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诡秘卖脑啡肽》郁慕白

11、她的锚

　　痛……
　　好痛……
　　像是钢丝穿透耳膜，直入脆弱的大脑，粗暴的搅动，只剩下翻天覆地的疼痛。
　　睁开眼睛，但眼前的世界却依旧雾蒙蒙的，像是抹上了一层马赛克，只有色块在扭曲、蠕动。
　　疼痛让她无法保持清醒的思维。
　　汪笙不得不闭上眼，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希冀着痛楚的平息。
　　剧痛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阵阵沉闷的余响在颅内敲击。汪笙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身体的抗议中剥离。
　　自己坐在一张轮滑椅上，恰好面对着一台电脑，面前是文职的办公桌，文件被凌乱地摆放在桌上，钢笔还渗着墨，抽屉被匆匆打开却未关好。
　　她环视一周。办公室唯一的门紧闭着，往里，则还有一扇门，通向更内部的空间。
　　紧急撤离……异想体出逃？
　　这个判断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带着一种冰冷的熟悉感。

　　“啊——！”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猛地刺穿厚重的门板，如同冰冷的锥子扎进鼓膜。那声音里纯粹的恐惧像瘟疫般在空气中蔓延，让汪笙的心脏骤然缩紧。

　　她几乎是弹射般从轮滑椅上起身，目光死死锁住房门，脚步下意识地向后挪动，脊背绷成一条紧张的直线。
　　视线在凌乱的桌面急扫，最终定格在那把被遗忘的水果刀上——它静静地躺在一堆散乱的文件旁，狭窄的刀刃反射着顶灯冰冷的光。
　　没有片刻犹豫，汪笙一把将它抓起。金属柄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过于轻巧的重量和短小的刃身让她清楚意识到这武器的孱弱。
　　但聊胜于无。她维持着后退的姿势，刀尖朝下，全身的感官都聚焦于门外。

　　“别过来，不，别过来……”
　　“救救我！”
　　门外的文职不断求饶着，一阵踉跄地爬到门口，祈求着生路，下压门把，锁住了。
　　文职急得几乎飙泪。他哆哆嗦嗦的连枪也拿不稳，弹簧撞击枪壁的声响就像一个催命符，异想体投在地上的阴影愈发庞大。
　　“不……“他急切地想要试图远离，可恐惧让他失了智，这里根本是一条死路，除了无力地把自己的后背更紧密的与冰冷的墙壁贴合以外，他毫无办法。
　　眼眶里聚集起泪水，他绝望闭眼，眼泪随之滑落，普通的枪对这些异想体毫无作用，或许留给他的办法只有一个。
　　哆嗦的手拿着枪抬起，冰冷的枪膛贴合下颌，手抖得连扣动扳机都做不到，于是他用双手紧紧握住，看着眼前不断靠近的异想体，他用细微的声音为自己祈祷了两句，随后扣动扳机。

　　汪笙听见门外的求救，但她不打算开门，异想体基本不会主动进来，但要她去救下这个文职，说不准她也会成为异想体的腹中餐。
　　她默默捏紧手中的水果刀。

　　“砰！”
　　枪声响起，门外沉默了几秒，但很快，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湿滑而黏腻的缠绕声取代了沉默，似乎还勒紧了□□，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的“咔嚓”脆响。

　　似乎有某种沉重之物被缓缓拖过地面，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悄无声息地从门缝底下蔓延进来，浸湿了门前的一小块地面。
　　汪笙皱着眉，直到那种沉闷的拖拽声渐渐远离，她才缓缓打开一道门缝，门外的鲜血直冲鼻腔，让她犯恶，确认异想体已经完全离开，她这才打开门出来。
　　地上的枪静静躺在血泊之中，异想体显然不会吞下这无用的金属，倒是便宜了汪笙。

　　血腥味浓重得几乎化为实体，粘稠地堵塞着鼻腔。汪笙强压下喉头翻涌的恶心感，将捡起的手枪紧紧攥在手中。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她检查了一下弹夹，八发子弹，是此刻唯一的依仗。
　　她不能停留在这里，必须找到Malkuth。
　　她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向着记忆中指挥部核心区域的方向移动。走廊里一片死寂，只有应急灯投下惨绿的光晕，将溅射在墙上的污血照得愈发诡异。远处的黑暗里，似乎总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发出细微的、令人不安的窸窣声。

　　就在她经过一个岔路口时——

　　“嗬……！”

　　一个身影从侧面的阴影里猛扑出来！那是一名失控的员工，双眼赤红，脸上布满暴起的青筋，手中高举着一截断裂的金属管砸向她的头颅！

　　太近了！根本没有周旋的余地！

　　汪笙几乎是本能地侧身抬臂格挡，承受金属管的骨头发出令人牙疼的咔嚓声，但已无暇顾及，她用另一只手握枪顶住对方腰腹，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封闭的走廊里炸响，格外刺耳。失控员工的动作猛地一僵，眼中的红光黯淡下去，瘫软倒地。

　　汪笙的手臂火辣辣地疼，但她来不及查看伤势，下一秒，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前后多个方向骤然响起，伴随着更多失去理智的嘶吼与呓语。
　　一张张扭曲的面孔从黑暗中浮现，失控员工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她被困住了。

　　汪笙背靠冰冷的墙壁，举枪瞄准。子弹呼啸而出，精准地命中一个又一个扑来的身影。每一次枪响，都有一具躯体倒下。

　　但更多的人填补了空缺。

　　“砰！” 一个身影倒下。
　　“砰！”又一个身影倒下。
　　子弹在快速消耗。

　　她试图突围，但人群太过密集。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她重心不稳，踉跄一下。就是这一瞬间的破绽，更多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的肩膀、她的头发！

　　冰冷的枪口抵住了她的后背，或许是某个失控员工捡起了同伴的武器。

　　最后一声枪响，淹没了她的反抗。

　　“呼哈…呼哈…”急促的呼吸声响起，汪笙从椅子上惊醒，仿佛方才只是一个可怖而真实的噩梦。
　　剧痛从背后、从手臂上传来，她捂着手臂，方才那些记忆绝不虚假。
　　她能再次出现在这间办公室，说明这里或许就像一个游戏复活点一样，这就是梦的特别之处吗？

　　“啊——！”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猛地刺穿厚重的门板，如同冰冷的锥子扎进鼓膜。这声音的恐惧如此真切又熟悉，让汪笙的心脏骤然紧缩，她也意识到这里的真正作用。
　　“别过来，不，别过来……”
　　“救救我！”
　　求救、哭嚎、枪声、骨骼碎裂的脆响……门外的声音如同排练过千百遍的剧本，一字不差地推进，而后的动静也印证了她的猜想。

　　这里并非复活点，而是存档点。

　　一切都会复原，就像现在她脚下的这摊血液，这就是一个循环。

　　可这样几乎可以说是作弊的便利能力，又为什么会在梦的世界出现，而且难道它毫无代价吗。汪笙盯着脚下的鲜血，想不明白这种特殊性，她需要确认循环并未对身体有什么损伤，虽然确切地说，应当是她的灵体。

　　仔细检查了一番，手臂光洁，背后无恙，连一丝细微的擦痕都没有，灵体被完美地修复如初。
　　“哈……”她扯了扯嘴角，顺手将桌上的水果刀纳入掌中。“真是……奇妙的观众体验。”
　　就像一场身临其境的8D真人体验电影一样，观众序列的非凡者会有相同的感受吗。

　　这个念头让她思绪飘忽了一瞬。
　　观众，有亚当，还有……
　　笑容骤然僵死在脸上。
　　不。
　　克莱恩、阿尔杰、戴里克……
　　Malkuth、Hod……
　　塔罗会最初的三位成员是……？
　　脑叶公司上层部门的部长……？

　　她的大脑像遭遇了一场精密的空袭。那些名字，那些面孔，那些构成她世界基石的身份，近在咫尺，却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毛玻璃。她拼命回想，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仿佛那部分记忆被一只无形之手生生剜去，只留下边缘清晰、散发着寒气的空洞。

　　并不是没有代价，她沉下脸。

　　记忆会塑造人，夺走记忆，就是在一点点地凌迟她的自我。

　　指间的小刀无意识地上下翻飞，反射着冰冷的光，一如她此刻纷乱却逐渐指向唯一答案的思绪。
　　如果每次循环都会失去一份记忆，那会不会到最后，她连自己为什么在这里都会忘记？
　　她会不会，遗失在梦的世界？

　　翻飞的小刀猛地被她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绝不可以。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光滑的左臂上，眼神幽深，继而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刀尖毫不犹豫地刺入皮肤，划下第一笔。清晰的刺痛传来，汪笙却感到一种扭曲的心安。鲜血涌出，顺着小臂流淌，她咬着牙，用疼痛作为笔墨，将一个绝不能遗忘的名字，一笔一划地刻入自己的血肉，刻入每一次苏醒的本能之中。

　　躯体的伤会复原，但肌肉的记忆不会。她要让这成为自己的一个锚，绝不迷失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