紧张。”
　　穿着白大褂的少女，头发毛毛躁躁，在实验室里记录着数据。
　　她看着被打回的申请，不甘和渴望交织在眼底。

　　剧烈的刺痛让汪笙闷哼出声，额角渗出冷汗，触碰光壁的手指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回来。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混乱中，
　　汪笙产生了一丝明悟。
　　这是，Malkuth的自我。

　　退缩的念头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指尖传来的刺痛也变成了一种考验。
　　她不再犹豫。
　　迎着那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冲击，汪笙眼神一凛，带着一种决绝，主动将整只手按了上去，然后——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片光芒之中！

　　她要闯入那片心灵的废墟，直面所有被忽视的痛楚与绝望的呐喊。
　　她要去往那片混乱的中央，把那个迷失在自我否定深渊中的——
　　把 Malkuth，把 Elijah，
　　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