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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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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今年也不回来?”
空荡荡的大殿,稍微发出点动静就能引起回音,浑厚的声音响起,言语中带着股浓浓的忧愁。
“别问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女人的回答说到这戛然而止,随后幽幽叹了口气,改口问道:“你派人送信去问了吗?”
“去了,半个月前就派人去了,算算日子应该也到了,现在都还没回音,怕是今年也不会回来了。姐,”宫子羽没有坐在大殿正中的座位上,虽然做了执刃,但他向来没什么执刃的自觉,所以很自然的瘫坐在台阶上,他唤了宫紫商一声,坐正了姿势,
“你说……远徵弟弟……”
这话说得断断续续的,但宫紫商却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
两年前,宫远徵下山遭遇了无锋的陷阱,不知所踪,宫尚角丢开角宫事务,带人在外面玩儿了命的找,却始终找不到宫远徵的踪迹。
基本上所有人都觉得徵宫宫主或许凶多吉少,就连长老们都相继出面让宫尚角回到宫门,说是宫门正值百废待兴之时,角宫不可一日无主,所属事务已经堆积多日,需要人去处理。虽然长老们也提出了建议让宫门各处驿馆继续留意宫远徵的踪迹,但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在让宫尚角不要再做无用功,早日放弃寻找宫远徵。
当时宫子羽和宫紫商都在,缄默的待在一旁,并没有跟着劝说。
宫尚角听完当下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但往日里最重礼数的人,当天却却没行礼直接转身离开了。第二天,角宫的主事印和一份自请卸任的文书就被送到了宫子羽的案头。
宫子羽慌的不行,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摸都没敢摸,立马让人传了书信给宫尚角,说是让他安心在外寻找远徵弟弟,至于宫门事务,他会和商宫还有长老院商议处理。
“尚角哥哥,远徵是我们的幺弟,我和姐姐都等着你们回来。”
那之后,宫尚角没再回过宫门。
可今年不知是在怎么了,驿馆层层书信传回来,竟是宫尚角启程回来的消息。宫子羽同宫紫商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和欣喜。
‘莫不是找到远徵弟弟了?’
堂堂执刃三两步走到送信的玉侍面前,拉着对方的手臂问:
“是不是兄长找到远徵弟弟了?他们什么时候到?”
“回执刃,这是宫门最远的驿馆送回来的消息,具体什么情况属下并不清楚。”
宫子羽眼中的光暗了一瞬,随后又安慰自己道:
“肯定是找到了,不然兄长不会回来的。”
那之后,宫子羽同宫紫商日日在前山的长阶上等,等了足足半个月,才等到一个重伤昏迷的宫尚角。
两年间,宫尚角在外不单单只是寻找宫远徵,也是在清扫无锋余孽。
相比两年前,宫尚角出手更加果决,每发现一次无锋的踪迹,往往只会留下一条活口,若活下来的人也不知道宫远徵的消息,那那个人的下场会比之前死去的人还要凄惨。
仅仅两年,宫尚角以前身在宫门十年的好名声全被四个字代替--冷面修罗。
如此极端的手段只会招来更严重的反扑,无锋组织了大量的人手布下了天罗地网,宫尚角再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好险才捡回一条命,却因为伤得太重一直昏迷不醒,金复没法,只得将人带回宫门。
月长老紧急救治了一天一夜才将人从鬼门关抢回来。宫尚角醒后只打量了一眼便知晓自己如今身在何处,他没说话,只是掀开被子,想起身穿衣,却不想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他一时不察,竟直接腿软的跪到了地上,外面的金复听到声音连忙进来想将人扶上床去休息,却被宫尚角阻止,
“金复,把我的衣服拿来。”
久未开口说话的嗓子此刻沙哑得不像话,或许是伤得太重,仅仅只是这么动作一下便引得宫尚角咳嗽不止,还吐了一口血出来。
“公子!”金复大骇,连忙伸手去扶,却被宫尚角挡开。
“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公子,你受伤严重,不宜下床走动,公子有何需要,吩咐我去做便是。”
宫尚角没再重复他的话,只是愣愣的瞥了一眼金复,然后想要绕开他去拿自己的衣服,却没想到一步都还没踏出去,就已经脱了力气。
宫子羽和宫紫商来的时候,宫尚角已经不顾金复的劝阻,穿好了衣裳,准备出门去了。
两人拦下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的宫尚角,
“兄长,你重伤未愈,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干嘛去?”
宫尚角看也未看他一眼,是说了一句话,便将两人的手推开了。
“远徵还在等我。”
宫子羽和宫紫商两人皆因这句话怔愣了片刻,宫子羽转身看着宫尚角摇摇欲坠的背影,开口想劝,但人越是着急越说不出话来,还是身旁宫紫商怒喝一声:
“宫尚角!”宫子羽转头看去,却见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大姐此时双眼含着泪,从胸口的起伏来看她此时也并不平静,“找远徵!找远徵!你这两年心里除了找远徵还有别的吗?你就没想过远徵他···”
“远徵在等我。”
“你别自作多情了好不好!”宫子羽被宫紫商这句话吓了一跳,“以你角公子的手段,在这江湖上想找什么人你找不到,偏偏找个远徵弟弟你找了将近两年,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你就没想过,是远徵弟弟故意躲起来,他就是不想被你找到!不想回宫门!”
宫紫商吼完这段话,不知是不是错觉,宫子羽觉得宫尚角的背影矮了几分,见他还是朝着角宫外走去,宫紫商继续说道:
“远徵弟弟虽未及冠,却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的稚子,他既然活着却不愿回来,那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何故如此偏执,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吗?”
“我···我得找到远徵,我想问问他,他在外过的如何?为何不回宫门?为何连一封信都不送回来?难道他不知道宫门里的还有兄姐会很担心他吗?难道···”说到这,宫尚角的身子彻底佝偻了下去,声音也变得只有他一人可闻,
“难道他···不想要我了吗?”
往日里孤寂的莲花楼,如今多添了一个人也没热闹到哪里去。新住进莲花楼的那个人也没见得有多喜欢说话,更多的是一个人对着一堆药草在那里鼓捣。
李莲花提着两壶酒,看了一会又在发呆的‘李远’,慢悠悠的走了过去将酒放在他的面前,什么也不说,自顾自的掀开自己的那瓶酒封喝了起来。
宫远徵淡淡的扫了一眼旁边的李莲花,两年的相处,他们算不上多亲近,但多多少少还是会对彼此有点了解。
李莲花声称自己是个游医,平时的做事风格也是不拘小节,每天驾着这四面漏风的莲花楼到处跑,但宫远徵知道这李莲花的秘密其实不算少,而且‘李莲花’这个名字多半也不是真名···可宫远徵虽然对李莲花的过往由着无限的好奇,但他深知探究秘密是要付出代价的道理,所以宫远徵从来都没有开口问过。
“这眼看着又要过年了,你今年也不回去?”
宫远徵只是不想暴露身份,在其它的事情上,他并没有欺瞒李莲花,所以在他们第一次一起过年时,李莲花便知晓‘李远’父母双亡,家中只有一个哥哥同他最为亲近,可也是因为这个哥哥,才导致‘李远’不愿回家,这其中的缘由对方并不想细说,李莲花自然也不会多问。
可这两年时间都快过去了,即便再大的矛盾也应该消气了才是,李莲花疑惑这人为什么还是没见一点儿离开的迹象。
“···外面这么好,为什么要回去?”
“这跟着我吃不好穿不好的,还好呢?”
李莲花的诊费虽说每次都有五两银子,但他并不是时常出诊,也不是次次出诊都能收到银子,宫远徵倒是真的如他所说能替人看病,但每次的收入也不见得有很多,所以两人维持日常的温饱是足够,再多的却是没有了。
“饿了有饭吃,困了有地方睡觉,挺好的了,我说了,我不是不能吃苦的人。”
话虽这样说,但刚住下来的那阵宫远徵确实不怎么习惯,但好在他毅力非凡,适应了一段时间倒也习惯了。
“李莲花,你怎么老是赶我走啊?怎么,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想被人发现?”
“那倒没有。只不过我呢确实有要事在身,这事呢,极耗费时间,我这不也是怕耽误你嘛。”
“我又没什么事,不怕耽误。你说你有要事?莫非,你是在找人?”
李莲花楞了一下,随后笑道:
“你怎么知道?”
“你驾着这莲花楼到处跑,居无定所的,除了寻人还会是什么。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每次去镇上我也没见你向当地的人打听什么,”宫远徵凑到李莲花面前,“你莫不是···在找一个死人吧?”
李莲花没想到‘李远’居然这么聪明,他喝了口酒,敛了笑,
“是,我在找我的师兄。”
“师兄?”
“我的师兄,几年前因为我的缘故被贼人所害,那贼人后来又盗走他的尸身逼我现身,我赴约中途遭遇变故,我师兄的尸首也不知所踪。”
‘李远’听了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好一会儿李莲花才听到他出声问道:
“一个死人,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李莲花不知他为何会这么问,只是按照自己所想答了,
“他是我师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因我而死,我不可能让他这么不明不白的睡在他处。”
“可他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早就化作一抔黄土了,你为何还念着他?难道死人真的比活着的人更重要吗?”
李莲花察觉到‘李远’有些不对,这话不像是在问他,他疑惑的转过头去看旁边的人,
“小远,你何故有此一问?”
“没什么。”
宫远徵摇摇头,又恢复成之前发呆的样子,半晌后,又开口道:
“李莲花,你问我何时回去,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或许,等我放下了,我就回去了。”